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這裏剛得了好消息要來尋昌平君,走到侯府附近,卻看到大門緊閉,昌平君則背著手在外邊一邊轉一邊歎氣。


    “君侯?”昭明走上前去問他,“這是怎麽了?”


    “唉,又讓先生看笑話了,”昌平君無奈的說,“不瞞你說,我離秦到楚地這些日子,在郢陳娶了一房小妻。”


    “明明我這次迴來沒有帶仆人,可我夫人不知道是怎麽就知道了。”他搖搖頭,“剛才在家裏大鬧了一場。”


    “然後呢?”昭明忍不住問。


    “然後我就被趕出來了,”昌平君哭笑不得,“夫人不許我進門,要我和小的過去。我一時間還沒想到什麽主意,因而在此徘徊。”


    啊?昭明心裏覺得好笑,原來這位還是個妻管嚴。


    “君侯,”昭明說,“我不是聽說,按秦律,女子無故毆打丈夫,要杖責三十嗎?”


    “瞧先生說的,那是我夫人,能把她送去受罰嗎?”昌平君迴答,“再說,她這也不算無故,萬一到時候講起道理,反而說我誣告,要罰我怎麽辦?”


    既然知道厲害,你還要娶妾?昭明心裏想,也真是沒誰了。


    “先不說這個了,”昌平君有點尷尬的轉移話題,“樂將軍如何?”


    “良將也,”昭明迴答,“可使將兵。”


    “善,”昌平君笑著迴答。


    “司毋檢那邊有消息嗎?”昭明問。


    “哪有這麽快的,我昨天才派人出去。”昌平君迴答,“八百裏加急也要走上三五日的。”


    對哦,昭明心想,事情太多,我差點都忘了現在沒有手機電腦了。


    別說手機電腦,也沒有高速。別說高速,連秦馳道都還沒有,水路交通也不發達。這年代實在是早了億點點。


    “二位打擾了,”正在他二人說話之際,有一個商人上前來搭話,聽口音是個楚國商人。


    “先生何事?”昌平君沒有開口,昭明替他問道。


    “敢問這裏可是秦丞相的府邸?”那商人問道。


    “你找錯了,”昭明告訴他,“這裏住的是丞相的哥哥昌平君,現在是睢陽的郡守,左丞相昌文君的府邸在別處。”


    “哦,沒錯沒錯,”商人道謝,“我找的正是昌平君,多謝二位先生。”


    昌平君和昭明兩人相互看看,昌平君依舊沒有表明身份,看那商人自己去敲門,等了一會,被仆人放進去了。


    “君侯,”昭明問道,“這是何人啊?”


    “我也不知,”昌平君迴答,“你我且在此看看會如何發展吧。”


    那人進去之後,半晌悻悻的出來了,徑直向昭明和昌平君二人走來。


    “君侯,您既然就在此,剛才為何不明言呢?”商人來到昌平君跟前行禮,然後問道。


    “你也沒問啊,”昌平君迴答,“有什麽事,你直接說吧。”


    “這裏不是說話地方,”商人一抬手,“請。”他將二人請走了。


    三人來到路邊的一家小攤,此時已經過了中午,晚飯又還沒到時間,店家給他們上了一些茶水,商人給了店家一些錢,揮揮手讓他下去了。


    “公子,小的是楚國來人,”觀察到店家走遠後,商人連忙作揖行禮。


    “我知道,聽你說話就知道,”昌平君迴答,昭明在一旁思考著什麽,沒有接話。


    “公子,我說的話,並不是字麵意思,”商人暗示到。


    “能不能有話直說?”昌平君說,“我不喜歡猜謎。”


    “先生可是楚王派來的?”昭明倒是聽明白了。


    “我哥哥派來的?”昌平君跟著問。


    “非也,”商人笑笑說,“我是受楚國大將軍項燕所托前來。”


    昌平君和昭明相互看了一眼,二人正想去聯係項燕。


    昌平君剛才還在擔心消息傳遞的速度趕不上秦國的軍隊,沒想到項燕竟然想到一塊去了。於是很高興的就要答話,被昭明攔住了。


    “先生適才所強調聽將軍令而來,”昭明打量了一下商人,“兵行以王命為令,君臣一心方有得勝之機。怎麽?受到將軍的囑托,難道就不是受到楚王的囑托嗎?”


    “是,先生教訓的事,”商人迴答。


    “罷了,”昭明沒有繼續追究,他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口說無憑,”事情過於順利,以至於讓昭明擔心其中有詐,“你可否能證明,自己是楚將項燕的使者?”


    “有信物在此,”商人拿出了一個紋章,上麵繪著花紋。


    “此是項氏一族的家紋。”昌平君拿起紋章來看看樣子,告訴昭明,“先生,我曾經見過的,千真萬確。”


    “會不會是偽造的,”昭明問昌平君。


    “先生啊,你怎麽忽然就糊塗了,”昌平君不解的說,“你看看這材料和細致的程度,這要如何偽造啊?”


    哦,對,昭明忽然反應過來,這裏不是工業化機械生產的時代,要生產一件手工藝品難度挺大的,不僅要找特定的手藝人,還要擁有稀有材料。


    在這個時代,要偽造這樣的東西,難度堪比登天。


    “千真萬確啊先生,”商人迴答,“小人絕不是冒名。”


    “你替項家來?”昭明問道,“那楚王有何反應?”


    “先生您方才不是說過,君臣一心,才有得勝之機嗎?既然這樣,將軍的意思就是楚王的意思,”商人意味深長的說。


    “哎呀,你們兩個就不要繞圈子了,”昌平君很不喜歡這人說話的方式。


    “是,公子,”商人迴答,“在你我說話之際,我家將軍已經派出了一支軍隊,準備自彭城,經過城父,繞到李信軍的後方。”


    “將軍來聯係公子,為的是借公子的名義,打著楚考烈王的名號,在後方打李信一個措手不及。”商人小聲說,


    昌平君看看昭明,昭明從來沒有帶過兵,竟然與久經沙場的老將軍項燕的想法如此相似,真是神奇,他不禁感到佩服。


    “哦,”昭明本來就是後來人抄項燕的作業,當然一模一樣,所以並不驚訝。


    “不瞞你說,”昌平君朝著商人炫耀起來,“我家這位高人和將軍英雄所見略同,我等也已經有了兵馬準備,隻要通傳消息,讓他們合兵一處就是了。”


    “哦?”商人笑著迴答,“能得高人相助,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啊。”


    好家夥,明明是我出的主意,怎麽你們倆倒是商業互吹起來了。昭明心想。


    “既然這樣,那小人這就告辭,迴去稟報主人。”商人行禮準備離開。


    “等等,”昭明叫住了他。


    “先生還有何吩咐?”商人問道,


    “今事急,同舉事,不能相互隱瞞,”昭明迴答,“我主人昌平君手中也有兩萬精兵,另外,郢陳現在明麵上雖然為秦國所有,實際上是昌平君的地盤。


    “項將軍準備出兵,可在郢陳與昌平君的士卒合兵一處。再分出一部分人馬,分別扮做魏軍和韓軍,攻打新鄭和大梁。”昭明建議道。


    “就兩萬人還分兵,”昌平君就隻有這一點家底,本人還是有數的。


    “而且,也說不上是精兵”他小聲補充了一句,“大家平時都在家種地呢,雖然我找了教頭來,進行過簡單的訓練,但是和秦軍肯定是比不上的。”


    “隻要佯攻,多打旗幟,多擂戰鼓,壯壯聲威即可。”昭明告訴昌平君,“李信倉促之間無法辨別真假,必定有失。”


    “那好吧,”昌平君答應了,“一切但聽先生安排。”


    “大人真神人也,”商人對著昭明行禮,


    “不敢當不敢當,”昭明擺擺手,“你快出發吧。”


    商人於是行禮走了,昌平君開心的和昭明說了幾句閑話,忽然想到了什麽,哈哈大笑了起來。


    “怎麽了,君侯?”昭明問昌平君。


    “不瞞先生,”昌平君迴答,“先生還記得我卜卦之事乎?”


    “記得,”昭明迴答。


    “那一天,占師算出來的啊,是風天小畜之卦,”昌平君告訴昭明。


    “哦?”昭明不是很懂周易,“不知這卦是何意?”他問道。


    “此卦雖然是小吉,但是在決策這方麵,寓意著會有意想不到的障礙出現,”昌平君解釋道,“所以我多少都有些擔心。”


    “君侯且寬心,”昭明安慰他,“小人雖然不懂陰陽術數之學,但我聽說周易裏的卦都要根據實際的情況來解讀,並沒有絕對的好與不好。”


    “是這樣說,”昌平君點點頭,“先生怎麽會覺得自己不懂呢,您所說的這才是精髓啊,您實在是過於謙虛了。”


    “啊,不敢不敢,”昭明迴答。


    “剛才啊,我忽然想道,小畜卦也可以是指夫妻吵架不和睦,正是我今日所遇之事。”昌平君自己分析起來。


    這的確也挺不吉利的,昭明心想。


    “一般來說,一卦應一事,此卦已經在這裏應了,”昌平君總結,“這說明我們救楚的謀劃不會遇到困難,正是大有可為啊!”


    “哦,”昭明笑笑說,“那倒是要向君侯賀喜了。”


    “要是真的能解楚國的危難,我再被趕出來一次也行,不對,十次也行。”昌平君笑著說,“反正我二人都過了二十多年了,吵吵鬧鬧的,早就習慣了。”


    “這可不行,”昭明給昌平君出主意,“君侯,常言道,君子常錯,小人無過。人有過錯是難免的,君侯是君子,夫妻吵架啊,不應當這樣交給時間冷處理,您應當去向夫人承認自己的錯誤才對。”


    “我有什麽錯,”昌平君不以為意,“這秦庭裏當官的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我就一妻一妾而已,妾還是妻子娘家帶來的,她兩個才是一條心。”


    “再說,我多娶這一房也是因為久出門在外,也沒有耽誤什麽大事,有什麽好氣的。”他又補充上一句。


    啊?昭明心想,原來還是第二房妾。


    “君侯,”昭明嘴上勸昌平君,“您呢,想要多娶妾室,開枝散葉延續香火,本來是有利於宗族的行為。


    “如果您和夫人實話實說,夫人不僅不會生氣,說不定還會幫助您,免得家裏人丁不足,日後被宗親侵吞財產。


    “但是您呢,外地娶妾,無有男丁,還有意隱瞞。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事情卻要偷偷摸摸,這如何不是錯呢?”昭明用這個時代的宗族觀念來說服昌平君。


    春秋戰國,文明早期,禮法宗親大於個人,講夫妻感情也許沒用,宗族的道理卻能使人認同,尤其是對於昌平君這樣重視宗法世係的貴族來說。


    “對哦,”昌平君果然被說服了。


    “您現在有幾個兒子?”昭明見他動搖,於是問道。


    “才兩個,”昌平君迴答,“都是妻子生的,妾室生的都是女兒,有一個小兒不足月夭折了。”


    怪不得老婆在家說話這麽管用,昭明忽然把前後聯係了起來。


    “您啊,待會就去給夫人賠個不是,”昭明教昌平君。


    “我該怎麽說?”昌平君問道。


    “你就說,弟弟家裏兒子多,你怕以後因為家裏男丁太少,等以後大宗反而變了小宗,所以娶了妾室,誰知道這幾年還是沒有兒子,自己也正後悔。夫人會原諒您的。”昭明給他出主意。


    “好,”昌平君聽了覺得有理,“多謝先生,先生真是我的大恩人啊!”


    “沒事沒事,”昭明說完這話,忽然想到,其實剛才可以借機讓昌平君住迴左丞相府,正好能迴到消息中心,但是主意已經出了,也沒有辦法讓昌平君失憶,隻好做罷。


    況且就算迴去,也不一定就能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也許反而會增加活動泄露的風險。


    “我這就迴去和夫人賠禮道歉,”昌平君行禮,“之後我一定讓家裏的仆人收拾出家裏最好的房間,以上賓之禮對待先生。”


    “不敢當不敢當,”昭明擺擺手。


    “先生願意屈尊寒舍,家裏蓬蓽生輝,”昌平君心裏想著可以和老婆和好了,開心的很,說好話的能力短時間的就上了一個高度。


    “不至於不至於,”昭明迴答,怎麽說呢,雖然知道春秋戰國的士人大多都是知書達禮的,但是有時候太禮貌了,總是讓人不太適應。


    這種感覺有點像是你想和人握個手,對方卻撲通就跪下磕頭,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


    昌平君還想再恭維兩句,被昭明給搪塞了,要他趕快迴家去。


    二人行禮過後,昌平君樂顛顛的先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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