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清臨倏然頓住,甚至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是真的沒想到,沈渟淵此時此刻,最先關注到的竟是這個…


    微妙的荒謬感與陌生的酸軟感,頃刻間便一同席捲上心尖——


    此時房間裏的兩個人,從血緣上而言本該是他最親近的人。


    可他們卻是帶給他所有痛苦的根源。


    而房間門口的沈渟淵,不過是同他才領證不到三個月的閃婚對象。


    卻在這種時刻看到他的第一眼,最關心的問題,竟是他「哪裏不舒服」。


    一句到嘴邊的「沒事」就這樣被聞清臨原封不動咽下,片刻後,他輕輕眨了下眼,難得坦誠:「隻是有些頭痛,沒大問題。」


    沈渟淵低低「嗯」了一聲,卻依然並不急於進房間裏,反而就站在原地,他覆在聞清臨眉心的指腹,還順著聞清臨眉骨緩緩滑到太陽穴的位置,輕輕打圈揉按起來。


    聞清臨薄唇微張,卻沒能說出拒絕的話。


    而房間裏的田芳和聞金豆也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到了,一時間都沒有出聲。


    竟形成了短暫微妙的安靜。


    揉按的時候,沈渟淵一直垂眼注視著聞清臨,直到感覺聞清臨臉色恢復了些許,他才慢條斯理收迴手,終於開口問:「聞老師,現在可以讓我進去了嗎?」


    聞清臨指尖微蜷,他依然沒有講話,隻是沉默側開身,直接給沈渟淵讓出了通路。


    看著沈渟淵進到房間裏關好門,聞清臨的心髒又在倏忽間懸了起來——


    莫名像是在等待審判。


    也是直到這一刻,聞清臨才意識到,自己竟比原以為的,更在意沈渟淵。


    不隻是想看到沈渟淵的種種情緒因自己而起,竟已經開始在意,沈渟淵會如何看待自己…


    「聞一,你挑男人的眼光,看起來倒真是比你媽我要強不少。」


    田芳忽然開口,尖銳嗓音中難掩刻薄。


    聞清臨抬眸看去的瞬間,垂在身側的手指就又都不自覺攥緊,甚至指尖都陷入了掌心。


    可下一秒,手背上就忽然覆上來一道溫熱觸感——


    沈渟淵探手過來,以一股足夠溫和,卻又不容置喙的力道緩緩掰開了他的手指,之後將他整隻手都扣在了掌心。


    是不失掌控意味的安撫。


    很神奇的,聞清臨竟在這個瞬間,真的感覺到了兩分安心。


    他下巴微抬,罕見贊同了田芳的話:「確實。」


    「不過依我看,你男人是沒聽到我之前說的話,」田芳又忽然瘋魔般笑了起來,「那我就再說一遍好了,你有沒有告訴過你男人,當年你爹躺在你麵前要你打120,可你卻眼睜睜看著他徹底斷了氣!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看你們以後還能不能再你儂我儂!」


    田芳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的瞬間,聞清臨驀然偏頭看向沈渟淵,緊緊攫住沈渟淵眼眸。


    聞清臨想,或許自己同樣是個瘋子,從來都不喜歡和婉——


    分明前一刻才意識到了,自己比原以為的更在意沈


    渟淵。


    可這一刻,就偏要連分毫緩衝都不給彼此,就想看沈渟淵在這個當下,最直截了當的,最難以隱藏的真實反應。


    即便那有可能很殘酷。


    當然,聞清臨自己大概並不知道——


    他此時注視沈渟淵的眸光,分明孤傲而又倔強,像瞬間豎起了所有尖刺。


    可眸底卻藏了些微,極不易察覺的不安。


    如同刺蝟最柔軟的肚皮。


    但沈渟淵察覺到了。


    不但察覺到了,還因此心疼得一塌糊塗。


    輕輕捏了捏聞清臨的手指以作安撫,沈渟淵視線轉向了正難掩得意的田芳,他目光中的無盡溫柔瞬間便散了徹底,取而代之的,隻有冰淬出的冷意。


    沈渟淵開口,一字一頓:「我的律師就在樓下,剛剛的話如果再讓我聽到一個字,我會立刻以「誹謗」的罪名,代我先生起訴你。」


    很顯然,田芳完全沒想到沈渟淵的反應竟會是這樣的,她得意笑容僵在臉上,半晌,才皺起眉毛尖聲道:「你說什麽?誹謗?我說的明明都是事實!親眼所見的事實…這怎麽能叫誹謗…」


    隻是或許是被沈渟淵眸中寒意震懾到了,她明顯底氣不足,越說聲音越小,甚至不敢再看沈渟淵的眼睛。


    沈渟淵下頜角輪廓繃得極緊,沒人知道他正在耗費什麽樣的忍耐與克製,才不至於做出什麽讓麵前這位,聞清臨血緣上的母親徹底消失的衝動。


    最終,他隻是冷聲道:「我說是誹謗,那就是,你如果有異議的話,不如直接對我的律師講。」


    邊這樣說,他竟就真的從外套口袋裏抽出了手機,作勢要打電話。


    「哎別別別!」田芳立刻心虛阻止,「我不說了,不說了!」


    沈渟淵又盯著她看了兩秒,才暫時收起了手機,視線又轉而落在了田芳身邊,吊兒郎當坐著的聞金豆身上。


    這一次,他沒有立刻開口。


    隻是就這樣居高臨下,垂眼看著。


    看著這個身上流淌著和聞清臨相似的血液,卻自出生起就隻給聞清臨帶來痛苦的人。


    看著他在自己的注視下,逐漸開始坐臥不安,冷汗涔涔…


    「欣賞」夠了,沈渟淵才終於薄唇微啟,開口便丟出一記「炸彈」:「聞金豆,你知道你在學校時偷竊汽修配件,是該坐牢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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