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關掉了蒸籠的火,卻也沒急著掀開。


    反而講述著自己瞎編的故事。


    “你父親去衙門上班了,你卻用了好久才緩過神來。”


    “你挪著行屍走肉的步伐迴到了自己的房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睡醒之後你沒有清醒,反而更加頭疼,你甚至有些想不起來自己之前都想了什麽,但父親最後一句話卻牢牢地刻在了你的心裏。”


    “有幾個人能被幾千年後的人記住?”


    你好像釋然了許多。


    “就好像那勳貴一樣,現在他看你如同看傭人相同,可世上的勳貴也不止他一個。”


    “幾百年前的大漢如此強盛,可自己也記不住幾個勳貴的名字啊。”


    “樊噲大將如此勇猛,他兒子叫什麽自己還是不知道。”


    “軍神韓信多多益善,他兒子叫什麽自己也是不知道。”


    “你知道人死後都會埋到地底下,甚至皇帝也是一樣的。”


    “想到這裏你覺得自己真大不敬,可念頭已經如同野草一般瘋長。”


    “你根本不想造反,大唐太強大了,強大到自己人都會覺得畏懼。”


    “可自己為什麽不能當一個被幾千年後的人記住的普通人呢?”


    “即使上不了史書,那就用另一個方式被人記住。”


    “敲門聲傳來,是你的母親。”


    “你母親年齡真的不大,十五歲嫁給你父親,十六歲就生下了你,今年也堪堪三十出頭,可你還是對她恭恭敬敬。”


    “你母親擔心你的安全,看看你睡沒睡醒,看到你沒什麽事開心非常,走到後廚給你端來了中午炸好的畢羅。”


    “你不太喜歡這種西域傳來的炸餅,你更喜歡吃撒了芝麻的胡麻餅,但你不想讓母親失望,於是拿起一個就著白水吃了下去。”


    “吃著吃著,你突然看著母親手裏餐盤上的畢羅陷入了沉思。”


    “娘,這玩意一定得炸嗎?”


    “你問向母親。”


    “你母親也被問得一愣:可畢羅不都是炸的嗎?”


    “你眼睛一亮:我有了個想法!”


    “你央求著母親給你拿了些銀兩,你母親甚至還有些開心,眯著眼睛笑著問你是不是喜歡上了誰家的姑娘?”


    “但她還是囑咐了一句,咱家好歹是官宦人家,那青樓女子玩玩就好了,千萬別陷進去。”


    “你直接跑出了家門。”


    “當天晚上讓你母親一頓好打。”


    “隻因為你買迴來了一堆水果。”


    “看到水果的瞬間你母親心疼的呦,她舉起一串幹癟的荔枝:你個敗家玩意,這麽一串足夠買個好丫鬟了!”


    “你就不能有點正事?功名先不說,你先給我生個孫子,趁你老娘還年輕還能幫你哄哄!”


    “你幹不過她,更不敢跟她頂嘴,不過親娘還是親娘,打完了也拿你沒什麽辦法。”


    “你拿著那些昂貴至極的水果直接衝進了夥房。”


    “隻因三天後,那勳貴還會舉辦一場詩會。”


    “時間一晃就過去,三天之後,你提著一個食盒走進了那勳貴家的花園。”


    “剛開始都是一些小孩或者外地前來的詩人獻詩助興。”


    “你們長安本地人還算有些身份。”


    “終於輪到了你,你先是吟了首詩,水平算不得高,也就是普通的質量。”


    “直到你拿起了自己的食盒。”


    “阿兄,我帶了些自己做的吃食。”


    “一言落下,滿堂皆驚,不僅僅是因為君子遠庖廚的古訓,這詩會你帶吃的又是什麽意思?”


    “這是風雅的地方,大家都在這當高雅的人,你帶什麽不好你帶吃的?”


    “若是帶了肉?那味道腥臊俗不可言!”


    “若是帶了炸物?我們拿筆杆的手還要伸手拿著吃嗎?!”


    “而若是帶了青菜,我用得著你帶那些便宜玩意?”


    “勳貴的表情有些不悅,但他對你印象還算不錯,更何況你也算長安城有些名氣的年輕才俊。”


    “他壓下火氣:拿來看看。”


    “你笑了笑,掀開了食盒。”


    白羽話音落下。


    也掀開了自己麵前的蒸籠。


    澄粉和就的麵皮已經變得半透明。


    粉中帶紅的櫻桃醬包裹在其間,甚至有些踏雪尋梅的意味。


    “此乃櫻桃畢羅。”


    白羽麵帶著微笑。


    “看到這玩意,全場的人都驚詫了起來。”


    “他們不是沒見過畢羅,那種看起來粗鄙的大油餅,可如此淡雅又精致可愛的吃食,怎麽能被稱為畢羅的!?”


    “你笑了笑,吟誦出了自己準備的另一首詩。”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華。寒梅最堪恨,常做去年花。”(李商隱寫的,借用一下)


    “第二天,整個長安都傳頌著這首詩,還有那傳說中淡雅無比,吃起來卻酸甜可口的櫻桃畢羅。”


    “你也因此名聲大作,不僅僅是因為這櫻桃畢羅淡雅太適合詩會上出現,也是因為那些書生家中的夫人,在聽聞丈夫的顯擺之後,也想嚐試下這無論是顏值還是味道都頂尖的食品。”


    “畢羅也由此品類多了起來,不再是普通的卷起來的油餅,反而多出了很多餡料,到了後世還有更多的改變,比如我們說過的蟹黃畢羅。”


    “你做出的櫻桃畢羅甚至傳到了那些更厲害的人耳朵裏。”


    “你再也不用提著食盒去勳貴的詩會了。”


    “你甚至可以遙遙相望看一眼坐在鑾輿中的太子。”


    “你的名氣遠超你的父親,你也認識了許多厲害的人,後來你科舉高中,當了你父親那等級見麵也要磕頭的大官。”


    “可時間往往不根據人的意誌行走。”


    “這麽一晃便一千多年過去。”


    “當年開辦花園的詩會已經被埋在了地底下,也許還會對西安市修造地鐵造成很大的麻煩。”


    “當年的勳貴除非翻遍故紙堆人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至於曾經傳頌你的詩詞的人,也許也早都化為了一抔黃土。”


    “至於你的官職你的功績亦或是你犯下的錯誤也都滿在江河的流淌中飄散。”


    “可還是有人翻開了一本書。”


    “上麵寫著一句話:韓約能作櫻桃畢羅,其色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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