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人,”馮去疾手下的禦史來匯報情況,“丞相下屬的官吏都清查完畢了,沒有發現特別可疑的情況,還要繼續調查嗎?”


    “當然要繼續,”馮去疾說,“大王懷疑秦庭內有間人,無論有是沒有,我們一定得調查出個結論才行。”


    “是,大人。”手下迴複,“那要調查太尉和禦史大夫嗎?”他問道。


    “咱們就是禦史,難道要自己調查自己?”馮去疾說。


    “抱歉,屬下說話欠考慮,這確實不太合適。”手下道歉說。


    “沒關係,”馮去疾迴答,“太尉是軍事長官,眼下大王雖然沒有表態,但我想他應該還是一心想要伐楚的,調查太尉的官屬,恐怕於戰不利,那邊先去溝通一下也就罷了,還是先查九卿吧。”


    “是,大人,”手下說,“不知調查九卿的官屬,當依何次序啊?”


    “先從廷尉府和治粟內史開始。”馮去疾告訴他。


    “大人,”屬官問到,“這是為何啊?”


    “治粟內史掌握國內米糧的信息,很容易能從糧食的變化情況得知國內形勢的變化。”馮去疾說,“廷尉執掌的是秦法,屬官經常和犯罪分子,市井江湖人士打交道,很容易被同化。”


    “是,”禦史迴答,“多謝大人提點。”


    “你叫什麽?”馮去疾問他。


    “大人,我本來沒有姓,名字叫做祿,”禦史迴答,“因為當了這個禦史的差,因此現在很多人管我叫做史祿。”


    “哦,是這樣啊。”馮去疾點點頭,“才來的?”他接著問。


    “大人,說來慚愧,”史祿迴答,“我原先是蒙武將軍手下的參軍,上一次戰爭中因為替蒙將軍出謀劃策,得他的推薦,這才入朝為官。”


    “這有什麽慚愧的,”馮去疾說,“有功就當賞啊。”


    “大人,”史祿迴答,“臣無能,無法改變戰爭的形勢,大軍戰敗,我卻入朝封官,內心實在不安。”


    “沒關係,”馮去疾說,“你既然已經做了大王的臣屬,就應當思考怎麽為大王解憂,為大秦的事業添磚加瓦,不必糾結這些細節的問題。”


    “是,”史祿迴答,“卑職受教了。”


    “馮大人,”二人正在對話時,另一個禦史來匯報。


    “有什麽進展?”馮去疾問道。


    “您要我去調查有沒有朝中官員好結交近侍的,”禦史迴答,“臣粗略的調查了一下,實在是太多了,請問能不能縮小一點範圍?”


    “最近突然活動比較頻繁的有嗎?有多少?”馮去疾問。


    “大人,小人還是不明白。”禦史不好意思的說。


    “馮大人,”史祿說話了,“您想知道的,是不是最近忽然結交皇帝身邊的近侍,並且異常活躍的?”


    “你先下去,”馮去疾對後來的那個禦史說,小禦史行禮之後先離開了。


    “你有什麽想法,不妨明白說。”馮去疾對史祿說。


    “宮裏的內侍,無非也就是幹雜活,伺候妃子,伺候皇子,和伺候皇上的四類人。”史祿說,“這其中當然是伺候皇上的最為吃香,要調查,肯定也是查他們。離皇上越近的越應該查。”


    “可是,萬一這些內侍利用自己職務的便利,使得大王心軟而不實施處罰,那你我不是觸了黴頭?”馮去疾說。


    “大人,臣知道您作為長官,有所顧慮,但臣不害怕得罪內侍,可以將此事交給我去辦。”史祿說。


    “好,那就拜托你了。”馮去疾說。


    “身為禦史,這是工作的內容,應該的,”史祿說,“那清查九卿屬官的事情,煩勞您委托別人了。”


    “好,你去吧。”馮去疾同意了。


    “嗨,”史祿領命去了。


    “廷尉大人,”頓弱這邊很快見到了馮去疾新安排的禦史。


    “怎麽了,有什麽事情?”頓弱問道。


    “廷尉大人,我們奉命來清查閑官。”禦史告訴頓弱。


    “還閑官,”頓弱一臉的不滿,他伸出手指了指廷尉府內正在清查典冊的官吏,“我這裏忙的恨不得一個人改兩個用了,哪裏來的閑官,去去去,別處幹活去,不要來煩人。”


    “大人,可是,馮大人特意交待說,要從廷尉府查起啊。”禦史告訴頓弱。


    “什麽?”頓弱聽了之後,因為高強度工作壓抑的無名火騰的上來了,“找事是不是,我哪裏得罪他了,你們迴去稟報,就說我忙的很,讓他查太卜太常那些裝神弄鬼的去,我看他們才是真閑。”


    “大人,可是……”禦史還想努力一下。


    “快走,快走,”頓弱說,“再不走我真發火了,我告訴你們,我趙國來的,脾氣可火爆的很。”


    “是,對不起,廷尉大人,”禦史隻好道了歉,然後先離開了。


    “有毛病,”頓弱看著離開的禦史,甩了甩袖子。


    “剛才那是些什麽人啊?”昭明小聲問章邯。


    “是禦史,負責監察百官的,”章邯迴答。


    “他們來幹什麽?”昭明繼續問。


    “我哪知道,”章邯說。


    “都說什麽呢?工作幹完了嗎?”頓弱發現他們在聊天,訓斥了一句。


    “對不起,廷尉大人,”二人低頭道歉。


    “算了算了,你們也挺辛苦的,趕快幹完早點還能休息。”頓弱的火剛才發完了,因此對昭明和章邯溫柔了一些。


    “是,多謝廷尉大人。”二人迴答,然後趕快繼續清查的工作去了。


    “主人,”一天的工作結束之後,剛到家,仆人大老遠就迎了上來。


    “怎麽了?”昭明問道。


    “蔡大人來了,”仆人說。


    “在哪?”昭明一邊問一邊往屋裏走。


    “在客廳等了有一會了。”仆人迴答。


    “好,我這就過去。”說著,他來到了客廳。


    “昭兄,”蔡止站起來迎接,“昭兄,多謝昭兄啊。”


    “蔡大人不必客氣,”昭明說,“此話怎講啊?”


    “多虧昭兄提醒,我這才有膽量去見秦王,”蔡止說,“你猜怎麽著,秦王,讓我去北地郡當太守呢。”


    “恭喜蔡兄,”昭明行禮。


    “唉,這都是昭兄的功勞,”蔡止說,“明天我訂個吃飯的地方,好好感謝感謝你。”


    “不必了,”昭明說。


    “昭兄不要客氣嘛。”蔡止說。


    “不是客氣,是最近事務實在是繁雜,抽不開身。”昭明說。


    “這樣啊,”蔡止點點頭,“唉。”他歎了一口氣。


    “怎麽了,蔡兄?”昭明問道。


    “我這一去北地,恐怕就再沒有什麽機會迴鹹陽了,”蔡止說,“你我這迴別過,更不知何時再能相見了。”


    昭明沉默了,以古代的交通條件,說不定這就是最後一麵了。


    “要不這樣,”昭明說,“明天我設家宴款待蔡兄,為蔡兄送行,如何?”


    “唉,要設宴,也應當是由我來設。”蔡止說,“就這麽定了,明日昭兄忙完了公務,就到我府上來,把夫人和小公子都帶上,你我不醉不休。”


    “好,”昭明點頭答應,“就依蔡兄。”


    “哈哈,這才對嘛。”蔡止拍了拍昭明的肩膀。


    “蔡兄,”昭明行禮,“能結識蔡兄,乃我之幸運,祝蔡兄此去北地一切順利。”


    “接您吉言了。”蔡止說,“那,明天見,”


    “明晚見,在下一定按時到場,”昭明說,二人相互行禮,之後蔡止告別迴去了。


    “小宋,快來。”昌平君這邊終於收到了昭明要出行百越的事情,他趕快來找宋正商量。


    “怎麽了,君上?”宋正問道,昌平君把昭明的信給他看。


    “啊?”宋正看完大吃一驚,“如今秦楚局勢吃緊,倘若先生離開秦地遠行,這邊忽然有什麽大的變化,該如何是好啊?”


    “我也是這樣想的,”昌平君說,“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要不,讓先生稱病不去?”宋正提議說。


    “我看不行,”昌平君說,“這招剛用過了。”


    “那幹脆讓先生辭了這官,今後就同我一起,專心侍奉君上。”宋正對昌平君說。


    “也不妥,”昌平君搖搖頭,“且不說,任官不滿一年就無故辭官,今後就再與秦國的官吏職位無緣。眼下忽然辭官,明擺著做賊心虛,反而會招致懷疑。”


    “君上,”正在二人說話之際,管皿急匆匆的找了過來。


    “怎麽了,管先生?”昌平君問道。


    “在下得到消息,秦庭現在正在清查官員,若是有長期稱病不朝的,都要挨個匯報情況。”管皿說。


    “什麽?”昌平君和宋正異口同聲,然後相互看了一眼,這不正說的是昭明嗎?


    “秦王為什麽會突然有這個舉措?”宋正焦急的問道。


    “我也不清楚,”管皿迴答,“調查是從丞相府開始的,已經有不少人被單獨問話了。”


    “君上,這怎麽辦?”宋正開始六神無主起來,他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主公。


    “先別急,”昌平君安撫了他一下。


    “管君,我們的人可曾走漏過什麽消息,導致秦庭生疑?”隨後,他問管皿。


    “待我去調查一二,再如實稟告。”管皿說。


    “好,有勞了。”昌平君迴答。


    “我也去幫忙,”宋正說,昌平君點點頭,他便跟著管皿一起走了。


    “唉,”離開昌平君之後,管皿開始唉聲歎氣。


    “怎麽了,管君?”宋正見管皿的反應,不由得心生懷疑,於是問道。


    “方才有昌平君在,有些話我不好言明,現在隻有你我二人,有些話我就明說了。”管皿對宋正說,“實不相瞞,秦庭的這次清查,看似是廣撒網,其實是有明確方向的。”


    “啊?”宋正皺了皺眉頭,“是有多明確?”


    “我的朋友說,單獨被問話的官員,十個裏有八個是楚人,”管皿說,“甚至連李斯都被從廷尉降到了客卿。”


    “難道,秦王已經知道…?”宋正臉色煞白。


    “若是秦王已經了解清楚了來龍去脈,你我不可能還在此處對談。”管皿安慰他。


    “也是,”宋正點了點頭。


    “總之,你們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管皿繼續說,“尤其是那位昭先生,你們要是有什麽主意,一定要早些決斷,遲則有禍啊。”


    “好,我知道了,”宋正說,“多謝先生提醒。”


    “你我現在是同盟,這都是我應當做的,”管皿說,“那我還有事,這就告辭了。”


    “好,先生慢走。”宋正迴答。


    “君上,不好了。”和管皿告別之後,宋正立刻來找昌平君。


    “又怎麽了?”昌平君看他這麽著急,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秦庭的調查,以楚人為重中之重,”宋正當起了傳話筒,“恐怕先生的活動已經被秦庭察覺,危在旦夕啊。”


    昌平君聽了宋正的話,下意識的坐到了椅子上,腦袋一陣發暈。


    “宋君,你有什麽主意嗎?”昌平君冷靜了一下,問宋正。


    “君上,當今之計,不如就依了項將軍,先把昭先生送出秦國吧。”宋正說,“要不然,等到事情敗落,秦法嚴苛,我等皆難免罪啊。”


    昌平君聽了宋正的話,沉默了一陣。


    “昭先生那裏還有其他消息嗎?”他問道。


    “沒有,”宋正搖搖頭,“這幾天都沒有消息。”


    “這樣,勞煩你跑一趟鹹陽,”昌平君對宋正說,“你去見見昭先生,看他對秦庭的調查是怎麽看的,有沒有什麽辦法應對。”


    “好,”宋正點點頭,“我這就去。”


    “等等,”昌平君叫住了他。


    “怎麽了,君上,”宋正問道,“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不,沒事,”昌平君思考再三,什麽也沒有補充,宋正就這樣往鹹陽去了。


    “君上,”宋正剛離開沒多久,昌平君就等到了一個新客人。


    “你是?”昌平君沒見過此人,他上下打量了一下。


    “小人名為仲餘,”來人告訴他,“是在鄴城之戰的時候跟隨司先生的。”


    “哦,是這樣啊。”昌平君迴答,“東郡情況如何?”


    “田家公子正在東郡暗中積累實力,他手下的將軍四處招兵買馬,已有數萬人的兵力。”仲餘告訴昌平君。


    “田響這人到底是想幹什麽啊,”昌平君皺著眉頭,“把我的兵攥在手裏,還暗自壯大隊伍,嫌自己死的太晚嗎?”


    “君侯,您冷靜一些,”仲餘說,“司先生不是還在監軍嗎?不會出什麽大差錯的。”


    “我怎麽可能不擔心,”昌平君說,“我手裏的又不是宗族的私伍,而是民間募集的。


    “當兵的無非是為了一口飯吃,以前我能養他們,他們才是我的兵。現在田響天天養著他們,誰能保證不生異心。”


    “君侯,您不是送了物資過去嗎?”仲餘說,“您且寬心吧,軍士們會記住你的好的。”


    “不行,我還是覺得不對,”昌平君並不認可仲餘的說法,“這樣,你迴去和司毋檢說,讓他聯係一下項燕,看看有沒有辦法合兵一處,別再和那個田齊公子混在一起了,早晚要出事。”


    “是,遵命,君上。”仲餘迴答,然後轉身,走上了離開壽陵的道路。


    連續的操勞,讓昌平君感覺身體有些不適,尤其是心口,最近總是一陣陣的隱隱作痛。


    可千萬別處什麽岔子,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心,那裏充滿了憂慮,已經是超負荷運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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