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黃平心凝神,於黑蛇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與之對視不退縮,絲毫無懼意的說道:“晚輩曾於機緣巧合之下得到過幾顆龍鱗石,想來是在吸取途中沾染了所謂龍氣。”


    黑色的眼中並沒有任何異樣情感,繼續問道:“龍鱗石,漓江中的龍鱗石?”


    “沒錯。”蘇青黃躬身作揖道,“或許是晚輩的福分,那龍鱗石品質頗高,滄海遺珠被我收取,又恰好前輩是同脈中人,才能剛好察覺的到。”


    “以晚輩的修為,莫說真龍,便是占山為王的巨蟒,也絕不是我所能惦記的,所以還請放心,晚輩手中並不曾沾染您這一脈的點滴鮮血。”


    許是這一脈的確凋零,黑蛇情緒莫名低落不少,碩大的蛇頭盤踞在上,足有好大一攤。看出這位是個喜怒無常的主,蘇青黃同樣靜坐,保持沉默,心裏盤算著接下來的說辭,良久,那黑蛇悠長的一歎,竟又是開口,可說出的話,著實讓他大吃一驚。


    “小子,謝謝你的香火情了。”


    廟中氣氛,終不似之前的那麽劍拔弩張。


    蘇青黃聽了這話,內心一鬆,之前緊繃的身子,都要在此刻完全癱軟了下來,好在撐著一口氣,沒有丟了麵子,轉而笑臉寒暄道:“前輩客氣了,還請您出手把我的弟兄們喚醒,我們自當另尋他出,不敢叨擾清修。”


    黑蛇搖著蛇頭,“孤魂野鬼,早香火斷了上百年,徒剩一點執念於此,哪裏還需要清修,不過是兩三天後就消弭於世間,要沒有你這幾張大餅,說不定連今晚都過不去。”


    蘇青黃聽到此處,吃了一驚,而後試探性的問道:“若是晚輩等接下來再供奉吃食,難道也不能幫到前輩。”


    黑蛇聽了這話,同看開了世事般,蛇嘴列開了一條縫,如人樣似有笑意說道:“沒想到百年後,還能再吃到祭品。你小子的心意領了,活這一世,見了數百寒暑,已經知足。放心,老夫不是嗜殺之輩,否則也不會有鄉民自建廟宇,以作供奉,當年不說造福一方,但祈風求雨,鎮守山林,總做了不少的好事,才能在此間有這麽一個落腳的地方。”


    “那前輩如今的情形是。”蘇青黃心有不解,因為星眼之中,這黑蛇表麵看起來沒有什麽不妥,但真的細心看去,會發現,它竟然沒有實體,換句話說,此時的它,不過是逼真到了極致的虛影而已,難怪係統會把它稱作精神能量。


    “萬物皆有壽元,壽元到了,當年信仰我的鄉民們也早已作古,供奉斷了多年,直至煙消雲散,就在這幾日而已。趕巧碰到你們,現身相見,也是因為你身上的那點龍氣,和幾個大餅的香火情。”


    “原來如此。”蘇青黃頷首道,的確,壽元已盡,再沒了信仰香火,這黑蛇如今處境,完全就是一個四麵皆漏的茅草屋子,除非半個青郡皆建其廟宇,保其香火。否則如蘇青黃這樣的零星供奉,不過是一兩條草絮,當不得大用處。


    蘇青黃突然想到了關鍵處,緊張的開口詢問:“前輩,我身上的所謂龍氣,真的很顯眼嗎?”


    黑蛇搖身一變,除了那顆黑漆漆到反光的蛇頭,其餘部分,都化成了人類模樣,與蘇青黃同樣的盤腿而坐,分叉的舌尖嘶嘶說道:“算不得明顯,用你們人類的境界來說,未到離合,是察覺不出的。我雖說隻摸到了離合的門檻,但有此方山水相助,鼎盛之時,足以和離合境一較高下,加上同脈同宗,所以能夠感覺的到。”


    “那就好。”


    “與我講講世間事吧,昏昏沉沉睡了百年,什麽都不得知,臨走前,想再看看這裏的大好山水,說不得下輩子投胎,還能托生在這一方天地間。”


    蘇青黃自如它所願,將附近的人文訴說了一遍。其實並沒有太多可說的,百年前這裏曾經也繁盛一時,不過如今人們大多遷移到別處,山下的兩三個村子中,留下的都是些腿腳不便上了年歲。但黑蛇聽的仍是津津有味,也偶爾插嘴,說了些自己的來曆。


    蘇青黃這才知道,原來這尊山神也是土生土長,因為得了機緣,生出炁感,百年苦修,勉強長出一鱗半爪,又因為生性平和,不似其他般與人為敵,最後得了百姓供奉,於廟宇中得塑金身。說到這裏,黑蛇有著小小的得意。


    “我比不了漓江真龍,但能在這裏不被人惦記,一般的修士我不放在眼裏,大能們又看不上這麽個窮地方,我也是老老實實不出去惹事,倒落個逍遙自在,最後善終。”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你小子修為低的可以,我竟然看不透,難道是老眼昏花了。”黑蛇伸長脖子,把整個腦袋都伸到眼前青年麵前打量道。


    “前輩說笑了。”蘇青黃麵色不變。


    “若不是僥幸得了點龍氣,憑我這點微末道行,哪裏值得您現身一見。”


    黑蛇同是活久見多的主,很明顯並不買賬,但也沒那個心思非要追問到底,隻是說道:“小崽子年紀不大,藏的倒挺深,還有沒有大餅吃食,都拿出來,人類的手藝,真不是山間野味能比的。”


    就這麽一夜閑聊些地理人文,黑蛇幾乎吃掉了剩下口糧的一半,其實這些東西做的很是粗糙,但連那味道酸澀的粗麵餅,它都覺著是此間難有的美味。


    山裏頭的清晨,總比外麵來得格外早些,輕紗薄霧落下,還有點絲絲涼意,看著廟外夜色將退,天有白曦。


    咽下了最後一點牛肉,黑蛇略顯憊賴的打了個嗝,終於心滿意足,目光直視著蘇青黃,“小子,請了這頓飯食,不還你點什麽,我這心裏總有個記掛。升米恩,鬥米仇,你這恩不大不小,卻也讓我不得不還。”


    蘇青黃笑著說了一句,“前輩客氣了。”也不拒絕。


    那黑蛇用尾巴尖撓了撓光禿禿的腦殼,為難道:“要是早上三百年,我還能送你點褪下的蛇蛻,再不濟,也還有山間地脈之氣,可如今我自己都是天地間的一縷孤魂,朝不保夕,哎,我說,你的眼神能不能收斂些,別這麽明顯。”黑蛇無奈的看著眼前就差冒光的金色雙眼。


    “算了,送你點這個吧,省得因為你情緒波動之時,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黑蛇終於定下主意,尾巴從身後伸出,直指眼前人的眉心處,蘇青黃同樣不閃不避。


    眉心處有酥麻之感,卻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等到再細探究竟的時候,蘇青黃發現自己的識海之中,多了一團金黃色的光暈。


    黑蛇裂開嘴巴,笑著說道:“這是一卷隱藏氣息之法,正好適合如今的你。”


    “你小子應該也有所察覺,隨著時間推移,你身上的氣息越來越顯眼。好在你本是人類,終究是人氣無可爭議的占了上風,所以用此法後,除非有真正通天徹底的聖人之輩,要不然,誰都無法輕易察覺,外加上裏麵有一招關於真龍之氣的保命神通,足以償還你的三拜之恩。”


    蘇青黃平心靜氣,凝神良久,識海中,小蘇青黃倘佯於金光之中,一時沒了時間的概念,果真是從未見過的奇異法術,與自己如今的靈氣修行之法又或是武修的行炁之法完全不同。


    黑蛇也不出聲打擾,安靜盤踞。


    等到再睜眼的時候,抬頭淺看,已是正午時分,蘇青黃感慨起身,而後轉身麵向黑蛇,鄭重一拜,“謝前輩傳道之恩。”


    黑蛇也的確當的起這一拜,借著超級係統的解析之力,半日抵十日,粗淺的看了點皮毛,他蘇青黃已能感覺的出這裏麵的玄妙之處,想來日後多加研習,得益當遠甚於此。


    黑蛇趕緊伸手打住,“別再拜了,再拜下去,我是真的沒什麽東西能送了。”


    “這一拜,隻是由心而發,等歸來之時,不管前輩是否還在世間,我等仍會來此一拜。”蘇青黃正色說道。


    黑蛇明顯對這話很是受用,樂得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蛇頭左右搖晃道:“算了,走吧走吧,你們走後我也要走了,落個清淨最好,哪來的那麽多規矩禮節。”


    “不過。”說到此處,黑蛇突然張開了血盆一樣的大口,“其實把你吃了,有真龍之氣的滋養,說不定還能苟延殘喘上幾年。”


    並沒有在麵前青年臉上看到期望中的恐慌失措,黑蛇有些尷尬合上了嘴巴,“不過那樣的日子過著還有什麽意思,哪裏有此時此刻,來得暢快。”


    蘇青黃灑然笑道:“若前輩心性真的如此,也就受不住我這三拜,說不定,在我下拜之時,就已經灰飛煙滅。”


    “嘿嘿,你小子這句話,我喜歡。”


    “那麽前輩,現在是否能喚醒我這幫兄弟。”


    黑蛇不再是盤腿而坐,而是翹著二郎腿,背靠在牆麵上,一副好笑的樣子說道:“你又怎麽知道,現在昏睡的到底是他們,還是你自己。”


    蘇青黃心如琉璃,立時明白。好一個以假亂真,竟然自己沒有察覺出半分端倪,隻得苦笑說道:“前輩真是好手段,晚輩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黑蛇大手一揮,大笑著說道:“去吧,出去的時候,別把我的廟門給踏碎了,好好珍惜你身上的機緣,總是帶著這一脈的幹係,日後可莫要丟了臉麵。”


    蘇青黃隻覺著一陣天旋地轉,不自覺的閉上雙眼,朦朧間,似乎有聲音幽幽而來,“小子,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呢。”


    “蘇青黃,蘇青黃。”


    “哈哈。”


    蘇青黃猛的睜眼,頭頂上滿是鬥大的汗珠。


    “蘇頭兒醒了,蘇頭兒醒了。”耳邊,有眾人奔走相告之聲,蘇青黃這才發現,原來身邊早圍了一圈的人,有徐老六,有曹開泉,還有薛長義,個個一臉擔憂的看著他。


    “都杵在這裏頭幹什麽,還不趕快收拾行囊,吃過早飯,立刻出發。”蘇青黃站起身子,沒好氣的吩咐道。


    曹開泉一臉擔心,“你還好意思說呢,叫了你一早上,幸虧現在醒了,要不然還真以為你是行炁出了岔子。”


    蘇青黃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說道:“我能出什麽事,就是打坐的久了沒聽到而已。”迴頭看著那尊泥像,嘴唇微動,並沒有說什麽,而後推門而出。


    可他分明聽到了,背後清風之中,有人在說著什麽,而那三個字,是他再熟悉不過的。


    “蘇青黃。”


    像是在悄悄的說,真是一個不錯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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