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王凱文和景元喝著熱茶,就著幾盒不夜侯特製的點心,你別說,在有了味覺之後,還真不怎麽能吃下去這些東西。


    景元沒有去問他這些年去了哪裏,也沒有問他為何迴來,他隻是那麽平靜而溫柔的看著那人翠綠色的眼睛。


    然後,不停的為他在杯子裏倒滿那苦到能讓人懷疑人生的茶水。


    好好好,這麽玩是吧?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拍大腿)


    (?`⊿′)?


    王凱文直接用豐饒的力量暫時屏蔽了自己的味覺,來者不拒,麵不改色的把那些東西吃下去。


    嗯,如果隻是吃,不嚐味道的話,那還真不錯,至少賣相好。


    景元若有所思,眼睜睜看著他帶著點享樂表情的吃完了那幾盒添加了“致死量”白砂糖的餅幹。


    “味道怎麽樣?”


    他帶著些深意的問麵前這個看上去應該是故友的人。


    “難吃的要死,完全不及當年,唯一能稱讚的是你掏錢請我。”


    那人一邊這麽說著,一邊搜尋著餅幹盒裏可能的碎渣,倒也不是多喜歡,習慣嘛。


    景元點點頭,然後釋懷的似了。(誤)


    那就沒錯了,這麽沒有節操的話也就隻有這個家夥能說得出來,論離經叛道,他瓊華是頭一個。


    “這麽晚過來幹嘛,難不成隻是想要來點夜宵?你大可以白天來。”


    聽到這話,王凱文笑了。


    “攝像頭閃了三下紅燈,那這麽說你的意思不就是讓我淩晨三點過來?”


    “怎麽,我親愛的朋友,難不成我已經愚鈍到會錯意了?”


    兩人相視而笑,景元起身,然後走了出去,來到了後院某個椅子上坐下。


    這是一張廉價的白色塑料椅子,或許隻能在最次的街邊攤上看見,天知道將軍大人是從哪裏搞來的。


    景元在等著他。


    風雨大作,夜幾乎被暴風雨前的氣息撕開。


    今天是四月四日,眼下是四時四分,好一個吉日。(bushi)


    “嘿,景元,把神君給我,你動不動掛雷標打追加傷害的日子到頭了!”


    背後傳來那人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景元壓抑住笑容,平靜的迴答他,優雅的起身,轉身看著那翠綠色的眼睛。


    “如果你想要,就自己來拿,這規矩你早就懂得。”(if you want it, then you have to take it,but you have already knew it)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王凱文右手伸出,虛握一下,熾熱的大劍迴應他的意誌,自虛空裏凝實,這當然是他的天火聖裁。


    “瓊華,我們之間打過多少次了?”


    景元拿出石火夢身,戰意激昂,一如當初戰陣前那個披甲掛帥的武人。


    “說不好,在青年迴憶裏,我們好像一直在打架……”(hard to say ,it‘s the only memory i have of us since we were kids)


    “在你還沒從鏡流手下出師時,我們可能就開始較量了,當年我老以為你靠近白珩別有用心。”


    王凱文把天火挽了個姿勢,背在肩上,笑著看他。


    景元嘴角上揚,向他走近。


    “該做個了斷了,景元……”


    “一了百了!”


    (time to finish this ,(揮劍), once and for all.)


    聽著王凱文這麽邀戰,景元笑著提起了石火夢身,舉起來向他致意。


    下一刻……


    刀劍相擊,金鐵作響,殺氣縱橫。


    暴雨中,兩人精湛的武藝在無數次碰撞,險而又險的避開彼此的殺招,華麗的劍技和槍術對弈,似一場舞……


    “景元,我們都是將要來臨的風暴……”


    “我們必將重振自己的威名!”


    ——————


    丹樞又失眠了,自三十年前開始,她就一直沒有體會過美夢的感覺,入睡後,夢魘自黑暗而生,自丹腑升騰。


    那無可名狀的東西要從丹樞那空空如也的眼眶裏爬出來,要鑽進她的腦子裏,奪去她的理智。


    猙獰了爪牙,須發如野草般瘋長搖曳,在虛幻的月光下好像要把丹樞敲骨吸髓的吞噬殆盡。


    當拂曉的天光乍破,丹樞渾身冷汗的從床榻裏掙脫,看見鏡子裏憔悴而枯槁的自己。


    她蒼白的臉和著空蕩眼眶裏流出來的血淚格外恐怖,如同從怪談故事裏爬出來的女鬼。


    這是代價,這就是仙舟人長生所要承受的東西,這就是“天缺”之人的苦厄。


    很遺憾,抑製排異反應的丹藥已經用完了,而丹樞也不懂得如何煉製它,隻能在那些卷宗裏看著斑駁陸離的早就不存在的希望。


    這世上隻有這麽一個人能救她,可,那個人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老師,我到底該怎麽辦……”


    她想要哭泣,可破碎的眼眶裏流不出淚水,隻能滴落幾絲黏膩而腥甜的血。


    丹樞念著那個人,即使她連那個人的名字都不記得了,可她知道一定有那麽一個人。


    那是她這一生唯一的光明。


    那人曾教她煉藥,可她天資愚鈍怎麽都學不會那人的煉藥術,隻能照葫蘆畫瓢,學些皮毛。


    後來啊,她靠著死記硬背,勉強混來一個丹士的從業資格證,終於得到了跟在那個人身邊學習的機會。


    助理丹士,可能是丹鼎司最令人不齒的職業,大多由沒有真才實學,碌碌無為的學徒擔任,可丹樞甘願為他捧著藥盤,在丹爐前跪坐等候多時。


    “老師……”


    她記得的,每個上弦月,那人遞給她帶著些溫熱的裝滿丹藥的瓶子,囑托她不要忘記服用。


    她記得的,老師把手指輕輕放在她的額頭上,眼眶裏的痛覺消珥變成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溫暖。


    她記得的,那機巧義眼嚴絲合縫的嵌在那裏,許諾她從沒擁有過的奢侈的光明……


    可這一切都不再有了,隻存在於丹樞模糊不清的記憶裏。


    那人走了,把一切交給她,那麽不留遺憾的走了,好像整個丹鼎司對他來說都是最可以丟棄的藥渣。


    那個人,從此再也沒有迴來。


    直到帝弓司命的箭矢親手毀滅了友人那寶貴的生命,直到豐饒孽物再一次如潮水般升起……


    羅浮變了,丹樞也已經再也不是孩子。


    “藥王慈懷,建木生發……


    蒔者一心,同登極樂。”


    “偉大的慈懷藥王啊,我懇請你垂憐我這渺末之人,予我一縷安寧。”


    丹樞這麽隨同著那些人念著大逆不道的誓詞,憎恨著他們不公平的宿命,怒斥著高高在上的巡獵神明的殘忍和無情。


    豐饒的恩賜,自禁忌的手段到來,被活生生抽離骨髓的持明,無力的一具具倒下。


    他們連哀嚎都難以發出,就如入藥的蟲子一樣幹枯,走向真正的死滅。


    稀薄的不朽力量,自他們的生命裏殘酷的榨取,用來延續這些卑劣者的生命。


    可丹樞分明是聽見了老師在耳邊那麽狂妄而意氣風發的說著什麽。


    那人嗤笑著丹鼎司千年來的傳承,用幾近兒戲的手法煉製出救死扶傷的神藥,親手把一個個殘破的生命自深淵裏補全……


    她的老師對她說:


    “天人五衰,魔陰苦,藥王慈懷,卻成禍祖。”


    “持明髓,三分二厘換長生,藥王不予,我自取!!!”


    她又是那麽清晰的聽見,底下聚集的藥王秘傳裏不知道有誰發出了這麽一個聲音:


    “玄黃再生,風生水起。”


    可沒有人知道,丹樞蒙住眼睛的黑緞之下,空空如也。


    “可是啊,我居然願意親手毀去這來之不易的眼睛,隻想要在那無盡的黑夜裏能追隨那個人的倒影。”


    丹樞笑了,她在眾人麵前吞下那所謂的不死藥,軀體化為不死仙骸,作“承露天人相”。


    她任由那金色的脈絡自丹腑處逆生,任由自己的肢體結出金綠的花葉,為她在周身憑空用<豐饒>織取出華麗的霓裳。


    “老師,如果你覺得我這逆徒做錯了,那就親手來阻止我吧,別來的太遲,我活不了多久的……”


    “老師,你會迴來的,對嗎……”


    她用著嶄新的眼睛哭泣,用著最小聲最沙啞的喉嚨念著那個不存在的人的名字。


    直到最後一刻,丹樞還念著那個說不出口的名字,向著那記不清的身影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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