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典客和籲典正緊趕慢趕的來到了朝堂,好在朝會還沒有開始,他們並沒有遲到。


    二人趕快找到位置,秦國的朝堂上三公九卿是有座位的,在兩側排開,身後站著一些屬官。諫議大夫、郎官也站立在座位的後邊。


    典客雖然是九卿,但因為秦國對於周邊少數民族的控製能力有限,也並不是非常重視這一項工作,因此坐次在文官的末尾。


    “唉?”老典客坐下來,朝著前麵看一看。


    “怎麽了?”籲典正問他。


    “這丞相,好像換人了?”老典客眯起眼睛說,“那裏坐著的左右丞相是隗狀和王綰,沒有昌文君了。”


    “昌文君,有啊,在那,”籲典正指給他看。


    “哦哦,在那裏啊,”老典客看到了,昌文君混在大夫裏站著。


    “王上架到,”伴隨著內侍的聲音,朝堂裏安靜了下來。


    “王上萬歲,”三公九卿站立起來,帶著眾官跪拜行禮。


    “眾卿平身,”嬴政走到正中間的王位上坐定,對著文武百官說。


    “謝王上,”三公九卿端正的坐好,身後的官員們有序的站定。


    “今日有事,”內侍大聲的報道,“我大秦自東出以來,勢無破竹,幾無敗績,此次出師不利,乃是國家之大不幸,今日李信還國,望眾位愛卿評議其得失定罪降罰,並重新討論伐楚之策。”


    “臣領旨,”群臣異口同聲的迴答。


    “帶李信、蒙武!”內侍喊道,


    二人從王宮外走了進來,都是赤裸著上身,背著幾根荊條,背上被樹枝劃破,隱隱約約透著血絲。


    “罪臣在此,”李信叩頭,“此次出師不利,罪在臣,請王上責罰。”


    “請王上責罰,”蒙武跟著一起磕頭。


    “王上,”尉繚站了起來,也跟著二位將軍一起下跪,“此次我軍失利,臣作為軍事長官,同樣難辭其咎,請王上降罪。”


    “大尉請起,此事罪不在你,”嬴政對尉繚說。


    “謝王上,”尉繚起身。


    “王賁有消息嗎?”嬴政問他。


    “據使團迴報的消息,王賁現在在齊國的手中。”尉繚迴答。


    “王綰,”聽到了使團二字,嬴政點王綰的名字。


    “臣在,”王綰來到中央下跪。


    “消息可是你帶迴來的,”嬴政問。


    “是,”王綰迴答,“我等出使楚國期間,在楚國見過齊國的使團。”


    “楚國和齊國,在謀求合縱嗎?”嬴政問道。


    “不能確定,”王綰迴答,“但齊國使楚,是為了約楚王一起還地還人給秦國,楚王沒有應允。”


    “齊國要獻何地?”嬴政問。


    “迴王上,齊國的將軍趁亂奪下了衍地,”王綰迴答,“齊國王室惶恐,連官員也不敢派駐。”


    “田家的人,真是最沒骨氣的東西,”嬴政並沒有因為楚王的反抗而動怒,這是他能夠想到的事情,相反,齊國如此苟且,實在是令人不齒。


    “是,”王綰也是這樣想的,打贏了還要割地,真不知道齊國君臣在想什麽。


    “既然他們有這個想法,那為什麽不來見朕?”嬴政說。


    “啟奏王上,”王綰說,“之前之所以不來,應該是在等楚國的消息。我等與楚國議和已畢,齊國應該不日就會遣使來秦國。”


    “密切注意齊國的動向,”嬴政說,“此事就交給左丞相去辦了。”


    “是,”王綰領命。


    “李斯,”嬴政點了李斯的名字。


    “臣在,”李斯站起來,走到中央下跪。


    “上次議事,你說,法不可辱,要有依據,才能處罰,”嬴政說,“既然如此,現在是何結果啊?”


    “啟奏我王,”李斯說,“臣已問過軍中的校尉和參軍,此次戰爭損失嚴重,我軍戰死了七個校尉,兵士折損更加嚴重,歸國者不足四萬,皆有傷病,無法再參軍,隨軍的糧草輜重幾乎全部丟失,大半為楚軍繳獲。”


    “啊,這。”朝堂上站立的官員們開始有一些交頭接耳。


    李信聽到了李斯的話,難過的無地自容,他把頭埋在地上,不願意抬起來。


    “臣另已經核對過二位將軍出兵後的行動軌跡,李信和蒙武二位將軍自大梁起兵,到達郢陳後二人留王賁在後方駐守,隨後兵分兩路,李信將軍拿下了平輿,蒙武拿下了寢。


    “之後二人領兵在壽春城外匯合,王賁的駐守軍隊受到了不明軍隊的攻擊,導致二位將軍被迫迴援,遂被兩麵包夾,因此大敗。


    “軍隊撤退路線上的大梁和新鄭同時受到了攻擊,打著魏韓兩國的旗號。大梁確實有民眾參與謀叛,具體細節尚在核實之中。新鄭已經為楚國占領,情況暫時未知。


    “李信將軍在撤退時主動留守後軍,為大軍獲得了寶貴的撤退時間,而蒙武將軍則在極為不利的情況下依舊重新收複了大梁。


    “在蒙武從大梁撤軍之後,另有一隻軍隊占領了衍地,獻給了齊王。”李斯迴答。


    “嗯,辛苦李廷尉了,”李斯把戰爭的過程梳理的還算清楚,嬴政點點頭。


    “為王上效力,臣萬死不辭,”李斯迴答。


    “王賁是怎麽落到齊國人手裏的?”嬴政問道。


    “王賁將軍在郢陳失守之後出奔到了大梁,被人冒充郡守的兒子用計擒獲,獻給了齊王。”李斯迴答。


    “郢陳是如何失守的?”嬴政問道。


    “迴王上,”李斯迴答,“攻下郢陳的軍隊采用了障眼法,士兵口徑無法統一,有人說是齊,有人說是楚,還有人說是燕國。”


    “還有這樣的故事,”嬴政說,“那攻擊衍地的軍隊是哪裏來的軍隊,是齊軍嗎?”


    “應該和齊國的利害相關,但是據一部分逃迴來的士兵說,這隻軍隊打的是沒有見過的旗幟。”


    “並且,這隻軍隊的戰鬥力很強,齊軍幾十年未嚐一戰,武備鬆懈,風貌完全不同。因此暫時還不能確定攻陷衍地的是齊軍。”李斯補充道。


    “有辦法探知是何人在領軍嗎?”嬴政問道。


    “臣即刻派人去打探消息,”李斯迴答。


    “前因後果朕已明晰,”嬴政說,“二位將軍先起來吧。”他對著李信和王綰說。


    “謝王上,”二人迴答,但是沒有起身。


    “蒙武將軍在不利的情況下還能收複大梁於秦國,功過相抵,仍然擔任原職。”嬴政說。


    “臣領旨,”蒙武磕頭。


    “李信將軍身為主將,有輕敵冒進之過,但念在其自斷追兵,一心存大秦之兵,因此調往隴西郡,為朕守西境,對抗西羌。”嬴政繼續說。


    “臣為王上守邊疆,萬死不辭。”李信迴答。


    “眾位愛卿可覺得有何不妥之處?”嬴政問道。


    “王上天威,王上聖明。”眾官齊聲說。


    “那就如此照辦吧。”嬴政下令。


    “王上萬年,大秦萬年。”眾官迴應。


    “前一次攻楚,無論結果如何,都已經過去了,”嬴政說,“朕欲再度發兵伐楚,有何人願意為朕將兵啊?”


    偌大的朝堂,一下安靜了下來,武官們交換了一下眼神,無人上前。


    “王上,”隗狀走到中央跪下,“王上,我軍新敗於楚國,元氣大傷,還望王上體恤大秦百姓之苦,暫時修養,待時機成熟再發兵。”


    嬴政聽了隗狀的話,有一些不悅。


    “王上,”馮去疾也跟著一起站出來上奏,“楚國軍隊一戰獲得了新鄭和睢陽周圍的大量失地,又通過外交使得舊都失而複返,此時士氣最勝,臣也認為,應當暫時避其鋒芒,減少損失。”


    “王上,”昌文君上奏,“此次我大秦新吞之地新鄭和大梁又生變故,說明我們雖然戰勝了韓國和魏國的公族和軍隊,卻還沒有使得韓魏之民真正成為秦民,應當像先惠文王吞並巴蜀那樣,多留些時間來鞏固這些新地,再圖東進。”


    “罷了,”嬴政沒有表態,他揮揮手,“伐楚之事,容後再議。”


    “李斯,”他又喊道。


    “臣在,”李斯迴答。


    “李信攻打楚國的過程中還有不少細節要落實,辛苦你去辦了。”嬴政說。


    “是,臣定當盡心全力去辦。”李斯說。


    “今日就到此吧,”他站起來,“朕累了,散朝。”


    “王上萬年,大秦萬年,”眾臣又行了一遍禮,各自告退了。


    此時,昭明剛從少府室領了文房用具,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摸索著往迴走。正好遇到了散朝的典客和典正。


    “不是前幾天才領過這些東西嗎?”籲糜冶看見了,幫昭明拿了一些墨。


    “被老鼠啃了,”昭明告訴他。


    “又有人忘記鎖櫃子了吧,”籲糜冶問,“是誰這麽不小心,”


    昭明搖搖頭,他連人都認不全,自然是不清楚。


    “沒關係,”老典客倒是很和藹,“反正也是公家的,咬壞了再拿一些就是了。”


    “是,”昭明和籲糜冶行禮,三人一起往典客署迴去。


    “二位大人今日上朝,有什麽有趣的故事嗎?”昭明問道。


    “能有什麽有趣的,”老典客說,“咱們這位新王,和他那老太爺爺晚年一個樣子,滿腦子隻有打仗,天天就沒有別的事情。”


    老太爺爺?昭明思考了一下,哦,是秦昭襄王贏稷。


    其實不一樣,昭明暗自想,昭襄王更多的還是想多占地,秦王想要的是江山一統,格局更大一些。


    等等,老典客剛才好像說了,秦王又要打仗,昭明心裏咯噔一聲。


    “打仗,和誰打仗?”他問道。


    “典客大人啊,你可小聲些,”籲糜冶趕快製止他,“這宮裏到處都是耳朵,您都要退休了,這時候要是受了處罰,多合不來啊。”


    “還能有誰,楚國唄,”老典客沒有理會籲糜冶的勸阻,他繼續說,“唉,秦楚兩家,相互通婚都十八代了,就是這王上,他自己也娶了楚女為妃啊,怎麽就和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非要去滅別人的國家呢?”


    “此聖意,我等就不要揣測了,”籲糜冶小心翼翼的說。


    “咱們幾個悄悄的說話,說完就忘了,記住了嗎?”籲糜冶對昭明說。


    “籲先生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昭明迴答。


    “哼,我就要說,”老典客忽然叛逆了起來,“你瞧瞧這個王上,他爺爺和爸爸的好,真是一點也沒學到。


    “打一次仗,要死多少人,要有多少人無法從事農耕?


    “遠的不說,就說眼前這一仗出去,死了十多萬人啊。別說是十萬多人,就算是死了十多萬隻雞,正常人能不心疼嗎?


    “可是,他卻好像一點也不在乎,就為了他自己能多占幾座城池,其他人的命都不算命了。我看這大秦,在他手上,早晚要完蛋。”


    老秦人的性格,是真的還挺剛烈,昭明心想,秦國這麽嚴格的管理,這位老典客還能活到現在也真是個奇跡。


    “秦王對於伐楚,有什麽看法,”昭明沒有接老典客的話,也不敢接,他問了自己最感興趣的話題。


    “他當然是還想繼續打,”籲糜冶說,“但是大臣們都不同意。”


    “這能同意嗎?”老典客還想發表意見。


    “好了好了,我的老領導,您少說兩句,”籲糜冶勸他,“馬上咱們就到典客署了,您還是想想今天還有哪些活沒幹吧。”


    說話間,二人迴到了典客署,昭明把領來的文房放好,為自己取了一份,然後鎖上櫃子。


    接下來的一天他幾乎沒幹別的事,坐在那裏一直發呆,腦袋裏飛速的思考著。


    如果能讓這第二次伐楚的戰爭夭折就好了,他想道,雖然說,以秦王的野心,再次伐楚幾乎已經成定局。


    但哪怕再多拖一段時間呢?也許就會有什麽變數?


    “昭大人,有什麽不習慣的地方嗎?”籲糜冶見他發呆,關切的問,“還是說,您那病還沒好?”他伸手摸摸昭明的額頭。


    “多謝籲典正關心,”昭明行禮,“下吏的身體已無大礙,勞煩大人費心了。”


    “沒什麽,你多注意身體,”籲糜冶說,“你有妻兒老小,還有那個帶著兒子來尋你的好朋友,叫什麽來的?


    “叫熊滿,”昭明迴答,他直接說了昌平君的名字。


    “我記不清了,”籲糜冶說,“但我還記得,剛找到我們的時候,他看見你那樣子,差點沒過去。你啊,就算不為了自己,為你身邊的人,也多考慮考慮吧。”


    原來籲糜冶是這麽理解昌平君和李左車的組合的,昭明感覺有點好笑,李左車竟然被當成了昌平君的兒子。他要是知道了會怎麽反應?想想就很有趣。


    “笑什麽?”籲糜冶說,“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不,您說的都對,”昭明笑著迴答,“多謝籲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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