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別生氣,您可懷著孩子呢,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錯。”纖雨伏地磕頭請罪。


    但我覺著她也不知道自己錯哪了。


    姌嬪直挺挺地站著,頭微微仰起,睥睨著纖雨,似笑似哭般喃喃自語:“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呀!”


    我瞧著她這樣子,應是受了什麽打擊。


    迴憶剛才富察嬪對她說的話,雖然有些居高臨下的壓迫感,但也不至於刺激姌嬪如此啊。


    此時的我年齡小,閱曆少,不明白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的道理。


    除了她的親娘,富察家的每一個人都是她的噩夢。


    擔心姌嬪腹中孩子,我咬了咬唇,自作主張讓纖雨和其他幾人都退了下去。


    然後我扶著有些失魂落魄的姌嬪躺到了軟榻上。


    端了一盆熱水,為她淨了臉,見她情緒穩定了些,我才問道:“娘娘這是怎麽了?可是纖雨伺候不周到,惹您生氣了。”


    這一說,姌嬪的情緒又起了波瀾。


    “纖雨那個蠢婢呢,讓她過來,讓她過來!”


    說到最後一句時,姌嬪幾乎是歇斯底裏的大叫。


    我嚇壞了,將手放在姌嬪的肚子上急聲勸道:“娘娘您別著急,別生氣,當心肚子裏的孩子呀。”


    姌嬪聽到孩子兩個字,情緒終於平複了些。


    在外頭聽到動靜的纖雨慌慌張張地快步進來,跪在姌嬪跟前。


    我看到她的眼睛紅紅的,應該是偷偷哭了。


    可進來後她還是忍著淚,沒敢在娘娘麵前哭。


    “奴婢惹娘娘生氣,是奴婢不對。娘娘隻管打罵奴婢,可不能不顧惜自個兒的身子呀!”


    纖雨是個憨厚忠心的。


    自從娘娘提攜她近身伺候梳頭,她就一心一意地想著給娘娘梳一些好看的發型。


    好多次很晚了我還瞧見她在拿自己練手,這和當初我看見她燒水打瞌睡的狀態可完全不同。


    所以今日姌嬪這火發得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姌嬪怒視著纖雨,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個蠢笨的奴婢,沒用的東西,讓你給我梳頭都梳不好,害我被人羞辱!”


    姌嬪說著說著,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是奴婢蠢笨,是奴婢不好,娘娘您別生氣了,奴婢掌嘴讓您消氣。”


    話未說完,纖雨就啪啪啪打起了自己的耳光。


    那可是真打啊,不一會兒纖雨的臉便紅了一片。


    “娘娘,纖雨已經知道教訓了,您饒了她吧。”


    我瞧著纖雨這樣,實在是可憐。


    剛入宮時,姑姑就和我說打人不打臉,宮女的臉麵也是宮裏的臉麵,打壞了不好看。


    “娘娘,明日萬一皇上過來看到纖雨的臉,那這對您的聲名也有損啊。”


    見姌嬪猩紅的雙眸死死瞪著纖雨,我不得不搬出皇帝來壓她。


    好在,姌嬪娘娘十分在意皇帝,所以她擺擺手,咬牙切齒地說道:“滾!”


    纖雨趕緊退下了。


    我撫著姌嬪的背幫她順順氣,口中問道:“娘娘您這是怎麽了?是因為之前在雲影軒富察嬪幫您捋了下發絲的事嗎?”


    剛才姌嬪提到纖雨梳頭都梳不好,我就迴想到了富察嬪為她捋頭發並說了一句怪怪的話的事。


    思前想後,今日也就這事和頭發有關了。


    “對!你說這個蠢婢,怎麽會頭發都梳不好?我要她何用?”姌嬪氣鼓鼓地吼道。


    我眸色一沉,不明白姌嬪的無名火從何而來。


    主子們的頭發確實用發油梳得平滑整齊,盤起的烏發也極少會滑落披散。


    但偶爾鬢邊垂下一小縷也是有的,也沒見誰因為這事而大發雷霆。


    更談不上對方為你捋上去,說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就成了羞辱了。


    “娘娘,您要是不喜歡這般打扮,下次換一個就是了,何須動那麽大的肝火。”


    我想不出原因,隻好用常規套路安慰姌嬪。


    姌嬪拿帕子擦了擦眼淚,哽咽道:“雁心,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在富察府過得是怎樣的日子。”


    “娘娘要是不嫌棄奴婢,有什麽苦楚就說出來,別憋在心裏憋壞了。”


    我給娘娘倒了一杯溫水,呈上讓她喝了穩穩心神。


    姌嬪推開,歎氣道:“我在雲影軒已經喝得夠多了。”


    我怕她又升起怒火,趕緊將茶碗放到一邊。


    姌嬪呆坐了一會,才開口說道:“雁心,我以前在富察府伺候過嫡姐,也曾伺候過姑姑。


    我那時候就是給她梳頭的,她十分地挑剔,要是有一絲頭發散落下來……輕則辱罵,重則……”


    說到這,姌嬪身子忽然顫抖起來,紅唇也失了顏色。


    這變化再次嚇到了我,我生怕姌嬪這大起大落的情緒影響了腹中的胎兒。


    “娘娘,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麽事都過去了呢。您現在有皇上,有公主,很快還會有小阿哥。”我拉住她的手,用最柔和地聲音寬慰著她。


    姌嬪娘娘空洞的雙眸看向我,眼淚簌簌而下。


    忽然她側身抓起軟榻邊小竹筐裏的小剪子,朝自己的手指甲削去。


    那是她閑時給小娃娃做衣裳放旁邊的。


    我驚魂喪魄,毫不猶豫就撲上去搶她手中的剪子。


    鋒利的剪子劃過她的指甲,劃破了我的手背。


    頓時我的手鮮血淋漓。


    可我根本顧不上這傷,飛快地將搶來的剪子扔的遠遠的。


    “娘娘,您這是做什麽呀?”我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這姌嬪到底是怎麽了呀?


    “雁心,我想刮去這鮮豔的甲油,讓你看看為什麽我從不敢塗那些淡雅的顏色。”


    姌嬪睜大眼睛,表情扭曲地看著我。


    我下意識地低頭去看她的指甲,那兒塗了厚厚的鳳仙花汁,紅豔奪目。


    姌嬪著裝打扮以清雅素麗為主,以前我也好奇她的指甲為何要塗那麽濃厚鮮豔的顏色,且她都是自己塗抹,從不要我們沾手,難道是她的指甲有什麽不對嗎?


    姌嬪將雙手伸到我的眼前,啞沉著聲音道:“以前我伺候姑姑梳頭,她不喜歡有碎發垂下,若有,那就一根頭發紮我一針。


    雁心,你知道人有多少根頭發嗎?你又知道那些頭發有多不聽話嗎?


    它們經常會垂落下來,經常會散開,經常會掉落……


    每日我都像活在地獄裏,我的胳膊、腿上每天都會添上新的針眼。


    最可怕的是她要是掉頭發,就會紮我的手指,細細的針戳進指甲縫裏,鑽心的疼…


    疼得我渾身發抖,疼得我想死啊!


    我的指甲被紮的多了,常年發黑發紫,


    每到冬天我的手指疼得我都想剁了它。


    可她們呢?還在笑,拚命的笑!


    她們說我的指甲省了甲油,又說我的手像妖怪的手!


    雁心,我也是富察家的女兒呀,她是我有血緣關係的姑姑呀,那些每日對我惡語相向、打罵不休的不都是我的血脈至親嗎?


    雁心,你告訴為什麽同樣是富察家的女兒,為什麽我活得連普通的奴婢都不如,為什麽她們都要這樣對我?


    哪怕我躲到這皇宮內院,她們依舊不肯放過我!


    柳葉、柳枝隻是聽命的螻蟻而已,富察鴛珍才是真正的魔鬼。


    我以為我能逃的開她們,可是她們終究還是來了,她們是來拖我下地獄的。”


    我仰著頭,眼睜睜看著恐懼瞬間布滿了姌嬪的臉龐。


    她嘴唇緊閉,嘴角不自覺地抽動著,仿佛想要發出尖叫,卻又發不出絲毫響動。


    雙眼充滿著無助和絕望,雙手緊緊握拳,指甲深深嵌入了肉裏,顯出她內心無盡的恐慌。


    突然間我遲鈍的神經劇烈的跳動起來,富察鴛珍會是一個強勁的敵人。


    可怕的較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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