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感受著那略微有些硌手的痂痕,忽然輕輕歎了口氣。


    “有時候臣妾在想,臣妾是不是錯了。”


    她忽然道。


    南宮厲連忙抬頭,“婉婉怎麽會錯呢?朕的婉婉,做什麽都是對的!”


    江婉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臣妾在想,若是不幹涉這些政事,老老實實做一個乖巧的後妃,會不會能與陛下相伴多些時日……”


    在最開始的時候,她是不畏懼的。


    她堅定地選擇了自己要走的路,她想要實現自己的抱負,並且為此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


    哪怕南宮厲迴來的時候,她最先想的,也是在臨死之前見到陛下,算是沒有遺憾了。


    可是現在,她開始變得不舍,她想要再多留一些時日,陪伴她的陛下。


    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麽多愛她的人,她不舍得離開。


    南宮厲眼中閃過一絲苦澀,若不是因為他的惡趣味,想要看看江婉能走到多麽遠……


    不。


    他反駁了自己的可惜。


    大手撫上江婉的眉梢,為人撫平了緊皺的眉頭。


    “人活一輩子,總得為自己想做的而活,總得有意氣風發的時刻!”


    “倘若做個一輩子庸碌無名,隻會隨波逐流的凡夫俗子,未免對不起自己在人間走這一遭所吃的苦。”


    ”連自己想要什麽都不知道,隻會依靠別人而生,這樣的婉婉,也不是婉婉了!”


    南宮厲的聲音低沉而又溫柔,逐漸撫平了江婉心裏的疙瘩。


    他從未因為江婉女子的身份而生出輕蔑。


    那些鄙視女子的文人隻會賣弄筆墨,隨波逐流。


    他們口口聲聲說著效仿先賢,遵從禮法孝道。實際上卻故意扭曲先賢言論,所謂的禮法孝道,也隻是用來規範普通的平頭百姓,自己私底下卻不遵守。


    他自小就看不慣,後來家族的覆滅,也少不了這些牆頭草的助力,他因而更加厭惡那些所謂來自世家的文人們,所以思想意識也刻意與其背道而馳。


    他隻尊先賢之道,不屑現世之言。


    以至於他很少受現世尊卑觀念的洗腦,加之目前男女間的尊卑也並不算大,所以比起約束江婉的才華,他更想看到江婉的綻放。


    隻是,他沒想到,江婉綻放的代價,會如此之大。


    想到這裏,他非常的傷感。


    江婉心中也思緒萬千。


    的確,如果重活一次,她絕不會苟活在後宮,隻會更加野心勃勃。


    “臣妾遇到陛下,乃十世修來的福氣,若無陛下,臣妾怕是隻能在那柴院裏含恨而終,更不必提讀書寫字,治政改革了。”


    “臣妾現在的地位、見識、行事,是臣妾兩年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臣妾很高興。”


    江婉說地很誠懇,她一直都知道,沒有南宮厲,絕沒有現在的她。


    之前是咽不下心中的那口氣,現如今已是將死之人,南宮厲又為她付出如此之多。


    她自然也就放下了。


    鴉羽輕輕地揮動,那雙灰白色的眸子雖然無法聚焦,卻非常的柔和,讓南宮厲不由得落下淚來。


    “婉婉……”


    他的婉婉總是這麽溫柔,無論自己再怎麽痛苦,也會給別人以良善。這麽好的人,老天怎麽能把她收走呢?


    婉婉若是走了,他獨活於世,又有什麽意思呢?往後的事情,南宮厲從來不敢想。


    ……


    江婉沒一會兒,就困倦地不行了,南宮厲看出來她在強撐,就趕快將人抱到了榻上。


    本想與人同睡,結果一個天旋地轉,就栽倒在了地上。


    他太累了,也太虛弱了。


    南宮厲傷得其實並不輕,隻是對於江婉安危的擔憂,讓他一直撐到了現在。看著江婉沉沉地昏睡過去,他腦中的那根緊繃的弦也終於斷了。


    皇宮內一下子多了個病號。


    按照規矩,南宮厲本應該到他的長樂宮去養病,可他卻賴在了未央宮中,像是粘牙糖一樣,黏在了江婉的身邊。


    陽光在磚麵上灑下一地碎金,南宮厲坐在江婉身邊,靜默無言。江婉還在昏睡,她已經一日沒有清醒了,除了咳嗽,她幾乎沒睜開過眼睛。


    大手輕輕撫摸著江婉柔嫩冰冷的麵頰,他裹緊了身上的狐裘,眼中是不可忽視的濃烈寵溺。


    南疆戰事傳來捷報,南宮月帶兵攻向了苗疆,相信不久後就能將苗疆之地的厲害苗醫給帶過來。


    到時候,婉婉就有救了。


    或許南宮月已經拿下了苗疆,捉住了苗醫呢?畢竟邊疆距離帝京路途遙遠,戰報有延遲。


    南宮厲每天都無比的期望著邊疆傳來消息。


    南宮月完美繼承了其父對戰爭上的謀略見識,加上和匈奴、越國接連交戰的經驗,這一迴,她終於體現出了為帥的才能。


    她用幾百斤糧食,就買通了山腳下會夏國語言的苗族村民,村民作為翻譯,帶著他們翻越重重大山,來到了苗人的腹地。


    她聽聞苗人排外,本以為需要大戰一場,結果她意思意思拿出幾百石糧食,那群苗人就瞪大了眼睛,爭著搶著要和她合作。


    苗人分為白苗和黑苗,各自又有很多部落,聽到有外人來求醫,出一個醫者就能換幾百石糧食,紛紛主動把醫者送了個過來,醫者們也生怕自己選不上獲得不了更多的賞賜,把自己的絕活誇大了說。


    “老朽最會治眼疾,行醫五十年,沒有治不好的!”


    “先天不足是老朽的拿手好活……”


    大家爭先恐後的說著,負責翻譯的人都不知道該翻譯誰的了。


    “這麽麻煩做什麽,都帶上!”


    “治好了,重重有賞,別說幾百石糧食,幾千幾萬也賜給你們!”


    南宮月豪橫地說道。


    臨走,她還不忘再打聽有沒有漏下的醫者,生怕自己一個疏忽,把真正厲害的給漏了。


    答案是沒有。


    她用一點點軍餉,就換來了苗族所有的醫者。


    想到這,她不自覺揚起一個微笑。


    這麽多苗醫 ,皇後娘娘應當不會死了吧?


    浩浩蕩蕩的兵馬向著帝京飛速行去。


    皇宮內。


    南宮厲抱著江婉,十分高興。江婉還暈暈乎乎的,沒有完全清醒, 就見這人這麽高興。


    “什麽喜事,讓陛下這麽高興?”她有氣無力地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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