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蘇婉意猶未盡,但還是乖乖退去了一邊。


    蘇長越的目光看迴孫姨娘:「姨娘,程家叔父是什麽時候走的?」


    孫姨娘心亂如麻地擰著帕子:「……昨天下午。」


    蘇長越心裏算了算,程家人從蘇家迴去客棧,總還要收拾一下東西,耽擱一會就差不多傍晚了,再急應當也不至於連夜趕路,程家多半是今天一早上的路,他現在去追,應該還追得上。


    想罷,他交待兩句就要走,孫姨娘整個都不知該做何反應,勉強說了句:「大爺,程四老爺還給你留了信呢。」


    蘇長越腳步略頓,接過那張紙來,一眼掃過,便交還了她,仍舊大步出去了。


    「……」孫姨娘失落地捏著紙張,往後跌坐在了椅中。


    程家人確實沒有走太遠,蘇長越跑去車馬行租了馬,在縣城外的十裏亭處追上了他們的馬車。


    蘇長越先行了禮,程四老爺此來明麵上的理由是拜祭蘇父,蘇長越便也先謝了這一點,程四老爺道:「唉,賢侄不必客氣,三哥臨去時還痛悔不已,說因他之故,牽連了蘇大人,如今我來這一趟,也是該當的。」


    說實話,要說蘇長越心內對此沒有一點芥蒂是不可能的,他理智上知道怪不了程文,便沒程文不謹慎的那迴事,萬閣老也會另尋別的理由整治敢和他作對的人;但情感上,他很難控製住自己一點都不去想,隻是事到如今,想也是無用,更無必要宣之於口。


    他便隻是說:「如何能怪程大人,這都是萬閣老心狠手辣之故。」


    「還是賢侄深明大義——」程四老爺說著,跟著也罵了幾句萬閣老。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程四老爺表示了要告辭。


    蘇長越眼珠微動,往程家隊伍裏的第二輛馬車瞥了一眼,那輛馬車的車簾靜靜垂著,他和程四老爺說了也有一會功夫的話了,那輛馬車裏沒有一點動靜,好像隻是一輛空車一樣。


    ——但實際上裏麵當然不可能沒人,程四老爺帶著程三姑娘本人來,本就是為了彰顯誠意,若按正常程序,此刻程三姑娘是應當出來見一見他的,或者至少,隔簾問候一聲。


    卻都沒有。


    好像程三姑娘根本就沒有來一樣。


    蘇長越不知這其中出了什麽變故,總之從結果看,程家很顯然是改了主意了。


    他並不著惱,反而是鬆了口氣:不用他出口拒絕,免掉尷尬場麵了。同時心內微有歎息——程家這行事,實在有些失去章法,假使程伯父在日,親生女兒的婚事,如何會這麽隨心所欲。


    心內轉著這些念頭,他麵上當然是毫無露出,隻做不知程家這一趟的真實來意,站去路邊,拱手送別,待程家馬車緩緩駛去一段距離之後,方轉身上馬返城。


    掀著車簾,眼看少年挺拔的身姿策馬而去,程四老爺下令道:「停車。」


    待馬車停下,他下了車,往後麵的一輛馬車上去,車隊又緩緩駛動起來。


    車廂裏,端坐著一名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正垂目看著麵前的棋盤,她全身素縞,鬢角插著一朵小小白花,麵容清麗,氣質楚楚。


    見到程四老爺上來,她輕輕把棋盤推開一點,低喚一聲:「四叔。」


    程四老爺「嗯」一聲:「他走了。」


    程三姑娘沉默片刻,抬起眼來:「他答應了不亂說話嗎?」


    程四老爺失笑一聲,搖搖頭:「我沒向他提起。」


    程三姑娘疑問地:「為什麽?」


    「因為用不著。」程四老爺道,「是個能聞弦歌的人,我直接說告辭,他沒有多問一句,心下顯然已有數了,有數而能忍住不當場質問,隻當做我就是來拜祭他父親的。這樣的人,難道還怕他背後去散播什麽閑言嗎?」


    「……這便好。」程三姑娘又是沉默片刻,而後淡淡地說了一句。


    程四老爺卻有些感歎,不吐不快似地:「嘉娘,我倒有些悔意了,此子非池中物啊。」


    程三姑娘微微笑了一下:「這個話,四叔先前不就已說過了?若非為此,也不會令我隨行這一趟。」


    程四老爺道:「先前是先前——」


    先前程家本家做出這個決議,並派出程四老爺執行,更多地是從大局出發,程家雖然根葉繁茂,但失去程文這一位正四品高官,實是損失深重,幾近傷筋動骨,更為不幸的是程文遺下的長子資質平庸,不及乃父多矣,如今年已弱冠,卻還掙紮在童生試的路上,即便他有成材的一天,程文舍命留下的政治資本,他恐怕連一半都發揮不出。而次子,還抱在程夫人的懷裏,連路都不大會走,等他接程文的衣缽,更不知要等到哪天去了。


    兒子不行,程家人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放到了女兒身上,又更自然地,順著把目光展望到了蘇長越身上。


    這一對同時遭難的忠良之後若能結成姻緣,哪怕什麽都不做,單這門親事說出去就足以令程家的門楣光耀一層,運作得好,更是美談一樁,當即就可為程家帶來利益——程家其他的待嫁姑娘們,名聲會自然而然地跟著清高起來。


    而蘇長越本人也很合適,他十五歲就能中案首,可見資質遠勝程文長子,又父母雙亡,別無兄弟,加之蘇家本身出於草根,這麽個家世,程家扶持他,拉攏他,讓他偏向過來,為程家的利益出力應當也很容易;便不成,程家舍出去的不過一個喪父的孤女,並不虧在哪裏。


    唯一的障礙,是蘇長越本有婚約在身。


    不過這對程家來說,也不算什麽障礙,程四老爺有信心說服蘇長越,隻要由程家負責,另給葉家姑娘說一門好親事,那還有什麽問題呢?對於葉家姑娘來說,說不定這還是巴不得的事——蘇長越對程家有價值,對她可沒有,一個孤女,她拿什麽栽培造就蘇長越?沒這個能力,兩個人隻好抱團掙紮,還不如分開各覓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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