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車今天剛上街,就被人攔住了,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幹什麽?”李左車問他們。


    “你們在幹什麽,怎麽這麽無禮,”那群人還沒迴答他,一個人的聲音從人群後方響了起來。


    “公子,”那群人趕快散開,對著來人行禮。


    “這位朋友,抱歉,仆人不懂禮數,怠慢了。”說話的公子走上前來,賠禮道歉。


    “罷了,”李左車揮揮手,“你找我有事嗎?”


    “先生,”公子行禮,“請問先生可是名為李左車。”


    “是我,”李左車迴答。


    “見過李將軍,”公子說,“李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你先得告訴我你的身份才行,”李左車說。


    “在下趙國公子行,”公子行說,“此次隨使團來到秦國,聽聞有李家後人現居於秦地,特來拜會。”


    “這樣啊,見過公子。”李左車簡單的行了一個禮。


    “不知李將軍是否願意賞光,”公子行邀請道。


    “多謝公子的好意,”李左車說,“家先祖,忠心耿耿的對待趙國的君主,竭盡全力的保護趙國的江山社稷,然而最後得到的卻是趙王的猜忌和誅殺。


    “我李氏一族,自此逃散各地,我有許多親人都已經多年不見,不知生死。有這樣的前車之鑒,我實在是無法再去為趙國效力,公子請迴吧。”


    昭明這邊,他跟著那個商人,二人來到了齊國的驛館,來接見他們的是齊國的副使。


    “大人,這是燕王的投書,”商人陪著笑臉,把一個竹簡交給了齊國副使。


    “好,”副使接過來,“怎麽這麽油,”副使皺了皺眉頭。


    因為,他剛才吃了肥羊燉,昭明不忍心告訴齊國副使這個真相。


    副使打開竹簡檢查了一下,然後說。


    “我看過了,這確實是燕王的書,你們去領賞吧。”副使說。


    “謝大人,”商人行禮之後,就趕緊領錢去了。


    “大人,”昭明在原地沒有動。


    “還有什麽事嗎?”副使看著昭明。


    “齊妃想見主使,”昭明把齊妃的信物給副使看。


    副使拿在手裏,反複確認了一下。


    “見過娘娘,”副使捧著信物向昭明行禮,“請娘娘稍等,我這就去找主使。”


    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叫我,昭明哭笑不得,聽起來真的好奇怪。


    過了一會,主使匆匆的跑了過來。


    “娘娘,”主使對昭明行禮,“請問娘娘有什麽吩咐。”


    “娘娘請我先問候使團的各位,”昭明說。


    “多謝娘娘,”主使和副使一起行禮。


    “娘娘的親弟田響,在秦國沉迷於聲色場所,日日在青樓宴飲。


    更有甚者,自己也學著青樓的男子,在男娼館裏掛牌當了頭牌。”昭明告訴他們。


    “這?”兩個使者麵麵相覷,公子喜好聲色場所倒是沒有什麽稀奇的。


    但是身為宗室子弟,自己也去賣身,說出去實在是丟人。


    “娘娘說,她丟不起這個人,”昭明說,“要齊國趕快想個辦法,把田響接迴去,由父母嚴加管教,希望他能改邪歸正。”


    “是,”主使答應下來,“我等一定將先生的話稟告給齊王,相信公子不日就能還齊,還請娘娘放心。”


    “好,我替娘娘謝過二位。”昭明對這主使和副使行禮。


    “謝過娘娘,”二位使者也行禮。


    “來來來,說好的三七分,”傳完話之後,昭明和商人離開了齊國使館,商人拿出錢,分給了昭明一部分。


    “多謝,”昭明收下了商人給的錢財。


    “你剛才半天沒來,我迴去找你,你說的話我也聽了幾句,”商人八卦的說,“你咋知道那齊國的公子在當男娼呢?你不會也有那個愛好吧。”


    “我沒有,”昭明解釋。


    “我年輕的時候好奇,也去過男娼館,”商人告訴昭明,“都已經做娼了,卻還要遮遮掩掩的,要麽講神修道,要麽把男人扮成假姑娘,一點也不坦蕩,讓人不快活。所以我再沒去過。”


    原來,兩千年前可以有思想這麽開放的人嗎?昭明倒是挺吃驚的。


    不管怎麽說,田響這件事情差不多告一個段落了,昭明感覺心頭一塊石頭落了下來。他懷著輕鬆的心情和商人閑聊了兩句,然後告別了。


    “先生,”還沒迴到家裏,李左車就跑了過來。


    “怎麽了李將軍,”昭明問他。


    “來,這邊來,”李左車拉著他就往外走。


    “怎麽了,這是要去哪啊?”昭明雲裏霧裏的被他拉著走,二人一路來到了一家茶樓。


    這家茶樓雖然也寫著“東方樓”三個大字,卻是昭明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


    他跟著李左車來到二樓的雅間,屋裏坐著一個北國打扮的人,身高比楚人和秦人都高一點,看上去像是個習武的人。


    “見過先生,”昭明行禮。


    “見過昭行人。”北國打扮的人也行禮。


    “請問,先生何事找我?”昭明問道。


    “不瞞先生,”北國打扮的人說,“我乃趙國宗室公子行,此次隨趙國使團入秦,聽聞李氏宗族後人在此,欲尋其迴趙國,繼承武安君李牧的爵位和封地。”


    不是吧,昭明心裏無語,這李左車,幾天之內被挖角了兩次了,有這麽搶手嗎?


    “公子,”昭明行禮,“您誤會了,我並不是李將軍的主人,我二人是朋友,李將軍隻是在鹹陽暫住而已,如果您有這樣的想法。但由他自己做主便可,不需要問我。”


    “先生,此事李將軍已經和我說明過了,”公子行迴答,“我這迴尋先生來不是為了李將軍,是為了請教先生。”


    李左車在一旁笑的很開心,看來他對昭明的迴答還挺滿意的。


    “那,請問公子有什麽請教的?”昭明問道。


    “我以為,即使我不問,先生也應當知道我的難處,”公子行說。


    “那就看公子的難處和趙國的難處是不是等同的了。”昭明迴答,“國家的困難是可以通過局勢看出來的東西,人卻各有各的不幸,公子如果問的是自己的事情,我就是薑太公在世,也難才猜出是為什麽。”


    “這樣啊,”公子行點點頭,“先生恕罪。先生說的不錯,我想問的正是趙國的問題。今天早上,李將軍拒絕了我的邀請,但是李先生說,您是不世出的高人,因此給了我一個機會,可以向您問計。


    剛才我是想要試試您的本事,果然高深莫測,是我無禮了。”


    “沒關係,”昭明說,“公子如果是想問我,趙國要怎麽生存下去,我隻能說,我實在愛莫能助。


    “趙國隻剩代郡一郡之地,北方有匈奴屢屢犯境,又因為趙家先人弑殺了封君在此的李牧而民心不穩,也許真的有聖人能夠幫助您,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


    “唉,”公子行露出了落寞的表情,“我有何罪,要做亡國之君啊。”


    “如果您真的想聽我的主意,我有一個治標不治本的點子,但隻是一個想法,並不一定有效。”昭明對公子行說。


    “先生請講,”公子行說,“快要渴死的魚怎麽會嫌棄雨小呢?趙國國情在此,隻要能有辦法,我都願意聽。”


    “您和匈奴人關係怎麽樣?”昭明問公子行。


    “我華夏之人,怎麽能和夷狄有所交往?”公子行迴答。


    “公子要是想要趙國多存在一些時間,不如放棄這夷夏的觀念,和匈奴人結親,與匈奴人交好,讓匈奴人去攻打秦國北邊的土地。”昭明說。


    “這是什麽意思?”公子行不明白,“我和匈奴結盟,匈奴又去打秦國,這樣不會使得秦王遷怒於趙國,使得趙國加速滅亡嗎?”


    “這其中的道理即使我和您說了可能您也無法理解,”昭明說,“您想要聽的計策我已經告訴您了,要不要去實施,那是您的事情,我無法替您做出選擇。”


    “好,”公子行點點頭,“我記住了,多謝先生。”


    “你出的主意是什麽意思啊?”離開了東方樓,李左車問昭明。


    “如果趙王真的照做了,到時候你看看就知道了。”昭明迴答。


    “趙王?哪裏來的趙王?”李左車措手不及。


    “剛才那位公子行,就是趙王嘉。”昭明告訴李左車。


    “你怎麽知道?”李左車問昭明。


    “你沒聽他說,不要做亡國之君。”昭明迴答,“以前趙武靈王也曾微服到過秦國,看來這是他們趙國君主共同的愛好。”


    “我說呢,一個公子咋敢許封君封地給我。”李左車說,“我還以為他誆騙我呢。”


    “不愧是李將軍,想的真周到。”昭明說。


    “你說這話我真不敢當。”李左車迴到,“就趙嘉這個情況,我最多建議他稱臣,然後老實呆著,像商的後裔宋和周共存那樣,與秦國共存。”


    “存不了的,”昭明直接告訴了李左車結果,“古代就是因為過去了才會被稱為古代,八百年前的故事不適合今日。秦王不是周王,秦國不是周國,不會容忍六國故舊的。”


    “真的啊?”李左車問。


    “不信你就看著吧,”昭明告訴李左車。


    “我還真的挺想看看的,”李左車迴答,“希望趙王嘉能照你說的做,我還挺好奇會發生什麽的。”


    “李將軍,”昭明問李左車。


    “怎麽啦?”李左車說。


    “將軍先祖為維護華夏邊疆,風雪堅守北境多年,今日我卻勸趙王和匈奴結盟,將軍會怪罪我嗎?”昭明問道。


    “不會,”李左車說。“爺爺在代地的時候,領邊軍堅壁清野,長年拒匈奴於長城之外。


    “但他同時也允許代地的人和匈奴互市。將糧食賣給他們,換一些牛羊,免得他們來搶,還說這叫不戰而屈人之兵。


    “我小時候見過不少匈奴人,他們的頭發和眼睛和我們有著不一樣的顏色,並且不事農耕,放牧搶劫為生。


    “可是,他們也會哭也會笑,有自己的情感,也有自己對世界的理解。我爺爺和我說過,匈奴人也是人。他打仗並不是出於對外夷的憎恨,而是想要保護邊地的百姓。


    “先生的計策雖然是和匈奴結盟,但是如果這樣就能使得趙國百姓少受些罪,那有什麽不可以的呢?”


    “將軍”昭明行禮,“多謝將軍理解。”


    “唉,”說起爺爺,李左車難得悲傷。


    “都怪趙遷和郭開。”他憤怒的說,“我好想爺爺。”隨後又低沉下來。


    昭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些安慰的話,然後打道迴府了。


    “這趙國人,是咋知道我在這裏的。”剛進家門,李左車有了一個新的問題。


    “你不是和田響說過了嗎。”昭明提醒他。


    “又是他,”李左車滿臉厭惡,“怪不得先生之前糊弄他說我是你弟呢,早知道我假裝是昭勝了。”


    “沒事,遲早要讓人知道的。”昭明說。


    “你真想的開。”李左車說。


    “人不就得想開點。”昭明笑一笑,李左車點點頭。


    “良人,”妻子找了過來,對昭明說,“叔叔來信說他已經到陽城了,想多住幾日,要我們不要掛念。”


    “不行,叫他趕快迴來,”昭明說。


    萬一阻止不了秦王,嬴政傾全國之力伐楚,那弟弟不就遭殃了。


    “良人,小叔是成年人了。”妻子勸他,“他有自己的想法,管的太嚴了他要怨你的。”


    “我這是為他好。”昭明說。


    “先生,您這話就不對了。”李左車說,“你怎麽一會開明,一會又迂腐了,人家愛幹什麽就幹唄,又不犯法。”


    家裏人幾乎都覺得他小題大作,昭明哭笑不得。


    “這樣,你寫信給他,建議他早點迴來。”昭明妥協,“至於聽不聽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好吧,”妻子答應了,“良人,你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嗎?”妻子問。


    “不會是陽城有你的仇家吧。”李左車問。


    “沒有。”昭明迴答。


    我的仇家就是你們二位,他心想。


    妻子按照昭明說的寫信去了,白雲兒其實是個很能幹的女人,如果生在現代,應該會成為一個女白領甚至高管,隻可惜這個時代埋沒了她的才華。


    “我覺得你有時候挺奇怪的,”白雲兒離開後,李左車說。


    “怎麽了?”昭明問他。


    “我說不太清楚。”李左車說,“就是感覺你一會清醒一會糊塗,一會特別聰明,一會又特別傻。”


    昭明自己當然體會不到,人很少仔細去反觀自身,昭明也不能免俗。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嘛。”不過他聽了李左車的話,倒也不生氣,“你還記得孔子的兩小兒辨日篇嗎,聖賢尚且有想不明白的事,何況我這個凡人呢?”


    “說的好,”李左車說,“我記下了。”說完他迴了房間。


    等等,我剛才好像把李左車本人的典故給用了,昭明忽然反應過來。智者千慮這話原本是是中年期的李左車說給韓信聽的。


    不知道在這擾亂了的時空裏,李左車還能不能遇到韓信。雖然韓信現在大概才幾歲。


    “老爺”,昭明正準備迴房間,一個仆人來喊他。


    “怎麽了?”他問仆人。


    “有人來找你,”仆人說。


    “這麽晚了,誰啊?”昭明感到奇怪。其實按照現代的時間來計算這個時候其實大概才七八點,但是在古代,對普通人來說,太陽落下這一天就差不多結束了。


    “是蔡止,蔡大人。”仆人說。


    蔡止?他這個時候來幹什麽?昭明內心裏產生了不詳的預感。


    “快快有請,”他說,然後自己轉身先去了會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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