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當。”伴隨著一陣琴聲,昭明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現在幾點了?手邊沒有計時的道具,房間裏也沒有電燈,隻能從窗戶的顏色看出來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已經好幾天都是晚上活動白天睡覺了,昭明心想,可千萬別形成了習慣。


    “當當當,”琴聲依舊沒有停息。


    是誰這麽晚了還在彈琴,昭明走出房間,循著聲音走了過去。


    彈琴的人正是昌平君,他坐在院子的一個靠近裏邊房間的角落裏,月亮和星星都被烏雲遮住了,隻有窗戶裏的燭火映照著他的身影。


    也許是光太暗的緣故,昭明覺得昌平君看上去有些像別人,和平時的樣子大不相同。


    琴聲忽然停止了,昌平君發現了昭明,他停了下來。


    “吵醒你了嗎?”昌平君問道。


    “我睡了多久?”昌平君坐著的石桌子周圍有四個石凳,昭明一邊問,一邊走過去,選了一個凳子坐下。


    “6個時辰了,”昌平君告訴他,“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了吧,”昭明說,“這麽晚了,仆人們都睡了。”


    “我做給你吃,”昌平君說,“簡單的飯我還是能做的。”


    “這怎麽好意思,”昭明拒絕。


    “沒關係,”昌平君說,“以前在家吵架的時候,我就會做飯給夫人吃,然後就能和好了。”


    “是這樣啊,”昭明笑了笑,這夫妻倆還挺恩愛的,他心想。


    “你等著,”昌平君並不是在開玩笑,他站起來朝廚房走。


    “說起來,君侯,夫人呢?”昭明問道,“怎麽好像沒有看見她?”


    “壽陵太苦了,她身體有點不舒服,我要她迴娘家去了,”昌平君說。


    “啊,抱歉,”昭明以為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我並不知道夫人生病了。”


    “你誤會了,不是生病,”昌平君告訴昭明,“是每個月都有那麽幾天。”


    “哦哦,”昭明感到了一絲絲尷尬。


    “你不是有妻子嗎?”昌平君看看昭明,“怎麽像不知道一樣。”


    因為我一來老婆就懷孕了,昭明心想,所以沒來得及習慣。


    說著話,兩個人來到了廚房,仆人把廚房收拾的幹幹淨淨,調料和蔬菜都放的整整齊齊,架子上有一鍋沒吃完的米漿,還有兩個圓圈餅子。


    “想吃什麽菜,”昌平君打著一盞油燈,正在看放米麵的架子。


    “把這個熱熱就好,”昭明指了指米漿,“很晚了,我也沒什麽胃口。”


    “怎麽能這麽將就,”昌平君說,“我還想露一手呢。”


    “不必了,不必了,”昭明擺擺手,“下次吧。”


    “也行吧,”昌平君說,“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說完,他拿了一些柴火放到了灶台裏,然後用油燈燒著了一小段樹枝,把柴火點著之後,往鍋裏倒了一點水,等水煮開了,才把米漿倒進去煮了起來。最後在上麵放了一個竹篾子,把餅子放在上麵蒸著。


    “你先出去坐坐,稍微等一會,”他把鍋蓋上,對昭明說。


    “好,多謝,”昭明迴答,然後轉身去院子裏坐著了。


    天上的烏雲散開了,月亮和星星一起出來了,過了一會,昌平君把熱好的米漿和餅子拿了出來,給昭明乘了一碗。


    “嗯,好吃,”昭明喝了一口說。


    “誰煮這東西不都是這樣,”昌平君笑了笑。


    昭明也笑了,他就著米漿吃起了餅。剛來這邊的時候,他實在不習慣這種主食配主食的吃法,不過現在早就適應了。古代保鮮手段有限,新鮮蔬菜實在難得,主食、醬菜和幹肉才是常吃的東西。


    “要配菜嗎?”昌平君問道,“去整一點。”


    “不用了,”昭明揮揮手,“多謝君侯。”


    “我也來一點,”看著昭明吃東西,昌平君自己也忍不住了,他也盛了一碗米漿。一邊吃著飯,昌平君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感慨道。


    “天何所遝,


    十二焉分?


    日月安屬,


    列星安陳?”


    這是屈子的天問,昭明聽了之後,心裏想。隨後,他附和著,念出了下一句詩。


    “出於湯穀,


    次於蒙汜?


    自明及晦,


    所行幾裏?”


    “是啊,”昌平君似乎對此很有感慨,“由光明變得昏暗,到底是走了多遠的路呢?”


    昭明並不知道昌平君所感慨的是什麽,所以沒有接話。


    “曾經,我父親離開之前,我問過他,要去哪裏,”昌平君和昭明說,“父親說,他要迴楚國,我問他,楚國有多遠。”


    “他是怎麽迴答的?”昭明問道。


    “他說,楚國很近的,隻要出發,很快就到了。”昌平君迴答,“他還說,楚國才是我們真正的家。”


    昭明沒有接話,他等著昌平君繼續說。


    “從那時候到現在,過去了多久?三十多年,不,四十年了。”昌平君搖搖頭,“大半輩子都沒了,可我依舊還在秦國呢。”


    “君侯,”昭明想要安慰他。


    “父親可真是的,臨走的時候,還要騙人,”昌平君說,“楚國,怎麽能說是很近呢,即使我已經出發了,卻依舊好像是一輩子都到不了。”


    “能到的,”昭明迴答,“我一定能讓您迴去,不管用多久。”


    “不說這個了,”昌平君擺擺手,“大難當頭,先生您要麵對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我不應當再給你添堵。”


    “沒關係的,”昭明說,“君侯您願意和說這些往事,這是對我的信任,我怎麽會覺得難過呢?”


    “真的?”昌平君笑了笑。


    “嗯,”昭明認真的點點頭。


    “多謝先生,”昌平君對著昭明行禮。


    “君侯不必這樣客氣,”昭明放下碗,對昌平君說。


    “很晚了,你繼續休息吧,”見昭明吃完了,昌平君把碗拿起來,準備收到廚房裏去。


    “也行,”昭明站起來,“那我就繼續去睡覺了,明早就迴鹹陽。”


    “多住幾天吧,”昌平君停在了原地,“我還有些事情想要請教,鹹陽那邊讓宋正去忙。”


    “君侯,”昭明說,“大敵當於前,我心不安,實在沒辦法假裝無事。”


    “也罷,”昌平君說,“怪我,留不住人,秦國這邊所有的事情都壓在你身上,給了你那麽大的壓力。”


    “沒事,”昭明說,“現在不是多了一個人幫忙嘛,以後還會有更多人的。”


    “但願吧,”昌平君說。


    “說起來,”昌平君提到了人才的問題,這讓昭明想起了昌平君以前的那些手下,“司先生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可曾有聯係?”


    “有聯係,他帶著兩萬左右的軍隊還在東郡呢,那位樂將軍也在,”昌平君迴答昭明,“前幾日我才收到消息,司毋檢問我下一步該怎麽辦,我正準備和你商量呢。”


    “君侯有什麽主意嗎?”昭明問道。


    “我想要他去和楚軍會師,”昌平君說,“但麻煩的是大梁還在秦國手裏。”


    “可以從馬陵繞到彭城嗎?”昭明問昌平君。


    “齊國人能答應嗎?”昌平君說。


    “聽說齊國的丞相後勝,隻要給錢,什麽都能答應,”昭明告訴昌平君。


    “不至於吧,”昌平君迴答,“這可是軍隊借道,有假途滅虢的故事在前,真的會有人答應這種事情嗎?”


    “那可說不準,萬一呢?”昭明說。


    昌平君聽了,沒有表態,他坐著不說話,好像在想什麽事情。


    “怎麽了?”昭明問道,“君侯難道是有什麽別的顧慮?”


    “先生,你有所不知,”昌平君告訴昭明,“楚國的軍隊並非是秦國這樣整齊劃一,由大王統一管轄,聽虎符調遣。楚王手中的軍隊是熊氏宗族的兵,而屈景昭三族各有私伍,我聽司毋檢說,項氏也有兵,至少有四萬。”


    這麽複雜,昭明心想。


    “之前,由樂將軍所帶領的,趁亂奪下東郡的部隊正是項氏的族兵,”昌平君告訴昭明,“這隻部隊一度和我的軍隊會師一處,不過他們趁著局勢不穩的時候,已經進入了新鄭,現在應該正在新鄭駐紮著。”


    “這樣啊,”昭明點點頭,“那您的兩萬人,為什麽沒有同項氏一起進入新鄭呢?”


    昌平君站起來,轉了兩圈,然後又坐迴去。


    “先生,您還記得之前項家派來傳信的那個商人嗎?”昌平君問。


    “記得,他帶著一個項氏的紋章,”昭明對這個細節很有印象。


    “這不是重點,”昌平君說,“你還記得他說過什麽話嗎?”


    昭明想了一下,印象實在有些模糊,於是他搖搖頭。


    “他說,將軍的意思,就是楚王的意思,”昌平君提醒昭明。


    “好像是,”昭明想起來了,“我記得這句話。”


    “我的那位門客現,在楚國見到項將軍的時候,也聽過類似的話,”昌平君告訴昭明,“項將軍說,他之所以舉兵,是為了保護楚國的百姓。在這一點上,楚王和他的想法需要是一致的。”


    “這,有什麽問題?”昭明問道。


    “先生,您可能對這些武將,還有楚國的政治不太了解,”昌平君告訴昭明,“楚王,聽起來似乎和秦王是對等的,其實不然,秦有郡縣之製,秦王在全國各地派駐官吏,直接對人民進行管理,對於國家的方方麵麵都有所了解。”


    “而楚國,國內邦國林立,各個貴族在自己的領地內仿佛國王一般,隱匿戶口,私蓄士卒的行為比比皆是,楚王實際上是控製不了這些邦國的,更像是這些大貴族們共同推舉出來的代言人。”


    在這一點上,您和楚國的那幾位貴族,也是彼此彼此了,昭明想了想昌平君手裏的那兩萬兵,心裏說。


    “所以說,楚國雖然大,但是楚王的權威,是遠遠不如秦王的。”昌平君分析道,“既然是被推舉出來的,那麽如果人家覺得你不行,當然就會想著要不要換別人。”


    “君侯,您的意思是?”昭明問道。


    “我有點擔心項氏傭兵自重,”昌平君直截了當的說,“擁兵自重也就罷了,武將經常會出現這種情況,但要是我那哥哥負芻再讓人家看不順眼了,要行廢立之事,怎麽辦呢?”


    傭兵自重,還能罷了,這要是秦王聽了,絕對是將軍要掉腦袋,昭明心想。怎麽楚國這邊,反過來是擔心國王坐不住呢,這可真是,我大楚自有國情在此了。


    “既然這樣,就先讓司先生他們先跟著樂將軍在東郡駐紮著吧,”昭明提議,“之後,若事急,再去救援不遲。”


    “我之前是這樣想的,”昌平君說。


    “那現在呢?”昭明問道。


    “我不想幫齊國人了,”昌平君說,“你看看那個齊國公子,自己趁機占了東郡,得了這麽大的便宜,不僅不感謝我們,還幾次三番的來給我們使絆子,竟然還敢讓人打你,真是不知好歹,我不想再和他合作了。”


    “君侯,這都是小事,”昭明說,“要對抗秦國,我們還需要齊國的支持,齊王又指望不上,目前就隻能先將就一下了,您就暫且忍過這一時吧。”


    “好吧,”昌平君勉強答應,“既然先生都這樣說了,那就依你。”


    “唉,”昭明很罕見的歎了一口氣。


    “怎麽了,先生,”昌平君問道,“您在想什麽?”


    “我在想,自從我們遇見,我說的最多的話,似乎就是要您將就著,忍耐著,”昭明說,“真可惜,我隻是一個普通的人,假如我是商鞅或者吳起那樣的強勢的人物就好了,也許事情能夠簡單許多。”


    “不行,你不能是,”昌平君反駁他。


    “怎麽了,”昭明問道,“君侯不是說,您得到我就像孝公得到商鞅,悼王得到吳起那樣嗎?”


    “不一樣,這兩個人死的一個比一個慘,以後少提,不吉利,”昌平君說,“這不是先生您提醒過我的嗎?怎麽自己反而忘記了。”


    “是啊,”昭明笑著說,“我怎麽忘記了呢。”


    “不說這些了,你快去休息吧,”昌平君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也許是時間太晚了,你有些累了,所以糊塗了。”


    “也許吧,”昭明說,“多謝君侯好意,那我先迴屋休息去了。”


    “好,”昌平君迴答,“快去吧,我也要睡覺了,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說完,二人相互行禮,各自休息去了,過了一會,房間裏的蠟燭熄滅了,院子裏隻剩下一把古琴,靜靜的躺在石製的桌麵之上,琴上撒著如水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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