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難熬的。


    兩個人的衣服都濕透了,又沒有火源,隻能幹凍得打哆嗦。


    不過就算有火,剛剛被雨水浸泡過的樹木,似乎也無法點燃。


    顧瑜舟的意識越來越不清醒,甚至還發起了低燒。在無人知曉的黑夜中,紅色的疹子已經密密麻麻地爬上了他的渾身。


    江婉很冷,她依偎在顧瑜舟的身邊,把從車裏拿出來的兩件衣服都披在了他們的身上,但依舊還是冷到讓人發抖。


    她叫了好幾聲顧瑜舟的名字,但都沒有得到迴應,她害怕了。


    “顧瑜舟,你該不會死了吧……”


    “顧瑜舟,你不要死啊!”


    江婉哭道。


    迷迷糊糊地顧瑜舟聽到了江婉的哭聲,又強撐起精神,迴應了江婉的唿喚,“還沒有死。”


    但這次能不能活下來,似乎也不確定。


    顧瑜舟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身體的變化,盡管他的求生欲很強,可是他嚴重的過敏體質似乎更勝一籌。


    他現在一定是過敏了……


    他想告訴江婉,他的藥在車上,可是他張了張嘴巴,卻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了。


    感受到身上的瘙癢,顧瑜舟忽然想起來小時候身上臉上起滿紅疹子,被眾人嘲笑的畫麵。


    這種感覺,他現在的身上一定也和那時候一樣,布滿了紅疹子……


    想到這裏,顧瑜舟有些惶恐。


    他很害怕,害怕江婉看到,會滿臉厭惡的說著惡心,然後棄他而去……


    混沌昏沉的腦袋像是正在緩緩插入一根鋼釘,很疼很疼,胃部翻滾,身體瘙癢,顧瑜舟的意識再次漸漸變淡。


    “顧瑜舟……”


    “顧瑜舟!”


    江婉又叫了幾聲,哪怕她哭得很傷心,也再沒聽到顧瑜舟的迴答。


    她隻是將自己緊緊地依偎在顧瑜舟的懷裏,感受著那燙到嚇人的體溫。


    ……


    江婉幾乎是一晚上沒睡,她雖然沒有那該死的過敏體質,但淋了一下午的雨,又濕又冷,渾身都難受的厲害。


    好不容易快要迷糊過去的時候,天亮了——


    太陽逐漸從連綿的山間冒出了腦袋,江婉已經凍得渾身泛紫了,看著緩緩升起的太陽,她哆嗦著身體,慢慢睜開了眼睛。


    她從顧瑜舟的懷裏抽出身來,剛剛看到希望的心情,在看到渾身起滿紅疹的顧瑜舟之後,再次陷入了絕望。


    沒有厭惡,隻有無盡的擔憂。


    她知道,顧瑜舟這一定是過敏了。


    可她不知道這該怎麽辦,別說是急救過敏,就是野外求生的基本知識,她都一竅不通。


    驚慌地推著顧瑜舟的身體,看人依舊沒醒,她又開始翻找著顧瑜舟的身上,希望能翻到抑製過敏的藥物。


    顧瑜舟的確常備藥物,但出發前他換了一身衣服,藥瓶被他隨手放在車上了。


    江婉沒在顧瑜舟的身上找到藥,摸著他滾燙的額頭, 江婉隻能將那兩件衣服都蓋在顧瑜舟的身上。然後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小河邊,用葉子裝了一些水,喂到顧瑜舟的嘴邊。


    顧瑜舟的嘴唇幹裂,好多地方都已經冒出了血絲,好在他可以自主的吞咽,江婉把水灌了進去。


    太陽剛出現的時候是最冷的,江婉吃了幾片餅幹,開始原地的跺腳。顧瑜舟昏迷過去了,她就得靠自己想辦法讓他們兩個得救。


    江婉準備外出,看看能不能遇到人求救。


    ……


    日上三竿的時候,顧瑜舟逐漸睜開了眼睛。


    他現在雖然很難受,但還沒嚴重到昏迷不醒的程度,加上江婉臨走的時候喂給他一些一些餅幹,他勉強算是恢複了一些能量。


    太陽照在身上暖暖的,看著自己已經蔓延到手指尖的紅疹,又看了看空蕩蕩的四周,顧瑜舟麵色如常。


    【反派黑化值+1】


    【反派黑化值+1】


    江婉,是被嚇跑了麽?


    也是,這副樣子,就連他自己看了都惡心。


    腦海中,還是小時候那次海鮮過敏,被所有人恐懼辱罵的場景。


    他隻是想要動動身體,鑽心的劇痛就傳了過來,大腿上的傷口扯動,疼到顧瑜舟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表情猙獰了一下,緊接著額頭上的傷口也裂開了,血液順著流下來,流了滿臉的血。


    隻能在這裏等死了麽?


    顧瑜舟皺眉,蒼白的臉色滿是陰狠,他的腦海中思索著一切有可能讓他逃生的方法,但最終還是沒有想到任何可行的方法。


    沒有行動力,談何逃生。


    不被野獸果腹就算好的了。


    唯一獲救的可能,就是等。


    等到有人發現他,把他送到醫院,亦或者有人發現了車禍的痕跡,派人來偵查。


    不過短時間內想要發現高速公路上失蹤了一輛車,應該是不太可能了。


    【反派黑化值+1】


    正在顧瑜舟努力保持著清醒的意識,思索如何逃生的時候,江婉迴來了。


    “顧瑜舟!”


    看著顧瑜舟額頭上的傷口又開始流血,江婉嚇壞了,她大喊著跑過去。


    顧瑜舟已經有了幾分自暴自棄的想法,看著跑來的江婉,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江婉……不是離開了麽?


    震驚之下,是迅速迴溫的內心。


    【反派黑化值-5】


    【恭喜宿主獲得大進展,目前反派黑化值77!】


    絕境處的溫暖,是最容易打開人心的。


    從現在開始,縱使顧家沒有覆滅,顧瑜舟沒有成功複仇,她江婉,也依舊會成為顧瑜舟心中唯一的溫暖。


    而且這個期限是……


    永遠——


    顧瑜舟在情感方麵,是個很刻板的人。


    從小到大的孤獨感和被排斥感,讓他過分的缺少感情上的交流,這也讓他極度渴望獲得真摯的、可信的感情。


    可他這個人又有強烈的迴避型人格。


    這麽多年,不是沒有人向顧瑜舟表露過溫暖,但都被他以自保的借口,狠狠拒絕。他不給任何人撬開他內心的機會。


    所以他哪怕對江婉再有占有欲,也一直讓自己保持在一個“隻是感興趣”的程度上。


    從根本上,想要走近他的內心,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再者,從她的觀察來看,顧瑜舟是一個很小心眼很敏感的的人,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引得這個反派大boss的黑化值升降,足以說明他的敏感。


    江婉覺得,他的心很小,小到隻要有一個人走進去,就能占滿那個地方。


    不過她也不敢肯定。


    接下來驗證一下就是了。


    江婉心裏又升起了壞心思。


    ……


    “怎麽又開始流血了?”


    江婉嚇壞了,連忙用地上剩下的布條給人綁上。


    昨天顧瑜舟昏迷的時候, 他頭上的傷口不怎麽流血了,她就專心包紮顧瑜舟的大腿,所以疏忽了。


    沒想到……


    江婉手忙腳亂的給人包了起來,她的眼神充滿了擔憂,長長的睫毛卷翹著,讓她的眼睛看起來亮晶晶的。


    “我以為你走了……”顧瑜舟看入了神。


    江婉聽後,解釋道:“我隻是想看看周圍有沒有村莊,我都轉了一遍,什麽都看不到。”


    說到這裏,江婉的眼神閃過了一絲絕望。


    顧瑜舟看著江婉,又想到了自己的身體以及渾身的紅疹子,他有些不自在。他真不想讓江婉看到他這副樣子。


    “你走吧——”


    “我現在沒有任何行動力,跟著你也是拖累,你自己走吧……”


    縱使已經對人打開心扉,但也依舊阻止不了他犯病。


    江婉看著顧瑜舟,眼神怪異,最終,她起身,做出一副真的要離開的樣子,“你說得對,我還是自己走吧。”


    【反派黑化值+3】


    江婉可不管這些,她已經走出五六米了。


    顧瑜舟沒叫住她,江婉能陪他在這裏一夜,已經讓他感到十分幸運了。他也沒理由讓江婉為了自己,降低生還的希望。


    江婉走出去十米,見顧瑜舟還沒叫他迴去,又笑嘻嘻地走了迴來。


    “逗你玩呢,沒想到你真沉得住氣!”


    【反派黑化值-5】


    【恭喜宿主獲得大進步,反派當前黑化值74!】


    看著又折返迴來,一臉欠揍樣子的江婉,顧瑜舟不覺得好笑,隻覺得心髒被一股說不出來的溫暖包裹,眼眶都有些濕潤。


    “你把我江婉當什麽了?”


    “雖然我最近是挺討厭你的,但咱們兩個也算是……朋友,嗯……朋友。”


    “既然是朋友,我就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在這裏自生自滅。”


    江婉說著。


    顧瑜舟卻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被討厭”的事情上。


    聽到江婉這麽說,他很不舒服,下意識地想問為什麽“討厭”,就想到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他的臉色驀然更加蒼白。


    看著麵前依舊充滿活力和希望的江婉,顧瑜舟忽然發現,自己正在做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


    他自認為不怕江婉的仇恨。


    可他現在連江婉的討厭都懼怕,何況是江婉的仇恨……


    “江婉……”


    他的聲音微弱,想要說些什麽,但發現自己無從說起。


    江婉卻忽然眼睛一亮,“我真蠢!我在山下都逛遍了,都沒有找到村落。”


    “可是這裏臨近高速公路啊!”


    “我可以爬上去,到高速公路上去找人幫我!”


    江婉說到這裏,越發覺得自己太笨了。


    她把自己的外套蓋在顧瑜舟的身上,“你一個人在這裏,又過敏發燒,注意保暖。”


    “我爬到上麵去看看有沒有路過的車子,向他們求助!”


    “對了!”


    “我得用石頭在樹上留下記號,不然會迷路的!到時候找到了救援,卻找不到你就不好了!”


    “我可真是機靈!”


    江婉自顧自的說著,她關心著顧瑜舟, 又為自己的機靈而自豪。


    看著江婉漸行漸遠的身影,心虛的顧瑜舟甚至想要叫住她……


    他害怕江婉知道那些消息。


    很害怕……


    他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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