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避開了,雖然他沒有刻意迴避過,但還是在下意識裏這麽做了。  他說自己,說顧飛,他能解釋所有的為什麽,我為什麽,他為什麽。  仿佛一個曆經人世洞悉一切的老神仙。  但他卻在許行之說出“現在你倆這樣”的時候猛地迴過神來,再一次直麵了他和顧飛的現實。  無論說了多少,給自己解釋了多少。  他們終究是分手了。  自從那天到現在,他們都沒有再有過哪怕一秒鍾的聯係。  顧飛的朋友圈沒有再更新過。  蔣丞的朋友圈倒是還會經常更新,隻是沒有再發過隻有顧飛才能看懂第二層意思的內容。  也不再自拍了。  蔣丞靠在椅背上,隨手點亮了手機屏幕。  鎖屏和桌麵都還是顧飛,微信聊天背景也是顧飛,但他一直視而不見。  視野裏顧飛這些熟悉的照片,熟悉的麵孔,都被他無意識地屏蔽了,手機裏存著的滿滿的照片和視頻,也再沒有點開看過。  一直到現在,他才又被翻起了新鮮的疼痛,輕輕歎了口氣,那些虐狗大招,現在虐的都是自己。  “我覺得你需要對幾個問題有清楚的認識。”許行之看著他。  “嗯。”蔣丞把手機扣到桌麵上。  “第一,顧飛有可能拒絕治療,第二,治療不一定有用,因為之前的判斷都是沒有見到人的,”許行之聲音放輕了不急不慢地說著,“第三,你什麽時候有時間又願意的話,我給你做個焦慮測試……”  “你是怕我抑鬱嗎?”蔣丞笑了笑。  “不至於,”許行之說,“但是你現在焦慮情緒挺嚴重的。”  “嗯。”蔣丞歎了口氣。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許行之說,“算是我以朋友的身份提醒你,不要把複合的希望寄托在妹妹身上,這種交換式的心理對你倆都不好。”  “我懂,”蔣丞點頭,“謝謝。”  他自己也拚命啃了很長時間心理學的書了,平時有什麽不明白的問問許行之,他也都會幫忙解釋。  蔣丞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不好,所有的事兒他都壓在了心裏,哪怕他對著許行之一說就是一個小時。  現在的狀態大概就是——道理我都懂,但為什麽我心很疼.jpg。  不過對於他來說,嗓子能說話了,睡覺能睡著了,已經很滿足了。  特別是能睡著覺這一點,連續失眠真的能讓人崩潰。  “那個膠囊你還是吃著,等睡眠調整過來了再說。”趙柯說。  “嗯。”蔣丞應了一聲。  趙柯說的安眠膠囊還有點兒用,他高考之前失眠,就吃的這個,這陣兒蔣丞失眠,他就給推薦了。  睡前一顆,保健類的藥,也不是安眠藥之類的,但是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有點兒用,反正蔣丞能在兩點之前睡著了。  隻要能睡著就行,這段時間他的臉色差到輔導員都找他談話了,問他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  他過年還想迴鋼廠的,他不想讓人看到他失個戀把自己都失脫型了,太沒麵子。  不知道顧飛現在是怎麽樣的情況。  在學校怎麽樣。  在家裏怎麽樣。  鏡頭有沒有換新的,還有沒有錢換新的?  手機呢?一直沒有發過朋友圈,是心情不好,還是手機真的壞了一直沒有買新的?  還拍照嗎?還帶顧淼出去玩滑板嗎?  還笑嗎?  這些念頭隻要有一個冒了頭,就會迅速地蔓延成一大片,像病毒繁殖一般勢不可擋。  蔣丞跳下床,從魯實桌上搶了一顆清涼糖塞進嘴裏。  魯實這個清涼糖勁兒還可以,一含到嘴裏,兩秒鍾之內就神清氣爽七竅通氣兒,讓人精神一振。  不過比起以前顧飛給他吃的那種,還是不夠強勁。  顧飛。  顧飛顧飛顧飛。  操。  蔣丞有些惱火地又剝了一顆糖塞進了嘴裏,也沒含著,哢哢都咬碎了,從嗓子眼兒到天靈蓋頓時跟要被掀掉了似的。  蔣丞抹了抹被涼出來的眼淚。  爽。  “你們放假這麽早?比別人早一周啊?”李炎蹲在店門口的台階上玩著手機。  “嗯,”顧飛叼著煙,“要是把平時的課跟別的學校似的排緊點兒,我上個月都能放假了。”  “課鬆也挺好的,”李炎拿手機對著他拍了張照片,“壓力小。”  “別拿我照片發朋友圈。”顧飛說。  “放心吧,”李炎說,“我要發也都是分組發,不會讓……看到的。”  “嗯。”顧飛應了一聲。  雖然這是他的要求,但不知道為什麽,李炎真做到的時候他卻有淡淡的失落,那些他和蔣丞之間若有若無的聯係,就這麽一點一點地斷掉了。  “心姐是不是給你介紹了個特別牛的什麽時裝攝影啊?”李炎繼續玩著遊戲,“她說你還要考慮,考慮什麽?那麽多錢,讓我脫光了拍我都不考慮。”  顧飛斜眼瞅了瞅他。  “怎麽?我身材又不差,不怕露。”李炎說。  顧飛噴了口煙,繼續斜眼兒瞅他。  “我知道你眼裏就蔣丞身材……”李炎話沒說完,跟顧飛對視了一會兒之後往旁邊挪了挪,“我就是說順嘴了。”  顧飛看著他沒說話,盯了一會兒才轉迴頭繼續看著路麵上的積雪出神。  “大飛,”李炎說,“我一直覺得,書上寫的那些什麽,能殺死人的眼神,都是扯淡。”  “本來就是。”顧飛說。  “不是,”李炎說,“我剛看到了,感覺你能一眼珠子砸死我,非常……嚇人。”  “你不是被我眼珠子砸死的,”顧飛抽了一口煙,“你是死於話多。”  “你根本就做不到,”李炎大概是這關老過不去,有些不爽地轉頭看著他,“你這一天天的跟被攝了魂似的。”  “你別一天天的老提他就行,”顧飛說,“管不住嘴就別成天往我這兒跑了,你不是談戀愛了麽,趕緊談戀愛去。”  “我上禮拜就說過兩次了,那天吃大骨的時候也說了,”李炎一直瞪著他,“我現在單身。”  “哦。”顧飛應了一聲。  “操,”李炎看了看時間,“我走了,找飯局去了,你死著吧。”  “滾吧。”顧飛說。  李炎走了之後顧飛又發了一會兒愣,轉身進了店裏。  劉立在後門邊兒上生了個爐子,正用炭火烤紅薯,顧淼很專注地在旁邊盯著紅薯。  顧飛覺得這人挺神奇,店裏不讓抽煙,但是可以生爐子烤紅薯。  不過現在店是人家的,那就人家說了算。  “給。”劉立拿了個小碟子把烤好的一個紅薯給了顧淼。  顧淼接過來,衝他躹了個躬,轉身就往外跑,直接撞到了顧飛身上。  “慢點兒。”顧飛扶了她一把。  顧淼把盤子舉給了他。  “你吃吧,”顧飛說,“哥哥現在不餓,不想吃東西。”  顧淼沒動,執著地舉著盤子,一直到顧飛把盤子裏的紅薯拿走了,她才又端著盤子迴到爐子邊去等下一個了。  “多懂事兒。”劉立說。  顧飛沒出聲,靠在收銀台邊兒上吹著手上的紅薯,看著顧淼的背影。  雖然已經跟蔣丞斷了聯係很久,他卻始終迴不到之前的生活裏。  他看顧淼,看劉立,看老媽,看鋼廠,看四周的人,跟以前的感覺都不再一樣了。  算了吧丞哥。  說出這句話時的心情他已經忘掉了。  蔣丞是什麽樣的反應他也不知道。  也許想揍他吧。  他還沒有跟蔣丞真的打過架,理論上來說,蔣丞不是他對手,但那樣的情形裏,蔣丞選手也許會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是麽?  不一定。  那麽強,那麽囂張,那麽驕傲的蔣丞,麵對他生硬而不留餘地的這一刀,也許根本就不屑動手。  顧飛笑了笑。  “是吧,”劉立說,“你是不是也覺得挺逗的。”  “啊,”顧飛應了一聲,他並不知道劉立說了什麽,“我出去轉轉。”  “外邊兒多冷啊,”劉立說,“我發現你身體素質是真不錯,成天上外頭轉悠。”  顧飛沒說話,裹上圍巾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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