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吧。”江婉沒有拒絕,讓人坐到自己身邊的空位。


    路元星沒想到這麽順利就能坐到江婉的身邊讓江婉給自己講題,一時之間,他拿著習題冊愣在了原地,看起來傻愣傻愣的。


    江婉看著路元星這副傻樣,忍不住被逗得勾起了嘴角,“怎麽了?”


    路元星總是這樣,時不時地神經大條和犯傻,一般人真的很難不被逗笑啊——


    江婉的嘴角竟然帶了淡淡的笑容,雖然轉瞬即逝,但路元星還是看到了。


    “沒事啊,剛剛忽然腿抽筋了。”路元星隨便扯了個理由,就猴子一樣躥到了江婉的身邊。


    江婉的聲音很好聽,都怪她的聲音太好聽了,讓路元星光顧著聽這美妙的音色,忘記了聽那些題到底怎麽做。


    每次旁邊的人問 “聽懂了麽”“會不會”這樣的話,他都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希望江婉能繼續快點講話。


    “我說,你到底是不是來問題的,你要是這個態度就走吧,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江婉皺眉,聲音也冷了下來。


    她是看路元星討論學習才讓人坐下的,結果路元星就這副渾水摸魚的色狼模樣。


    厚厚的黑框眼鏡下,貓眸略帶惱怒,她整個人都像隻被逗生氣的貓咪。


    【反派黑化值-1】


    “我端正態度,我端正態度,還不行麽!”路元星立刻雙手高高舉起,一副不敢造次的模樣。


    四中出名的扛把子,現在成了江婉手下的乖乖犬,所有人看了,都不由得心中暗自佩服。


    學霸就是學霸,幹什麽都這麽厲害,連校霸都能馴服!


    現在到了高三的最後衝刺時期,大家的心也都穩了下來,比上學期態度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遇到這種讓人生趣的事情,也隻是淡然旁觀,不再湊過去七嘴八舌的討論參與。


    ……


    路元星徹底纏上了江婉。


    每節課,都必須得有幾道題不會,然後過來問江婉。


    他幾乎每天都屁顛顛跟在江婉的身後,江婉一開始有點不情願,但時間久了,便不再讓人離開,有題就講,沒有題就將人無視。


    “其實這些題你都會做吧,如果沒有什麽疑惑,就應該趁著空閑時間去做更多的題,或者複習之前的錯題,強化延伸相關知識點。”


    江婉把路元星遞過來的習題冊退了迴去,眼中帶了淡淡的無奈。


    一開始,路元星可能確實有一些不會的題,但隨著時間過去,路元星的成績突飛猛進,這些題目已經難不倒他了。路元星現在用這些已經會了的問題來問她,就是在浪費時間。


    在學習這件事上,江婉是一個很功利的人,對於一開始就能輕易掌握的知識點,她不會浪費一點時間。


    路元星算是她的朋友,所以她也不希望路元星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地方。


    這會兒正是體育課的空隙。


    高三下學期,他們的體育課就從一周三節縮減成了一周一節,好不容易有個體育課,大家早都跑了沒影,現在除了江婉和路元星,班裏隻剩下幾個還在做題的同學,教室十分空曠。


    路元星拿著筆的手一僵,眼神隨即黯淡下來。


    江婉這幾天都沒說,他以為江婉是慢慢原諒自己了。


    結果這體育課課間大家都下去,他正想趁著這時候好好和江婉增進一下感情,結果江婉就和自己撇清關係到。


    是因為之前人多不好意思,想給自己留麵子麽?


    對於欺騙江婉這件事,一直都是路元星心裏的一根刺,一旦江婉的情緒出現了什麽不好的變化,他都會下意識歸到這件事上麵。


    少年看似大大咧咧,內心卻十分敏感。


    “江婉,你還怪我麽?”他弱下了聲音,忐忑的問道。


    “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的聲音很小,是隻有江婉能聽到的耳邊低語。


    江婉靜靜地做著自己手裏的壓軸題,打草紙已經寫得滿滿當當,眼看最後一個步驟就要得出來了。


    按照之前,江婉一定會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直到把題目徹底寫完,理順完思路,才會放下手裏的筆,和路元星短暫的談論一些這些有的沒的。


    但這一迴,在聽到路元星卑微又難過的話語後,她竟然先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筆。


    這個反常的行為,或許就連江婉自己都沒注意到。


    “我沒有怪過你。”江婉的語氣依舊淡淡,但比之前多了幾分暖意,或許這就是她對路元星的安慰。


    她確實不怪路元星。


    那一天路元星和寇允書的談話她都聽到了,她又不是傻子,自然可以從中分析出誰是主謀,誰是……


    不,路元星或許連個幫兇都算不上。


    從始至終,路元星除了初見時候展露出的敵意,後麵沒有一件事是不利於她的,路元星一直在幫她。


    他幫她兩次擋住了爸爸的家暴,甚至替她永絕後患,還為她過生日…


    總之,路元星的心眼不壞,從日常的相處中能感受出來。


    之所以在最初說出那樣的話,也隻是少年出於對補課老師的反抗,說出的氣話而已。


    是寇允書接了路元星的話茬。


    江婉一直都很清楚。


    她轉過頭,清澈的貓眼看著眼前麵露卑微的少年,忍不住歎了口氣。


    路元星一直都是高傲狂妄,如今卻為她露出這樣的神色……


    “你不必因為我這樣,路元星,現在我們最重要的是學習,不是麽?”


    “不要本末倒置啊。”


    她的語氣難得溫柔下來,最後的一句拖長的感歎句,讓路元星的心都要化了。


    起先,江婉說不怪他,路元星根本不信。


    如果不怪他,怎麽會這麽想和他劃清關係?


    現在江婉這麽說,他才忽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又想將江婉的目光全部吸引去。


    心中的難過消散了不少,但他的心情還是有些低落。


    他就是想和江婉近一些,再近一些……


    “可是……”


    鳳眸中閃過糾結和脆弱,薄唇不再緊抿,反而有些委屈得噘了起來,猶如一隻在大雪中被拋棄的小犬,正淚眼婆娑地望著自己的主人,乞求主人不要丟下自己。


    江婉看著路元星眼中那幾乎唿之欲出的綿綿情意,再次歎了口氣。


    曾經,她總會告訴自己這是錯覺,但現在,她又怎麽能再欺騙自己呢?


    “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路元星。”江婉說著,眸光卻微微閃動,望著眼前的少年。


    她真是瘋了,被騙一次還不夠,竟然還能這麽快再對另一個人升起情緒上的衝動。


    可那次雪夜衝上前來將她抱住的人影,在腦海中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路元星點點頭,努力恢複之前滑頭的樣子,像是想要掩蓋自己的狼狽,“我知道我知道,但你判斷錯了,我這些題是真不會,不是騙你的!我基礎那麽差,會的難題有手就行,不會的題我連相關知識點都不會呢!”


    他低頭擺弄著自己的習題冊,不敢直視江婉,也因此錯過了江婉那糾結而又懊惱的眼神。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說出的話也是漏洞百出。


    “就給我講講吧,我真的沒騙你!”路元星再次把題遞了過去。


    他以為自己一定會被拒絕,沒想到江婉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開始給他細致地講起來。


    “看得出來,你對這方麵掌握確實有些薄弱,迴頭再多刷點題吧,這種綜合題還是有難度的,出的花樣也雜。”


    終於把題講完,時間也快到了,預鈴響起,江婉看了看時間,沒再管自己剛剛做的壓軸題,將手裏的筆放下,準備起身去上課。


    路元星也立刻把習題冊扔到了一邊,跟在江婉身後拍馬屁。


    “我就知道江婉你什麽都會,你真的好厲害啊!”


    “我沒騙你吧,那些題我是真的不會!”


    “當時你給我家教的時候剛好講到這兒就停了,我就掌握的一點也不好。”


    “哎,你能不能迴來給我繼續當家教啊,我一個人學,真的好沒動力啊!”


    他在江婉身後喋喋不休著。


    明明平時隻是狂傲了些,並不是管不住嘴的人,但一在江婉麵前,為了強找話題,那些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控製不住說了出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是又強逼著江婉和自己扯上關係,連忙擺擺手道:“我開玩笑呢,我可不想逼你!你不願意就算了!”


    見江婉不說話,他生怕江婉又偷偷生氣。江婉不愛說話,有什麽事情都喜歡在心裏憋著,萬一要是偷著生自己氣,自己不知道,以後釀成大禍就不好了!


    他連忙補了一句:“我開玩笑的啊,你可不許生氣!”


    江婉忍不住側眸,再次看了一眼自己身旁高大卻又透露幾絲傻氣的少年,隨後轉過了頭,一個人低著頭向著樓下走著。


    她在糾結……


    就在路元星以為江婉生氣不願意搭理自己的時候,江婉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滿腦子都是該怎麽哄江婉開心,讓人別再生氣,哪裏注意到前麵嬌小的人忽然停下腳步,等到他發現的時候,人高馬大的他已經邁步撞了上去。


    江婉直接被人撞了個踉蹌。


    “哎喲喂臥槽——”


    路元星忍不住叫出了聲,生怕江婉摔倒,他就要彎腰去扶,結果等他手伸出去,江婉已經扶著欄杆站穩了,正一臉無奈地看著他。


    畫麵沒有任何一絲旖旎,反而是無處不在的滑稽。


    路元星總能把一些浪漫的場麵搞砸,讓其變成喜劇。


    他摸了摸腦袋,語氣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你忽然停下。”


    “不過怎麽忽然停下,是有什麽事情麽?”路元星一副乖乖小孩的模樣。


    江婉更無奈了,這已經是她在這個課間第三次歎氣了。


    “我剛剛隻是想說,我想了想,你的基礎確實很不好,現在雖然很努力,但根基不穩,很有可能在大型考試拖你後腿。”


    路元星“驚魂未定”,滿腦子都是對剛剛的事情的懊惱,根本沒聽明白江婉什麽意思。


    “所以……”江婉其實不太習慣主動去給予別人什麽,因為她擁有的太少,傾其所有的給予在他人看來反而是個廉價的笑話,她沉默了一會兒。


    看路元星還是一副乖乖等她訓話的模樣,江婉抿了抿嘴,道:“所以如果你還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做家教,幫你查缺補漏。”


    話音未落,就見路元星肉眼可見的激動起來,狹長上挑的鳳眼竟然也能瞪成銅鈴那麽大,他的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真的麽?!!”


    ……


    病房裏,寇允書的情況越來越差。


    他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未來的路。


    要麽像自己的父親一樣,走上一條徹底的不歸路。


    要麽就自取滅亡。


    從心底裏,他已經放棄了抵抗自己的病這條路。


    江婉的心已經不在他這兒了,他病好了或者沒好,甚至活著或者死去,江婉都不會在意。


    江婉都不在意了,他還有什麽在意的意義麽?


    空曠的病房裏,寇允書孤單地躺在床上,身形愈發單薄。


    隨著病情加深,他已經沒了進食的欲望,醫生也沒辦法,隻能靠營養液吊著。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江婉,痛苦而又絕望。


    理智和衝動不斷地對抗,放手而去和強迫江婉也不斷拉扯著,大腦無時無刻都在混亂,都在疼痛。


    眼淚順著眼角落下,他抽泣起來。


    明明都是騙子,憑什麽路元星就能待在江婉的身邊?


    憑什麽?


    這一點也不公平!


    明明相互交換秘密的他和江婉!


    那個路元星到底參與了什麽?


    他不甘心,一點也不甘心!


    ……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著高考將近。


    江婉知道,自己離徹底改變命運的那一天,不遠了。


    成敗在此一舉,她不敢有一點鬆懈。


    她又成了路元星的家教,之所以給人繼續當家教,報答路家的恩情是其一,另一點,便是對於路元星那隱隱升起的異樣的情感了。


    沒有人可以對一段真摯而又熱烈的感情漠視。


    江婉也不例外。


    她這種人,反而會愈發渴望他人真摯熱烈而又唯一的愛。


    “路元星,端正你的態度,你的數學可是有機會能拿滿分的。”江婉對於路元星總是忍不住和她扯東扯西很不滿。


    “我知道我知道,這就做題,這就做題。”路元星立刻低頭做題,不敢再和江婉扯淡。


    “行了,休息休息吧兩位三好學生,我給你們切了點水果。”路母這時候走進來,手裏端著一盤果切。


    “阿姨,不可以的,路元星他今天上午一直在走神,要完成的習題才完成了八成,等做完題再吃吧!”江婉嚴肅地說道,一到學習上,她的表情就像個嚴肅的老頭。


    路母失笑,“那就隻有婉婉吃,星星繼續做題,做完才可以吃!”


    路元星伸手直接拿了一塊哈密瓜,坐在椅子上啃了起來,吐槽道:“老媽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啊!”


    隨著交往愈深,江婉已經融入了這個孤單的家庭,三人在一起笑鬧,頗有一種一家人的其樂融融感。


    江婉看著溫柔的路母和調皮的路元星,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高興的同時心中又忍不住有一種不真實感,這樣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剛剛生起這個奢望,她的眼皮就一跳,一股不好的預感忽然在心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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