細雨下了一天,待皇帝來時終於停了。


    纖雨拜見過皇帝後,出了宮消失在夜幕中。


    我們將製作好的晚膳搬入了主殿的海棠廳。


    這處花廳很久沒有使用,主要是平日裏過來走動的嬪妃不多,留下用飯的根本沒有。


    若隻是皇帝來用膳,為了方便,我們會擺放在寢殿側麵的小廳裏。


    所以,今日也算是個特別的日子。


    原本薛常在和周常在見皇帝來了,已起身告辭。


    但皇帝留了她們。


    所以這頓飯就變得十分的熱鬧。


    桃花雞蛋羹、桃花鴨、桃花豆腐、桃膠養顏清潤羹、桃花煮鮮蝦……配上桃花飲和桃花酒,粉豔的令人欲罷不能。


    當然因為姌嬪不能吃這些,我又單獨給她準備了一份特餐放在了她的麵前。


    看著皇帝和薛常在、周常在觥籌交錯,言笑晏晏,姌嬪默默喝著她麵前的雞湯,臉色晦暗不明。


    她大概以為皇帝不會留下她們吃飯,可是她沒想到的是周常在在告辭時“不慎”落下了帕子。


    皇帝撿起,看到了上頭的詩句: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周常在名喚鵲清,而這個名字是皇帝取的,出處自然是這句詩。


    她不是選秀入宮的秀女,是廓爾喀國獻給皇帝的美女,擅長製香。


    原名叫查婭,皇帝希望她入鄉隨俗,親自給取了鵲清這個名字,並賜姓周。


    入宮時封為常在,皇帝賜了封號芷,但後來犯了錯,被褫奪了封號。


    之後便一直幽居在啟祥宮,多年未被皇帝招幸。


    這次她過來,自然是要把握住機會的。


    丟手帕這招雖然俗套,卻管用。


    至少皇帝看到繡著詩句的帕子,當即就留下了周常在。


    然後再看看薛常在那張酷似自己妹妹的臉,心尖兒一軟,也給留了下來。


    這正和我意。


    我本意就是要留下兩位常在一起吃晚膳的,還想好了一套說辭留她們。


    現在周常在自力更生,自己使手段留下了,倒免了我不少口舌。


    於是,這頓飯皇帝高興、周常在高興、薛常在……至少沒有不高興,我高興,隻有姌嬪十分的不高興。


    她心裏此時定是極度的不舒服,可還沒等她想到辦法矯情一下。


    纖雨請來了邊太醫。


    廳內幾人見到太醫過來自然很詫異。


    姌嬪也是一臉驚訝。


    我急忙上前對皇帝解釋道:“皇上,姌嬪娘娘早間見了紅睡了一上午,午間醒來不顧身體又特地去了禦花園采集桃花準備這桃花宴,迴來後就昏昏沉沉睡著。


    娘娘從未如此嗜睡,奴婢擔心娘娘身子,故請邊太醫過來請個脈。”


    姌嬪張口正欲說話,卻被皇帝打斷道:“還是雁心想得周到,今日姌嬪睡的時候確實多了點。邊太醫你給姌嬪仔細瞧瞧,可別受了寒。”


    如此,姌嬪也不好拒絕。


    我扶著她離開飯桌去了旁邊的圈椅上坐著。


    邊太醫為她診脈。


    過了一會,邊太醫過來對皇帝稟報道:“迴稟皇上,娘娘和腹中胎兒都很康健,無需擔心。”


    皇帝聽後很高興,賞了太醫,也給我們幾個伺候的打了賞。


    我們喜笑顏開的謝恩,皇帝瞧著越發高興了。


    我心裏清楚,皇帝這會子興致如此高可不全是因為姌嬪,也有喝了桃花酒,又有桃花般嬌俏的美人陪著的緣故。


    我們明白,姌嬪自然也明白,所以不一會兒她便以疲乏為由,想要先撤離了飯桌。


    不等皇帝應允,我故作擔憂,語氣無比關切地詢問:“娘娘,您晚膳用得實在是少,可是心情不好?太醫說了您得少憂思多愉悅才是。要麽奴婢把這些吃食端入寢殿給您食用?”


    此話說完,皇帝看了看姌嬪麵前沒怎麽幾乎沒動的飯食,皺皺眉道:“文馨你這是怎麽了?飯菜不合胃口?怎吃得這般少?”


    姌嬪微微一怔,正欲解釋,就被我給截了胡。


    “娘娘!”我微微提高了音調,惶惶跪下道,“都是奴婢的錯。您今個說了不想喝雞湯, 奴婢隻顧著忙桃花宴,一時疏忽,竟給忘了,奴婢這就給您重做。您要是生氣,就打罵奴婢,可別憋在心裏。不管如何,您都得顧惜著您自個兒的身子。”


    姌嬪沒想到我會來這麽一出,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迴應。


    她思索了一會,才說道:“無妨,雞湯挺好的。萬事自當以皇上為重,你做的對。我隻是沒胃口,想去睡一會。你快起來吧。”


    她就是這樣,硬撐著也要裝出一副小白花純善體恤下人的模樣。


    既然這樣,我接下來的發揮她必然是無法及時反擊的。


    我沒有起身,轉而朝皇帝磕頭道:“皇上,娘娘今日因纖雪之事心中難安,這才沒有胃口,人也有些懨懨的纏綿床榻。


    纖雪跟隨娘娘多年,雖粗笨卻忠心,皇上關心娘娘處置了纖雪,娘娘不好再求情,可心中終是難安。


    娘娘不好意思開口,但為了娘娘和腹中龍胎,奴婢就算冒死也得替娘娘說了這番話。


    娘娘心中感念皇上,卻又憐惜纖雪,兩難之下怎能不焦慮,一旦焦慮自然寢食難安。故請皇上心疼娘娘,讓纖雪能就醫養傷,讓娘娘能安心養胎。”


    說完,我咚咚咚磕了幾個響頭。


    皇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姌嬪,沒說話。


    一直吃著美食的薛常在見狀,終於放下筷子,對皇帝說道:“皇上,姌嬪娘娘向來心善,又體恤宮人,您還是成全她吧。”


    周常在也勸道:“皇上,這懷孕的婦人最易多思,也見不得生死。要是纖雪那奴婢受罰後不治而亡,姌嬪娘娘過於傷心,那對胎兒也是大大的不易呀。”


    皇帝聽後,對姌嬪道:“文馨,朕沒想到你心地如此純善,早知會害你一日難安,朕也就不罰那丫頭了。


    既然如此,等會就讓藍木和雁心請柳太醫去給她瞧瞧,柳太醫最擅治外傷。你可放心了?”


    姌嬪此時怕是憋的後槽牙都要咬碎了,卻還不得不擠出笑臉感謝皇帝體恤。


    皇帝拉著她的手,道:“如此,可有胃口了?”


    姌嬪努力笑著點點頭。


    她再說沒胃口,隻怕皇帝要覺得她作了。


    “那就好,那快多吃點,可別餓著孩子和你自己。”


    說完,皇帝轉而吩咐我:“快去給你主子再盛碗雞湯來,要大碗的。”


    我領命退下。


    當晚,皇帝用完膳後去了啟祥宮,歇在了周常在那。


    臨走前,皇帝安慰姌嬪讓她不必擔心纖雪,也不必憂心宮裏缺人。


    他明個就叫內務府挑幾個精幹的來。


    姌嬪僵笑著謝恩。


    皇帝走後,藍木便領著柳太醫和我一起去了辛者庫。


    待我看過纖雪迴來,姌嬪還點著燈未睡。


    我知道她這是在等我呢。


    今夜,本也是我值守。


    我推門進去,瞧見半躺在榻上的姌嬪衣衫未解,釵環未卸,隻闔著眼小憩。


    聽見動靜,她睜眼瞧見我,立馬坐了起來。


    我暗暗深吸口氣,等著她的雷霆之怒。


    卻不想,她眼眶一紅,落淚哭泣道:“雁心,我錯了!我這一晚都懊悔極了。”


    我有些意外地抬頭看她,就見她梨花帶雨,不停地哀泣懺悔。


    這一刻,我不得不驚歎,姌嬪還真是能屈能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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