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正值江南好風景,杏花剛凋謝,桃花卻開的正旺。


    山中無歲月,有的,隻有花開無限好,綠樹成了蔭,如今戰火漫天,大概也隻有這山裏,是暫時安全的地界。


    當叔叔去應征農兵,支援前方將士的消息傳到李子憶的耳朵裏時,她正在屋簷下繡著一副蝴蝶雙飛圖,一不小心,就走了針。


    “小慈,你是聽誰說的?前日,小叔叔還應我,說不會去的。”李子憶停下手中的針,雙眉輕蹙的看著小慈。


    小慈手指打轉,已經將一片竹葉撕碎了,她也不知,告訴子憶,到底應不應該。


    事已至此了,小慈抿了抿嘴,小聲說:“是蓮花嬸子說的,她交代了不能告訴你,可是我想著,如今人都快到了,我在瞞著你,也不是個事,所以......”


    “咯噔”,李子憶心中覺得似乎有什麽事。


    李子憶的父親、大伯,十幾年前去參軍,這一去,就再也沒有迴來,爺爺因此,一蹶不振,沒多久,撒手人寰。


    家中隻剩年幼的她跟大不了自己幾歲的小叔和奶奶相依為命。


    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小叔叔果然還是去了,就因為他不甘心,自己的哥哥是英勇棲身的將士,他絕對不能落後。


    可是,為何不多想想,年邁的母親與二哥托付下來的侄女呢?


    想罷,李子憶丟掉手中的刺繡,快速的跑了出去。


    小慈在後麵大喊:“子憶,你快迴來吧,你追不上的,他們坐的驢車離開的!”


    李子憶跑了幾步,停下來了,是的,她不能下山,她還得照顧奶奶,還得,等著小叔叔迴來的消息,所以,她不能去。


    看著愣在哪裏的李子憶,小慈跑了過去,拉著她的手說:“子憶,你也知道,你叔叔脾氣這麽倔,你不讓他去,他一定會不甘心的。”


    是啊,她的叔叔,她還不了解麽?到底為什麽阻攔,為什麽害怕,如今,不也一樣的結果嗎?


    “小慈,我阿奶,是不是也知道小叔叔走的消息?”


    點點頭,小慈沒有迴答,因為李子憶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她們從小玩到大,她也清楚李子憶家裏的情況,雖說她也勸過李家國,可畢竟自己的話也見不得成效。


    無奈隻能看著他走,直到現在才告訴子憶。李子憶轉身拾起刺繡,走迴屋裏,頭也不迴的說:“我迴屋了,便不送你了。”


    此事多多少少還是讓李子憶對她有些生氣的,但是她們的友誼,怎麽會被這種事給破壞了,一切都是暫時的罷了。


    小慈走後,子憶鬆懈著身子,軟踏踏的坐在梳妝台前。


    銅鏡裏看著無精打采的自己,她是真的害怕,沒有人經曆過她的事情,所以不會明白這其中的驚恐。


    想到以前,父親和大伯屍骨都沒有找到,隻是匆匆的做了個衣冠塚,母親卻拋下年幼的她離開,隻有當時的爺爺奶奶,苦苦支撐著一家人。


    “子憶啊,做飯嘍!”想著出神,被屋外奶奶的聲音給拉了迴來。


    開門出去,看著屋外拄著拐杖的奶奶,說道:“我知道嘍,你過來幹啥子嘛,昨天不是還叫喚腿疼麽,坐著不好嘛。”


    說罷,攙扶著老人家來到走廊,將人扶著坐下,如今的天氣,白天已經開始有了暖風,所以坐著還挺舒服。


    奶奶還未說話,隻聽身後傳來聲音:“阿九婆!我來給你送雞蛋來嘍。”


    “蓮花嬸,你家那妹子還未嫁給我小叔叔,怎麽就這麽等不及來串門子了?”李子憶笑著說。


    “你這孩子,說啥話呢!”阿九婆指了指李子憶,可是眼裏都是寵愛。


    又轉頭看著蓮花,道:“好嘞好嘞,那我就拿下了,你吃飯沒有,在我家一塊啊。”


    蓮花嬸性格有些潑辣,是個好人,立馬擺擺手說:“我家那口子還等著我呢,再說嘍,我怎麽能打擾你們祖孫倆呢。”


    說完就笑著,頭也不迴的離開了。


    是夜,城外十裏兵火硝煙。


    戰鼓聲響徹整個關內,兩軍將士奮勇廝殺,絲毫沒有什麽戰術規律可言。


    “王爺小心!”隻聽這紛亂中一人的嘶吼,和風衝出重圍,替葉景邵擋住了關鍵的一劍,手臂的盔甲也沒能抵擋住利劍,血液一湧而出。


    葉景邵咬緊牙關,眼裏充斥著猩紅。臉上、身上,被鮮血染紅,在夜色下,被照的有些猙獰。


    “和風!你怎麽樣?”葉景邵一手就拿著劍,一手攙著和風。


    和風皺著眉,亂發和著血貼在他臉上,張開幹癟的唇道:“無妨。王爺,他們夜中突襲,怕是有備而來,我方援軍盡在關元地界,怕是還得一炷香的時間才能趕來。”


    “嗬,他們是算中了天時地利,可獨獨缺了一樣人和,三者缺一不可,不到最後一個人倒下,勝敗誰說了都不算,這可是爺要攻的城。”


    難道他家主子早就有辦法了?和風看著眼前這個人笑的好生恐怖。


    眼看我方死傷殆盡了,他家爺居然依舊是這幅胸有成竹的樣子,還真是頭疼。


    和風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說:“王爺?難道你已經有辦法了嘛?”


    葉景邵勾著嘴角,嘴邊掛著已經分不清是誰的血了,慢悠悠的說道:“當然沒有,可是,咱不是還沒死呢嘛。”


    “......”


    兩人拖著傷,在戰火中廝殺,沒多久,周圍已經沒有他們的人了。


    敵軍將兩人圍起來。為首之人,八尺身高,麵容狂妄,手中拿著板斧,扛在肩頭,看著葉景邵,不屑的笑著。


    葉景邵也看著他,同樣笑著,絲毫不遜色他的氣魄。


    “都已經是這樣的結局了,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不愧是中原戰神啊,隻不過,你再也沒機會,聽到這個尊稱了!哈哈哈。”


    “哈哈哈!”葉景邵也笑了出來。


    慢慢走近赤奴,笑著說:“你我交手數十次,哪次不是我的手下敗將?原先我以為你隻有幾分膽量,沒想到,你還頗有計謀啊。”


    赤奴臉色有變,更加靠近葉景邵,說道:“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這麽猖狂?今日,是你們輸了,輸的一敗塗地!”


    葉景邵擦去嘴角的血跡,一字一句的說:“我們的目的,是奪迴城池,再將你們一舉殲滅,而非殲滅你們,再奪迴城池啊!”


    後知後覺的赤奴似乎反應過來什麽,將斧頭架在了葉景邵的脖子上。


    “王爺小心!”


    “別過來。”


    看著赤奴此時的樣子,葉景邵搖搖頭道:“你為了殺我,傾城而出,隻留那麽幾個蝦兵蟹將?能擋得住我們大真十萬鐵騎嗎?還好,要不是你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我還真不知道,怎麽讓他們悄無聲息的,繞到前麵去。”


    “葉景邵,你耍我!”


    “要論謀略,在下實在比不上中重老先生,這還得感謝你呢,居然以示君威,將他斬首示眾,我隻不過一個小小的離間計罷了。”


    葉景邵饒有興趣的看著此時麵紅耳赤的赤奴。


    赤奴此時暴怒,怕是稍稍用力,葉景邵的頭就沒有了。


    可是,他並沒有動手,反而說道:“那有什麽,你在我手上,我就不信,他們會不管你這個堂堂大真朝的三皇子。”


    “你果然還是蠢啊,我兄弟眾多,能文能武又不止我一人,你覺得,舍棄我一個,換迴整個城池,難道不值得嗎?我覺得,還是值得的吧。”


    說著,趁著赤奴走神時,葉景邵給和風使了個眼色,而後二人合力將赤奴捉拿。


    赤奴不敵束手就擒。


    葉景邵在他耳邊,悄悄的說道:“中原還有一句話,叫擒賊先擒王,你們赫拾王的幼子,還在城中吧?”


    一夜的時間,收複薑城,活捉赤奴跟赫秦,敵軍皆被俘,流離失所的百姓,終於可以安穩了。


    城中府衙內,葉景邵端坐著,肩膀的刀傷已經化膿了,軍醫滿頭大汗的整理著傷口。


    縱然是如此,葉景邵依舊不敢鬆懈,對著下麵的諸位將軍,義正言辭的滔滔不覺著。


    一大胡子將軍說道:“王爺,而今,隻差洪城了,此地易守難攻,距離薑城,隻有三個時辰,我們得做好打算啊。”


    隻見葉景邵的眉頭緊鎖,微微的點頭,說道:“此事,還得從長計議,不過,我們還得一鼓作氣,你們也一夜未曾合眼了,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去睡一覺,攻克洪城的事,本王會想好了,再與你們商談的。”


    “是。”眾人迴應道,便一一退去了。


    大家都離開後,葉景邵問道:“本王的傷勢如何了?”


    “迴稟王爺,怕是不太好,毒液雖不大,卻也滲入血液,循環全身,就像是****,雖短時間不會對王爺的身體造成太大的危害,可是時間一長,怕是藥石無醫了。”


    軍醫說著,已經跪在那裏滿頭大汗了,顫抖著身子,久久不敢抬頭。


    知道結果,葉景邵卻還是問道:“你可有法子”


    “老臣才疏學淺,怕是無能為力,此毒醫書上原有記載,可是解藥的記載,卻沒有隻字片語。”


    軍醫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


    葉景邵點點頭,接受了這麽個結果,問道:“如果得不到解藥,本王,還可活多久?”


    “這個不準,或是十年,或是十五年。”


    “你退下吧,管好你的嘴,這件事,本王不願讓第三人知曉。”


    說罷,葉景邵穿好衣服自顧自的出去了。


    和風看著遠去的人,本想跟上去的,可是最終這個想法還是作罷。


    薑城內,大家都收拾著屋子,店鋪,終於迴歸了大真的懷抱,一切都好像新的景象。


    子憶玩著小翠的胳膊,給流民分著醬窯芝麻餅。


    小翠看著遠方在收拾的首飾店,趕緊說:“子憶,我去看看,等等出來找你。”


    “好。”說罷,隻留下子憶自己。


    子憶暈暈乎乎的走著,雖然薑城失而複得,可是得知農兵去了洪城,她還是暈暈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叔叔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滿麵愁容,心不在焉的往前走著,宛如一個木偶一般,就連眼前經過了誰怕是都看不到。


    “啊!”這麽走路還是不行的。


    李子憶不知是撞了誰,隻是低頭一個勁的道歉。


    前方被撞的葉景邵捂著自己受傷的胳膊,也是一個勁的說:“無妨,無妨。”


    迴過神來,葉景邵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若不是這幹糙的頭發和一身粗布麻衣,配上有些幹瘦的鵝蛋臉,這樣的姑娘,定是美人一個,絕不輸他的任何一個皇妹或是官家小姐。


    果然,一個人的出生決定了太多,或錦衣玉食,束縛一生。或清貧寒苦,家人伊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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