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鋼廠幹什麽?”蔣丞有些意外,他倆挺長時間都沒去鋼廠了,自打他租了房,那裏就是最私密的空間,“想……的話,去我那兒不就行了?”  “丞哥,”顧飛扶著衣櫃門笑了,“正經點兒行嗎,一個學霸,滿腦子都裝著什麽呢?”  蔣丞沒說出話來,看了他半天最後揮了揮手,轉身迴了客廳,坐到沙發上跟顧淼一塊兒看圖畫書。  顧飛跟著也出來了,蔣丞看了他一眼之後就愣住了。  顧飛居然背著一個吉他包。  “那是……什麽?”蔣丞下意識問了一句,他實在沒有想到顧飛會突然拿著吉他出來。  “大提琴。”顧飛說。  “放屁!”蔣丞說。  “那你還問,以為你沒見過吉他呢,”顧飛走到沙發邊,伸手到顧淼眼前打了個響指,顧淼抬起頭看著他,他輕聲說,“哥哥出去有事,你要出去玩滑板之前要給哥哥發消息。”  顧淼點了點頭。  “丞哥,”顧飛站起來,“走。”  蔣丞一直跟在顧飛身後,下了樓之後他才突然反應過來,顧飛要彈吉他?  去鋼廠彈吉他?  距離不算太遠,顧飛沒有騎車,就那麽背著吉他往鋼廠的方向走,蔣丞跟在他身邊,一路目光都沒有離開過顧飛。  他見過戴著頭盔開著摩托的顧飛,見過騎著車帶著顧淼在路上玩滑板的顧飛,見過打籃球的顧飛,見過端著相機的顧飛,還見過穿著一身黑衣在火光裏從樓間躍過的顧飛……  也見過哭泣的顧飛。  但現在顧飛再一次給了他意外,雖然他知道顧飛玩過樂隊,知道顧飛會彈吉他,可背著吉他在陽光裏走著的顧飛還是讓他激動。  激動什麽?  不知道。  就是激動。  每走一步,他就想偏過頭往顧飛那邊看一眼。  鋼廠很大,蔣丞去過的次數不多,所以一直也沒把鋼廠全轉完,顧飛就像帶著他開新地圖一樣走到了一條他從來沒走過的路上。  “不去小屋嗎?”蔣丞問。  “不去,”顧飛說,“誰知道有沒有狗男女狗男男的在那兒呢。”  蔣丞沒說話,狗男男指的應該是李炎,但是一想到他倆自己也在那兒行過苟且之事,就覺得顧飛臉皮也夠厚的,居然好意思說別人是狗男男。  “這邊我沒來過。”蔣丞換了個話題。  “我也不經常來這邊,”顧飛說,“這邊的房子拆差不多了,沒拆的也都是危樓,過來也沒什麽意思。”  “那我們現在去哪兒?”蔣丞問。  “危樓。”顧飛迴答。  “……哦。”蔣丞點了點頭。  這邊的確拆得差不多了,舊樓很多都拆得隻剩了框架,一堆破磚爛石頭的,還有堆著已經長滿了草的廢鋼。  當初應該很繁華吧,這麽大的廠區,這一片住著的人,都是鋼廠以前的職工,附近的很多地方都還帶著鋼廠當初繁榮的記錄。  x鋼幼兒園,x鋼小學,x鋼小賣部,x鋼遊樂中心,x鋼xx……  “前麵了。”顧飛往前指了指。  穿過這片拆光了的舊廠區,前麵的空地上有一個……危樓,隻有一層,但是很高,像個禮堂,比四中的那個禮堂還大些。  的確挺危的,拆了一半。  不過走近之後蔣丞發現這一半不是拆的,是塌了。  踩著一片爛磚,顧飛帶著他從這個建築的“門”裏走了進去。  裏麵光線相當好,因為頂子也已經塌了一半,果然是個禮堂,一排排的椅子都還在,隻是被塌下來的房頂埋掉了不少。  舞台這一半頂子沒塌,但兩邊的大窗戶已經沒有了,陽光從窗戶外麵灑進來,把整個舞台都鋪在了燦爛裏。  “你坐那兒,”顧飛指了指第一排的椅子,“坐中間。”  “啊。”蔣丞看了一眼,過去走到了第一排中間的椅子前。  椅子上有厚厚的灰,他用手指劃了一下,上麵的浮灰劃開之後下麵還是灰,已經在雨水浸泡下跟椅麵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他本來想找東西擦擦,猶豫了兩秒鍾還是直接坐了下去,往後一靠。  顧飛站在了舞台中間。  “你自己報幕嗎?”蔣丞問,他已經能確定顧飛是要彈吉他,彈給他聽。  “一會兒,”顧飛笑了笑,蹲下把吉他放在了地上,“我還有準備工作,今天太匆忙了……”  果然是很匆忙,肯定是臨時決定的,因為他的準備工作,居然是從給吉他裝弦開始的。  蔣丞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顧飛。  弦裝好擰緊之後顧飛拿出手機,用定音軟件慢慢調著弦。  從畫麵上來看,顧飛從手指掃過琴弦的第一下,就已經把胸懷銀龍的王旭給秒殺了,秒得渣都不剩。  顧飛手指長,無論是撥弦的右手還是按弦的左手,看過去都是滿眼享受,根本不用聽聲音了,就已經能讓蔣丞舒服得如同躺在了豆袋上。  “好了。”顧飛調完音站了起來,從台上撿起一根不知道是掃把還是拖把的棍兒,戳在了中間木地板的裂縫裏。  蔣丞坐直了身體,開始鼓掌。  顧飛走到“話筒”前,清了清嗓子,蔣丞迅速拿出了手機,點開視頻對著他開始錄。  “我很久沒碰吉他了,也很久沒唱歌了,”顧飛說,“今天站在這裏,也是一個意外。”  蔣丞笑了笑。  “人活著,總會有很多意外,”顧飛把吉他肩帶的長度調整了一下,“有些意外是意料之中,有些意外是意料之外。”  蔣丞一時沒有聽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但這段視頻,他至少得看八百次。  “蔣丞,”顧飛看著他,“你就是我意料之外的意外。”  “你也是。”蔣丞看著屏幕裏的顧飛,又抬眼往台上看了看。  “這首歌是給你的,臨時發揮,走過來的路上想的,先聽吧,以後再改,”顧飛低下頭,手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掃,“撒野。”  蔣丞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氣,用另一隻手幫忙,才讓視頻的畫麵沒有抖得太厲害。  顧飛的手在琴箱上拍了幾下,接著前奏響起。  蔣丞的唿吸微微頓了頓,突然覺得耳邊細微的風聲都帶上了音符。  之前的曲子給了他太深的印象,讓他覺得顧飛的風格,大概會是那樣,迷茫,慌亂,和空蕩蕩。  但這一段前奏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我想,一個眼神,就到老……”顧飛開口,聲音略微有些沙啞,輕緩溫柔。  隻這一句,蔣丞突然就覺得沉進了顧飛的氣息裏。  “我想,抬頭暖陽春草,你給我簡單擁抱,我想踩碎了迷茫走過時光,睜開眼你就會聽到,我想,左肩有你,右肩微笑,”顧飛抬眼看著他,“我想,在你眼裏,撒野奔跑,我想,一個眼神,就到老……”  陽光裏,站在舞台上的白t恤少年,唇邊的微笑,撥過琴弦的手指……  蔣丞出神地看著顧飛,感覺自己猛地有些恍惚,似乎有些分不清這聲音是在耳邊,還是在心裏。第90章   “丞哥, 鼓掌啊。”鏡頭裏的顧飛站在木棍“話筒”前說了一句。  蔣丞這才迴過神來, 一手舉著手機,一手在腿上啪啪啪地拍了幾下,然後又把手放到嘴邊吹了聲很響亮的口哨。  顧飛背著吉他從舞台上跳下來,往他這邊走了過來,他正想把視頻關了的時候, 顧飛說了一句:“別急。”  “嗯?”蔣丞愣了愣。  顧飛一直走到他跟前兒才停下, 把吉他一拿:“還有一段。”  蔣丞沒出聲, 手機視頻裏正好能拍到顧飛的手, 他的手指在琴弦上一帶,接著是一個輪指。  很慢, 每一個音符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接著速度慢慢加快,音符層次分明地從他指尖一個一個地跳躍出來, 漸漸連成了一片。  隨著輪指的速度越來越快, 顧飛左手在弦上滑過時帶出漂亮尾音和樂聲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  蔣丞本來沒有完全平息的心情再次被掀起,恍惚中看到了鏡頭裏顧飛的手指帶出來了殘影,除了吉他的動聽音樂,還有眼前顧飛漂亮得讓人眼睛發酸的手。  音樂聲最終停下的時候,蔣丞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一直到顧飛伸手越過手機,在他臉上輕輕擦了一下,他才猛地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哭了。  不,這不能叫做哭。  這隻是流淚。  因為驚訝,因為感動,因為不可思議,因為這個破敗又帶著陽光的舞台,因為這份一輩子都刻在心裏的記憶……  主要還是因為顧飛太帥了。  帥哭了。  說的就是顧飛。  “日,”蔣丞關掉視頻,抬手把臉上的眼淚擦掉了,“最後還要炫個技。”  “一般都在一開始炫,台下就會尖叫了,”顧飛笑了笑,“我剛才忘了,太緊張。”  “你緊張麽?”蔣丞扯起t恤下擺按了按眼睛,確定自己臉上沒有淚痕了才站了起來,“你也會緊張啊。”  “看是誰了,”顧飛說,“坐在這兒的是我男朋友啊。”  蔣丞吸了吸鼻子,摟住他親了過去。  倆人中間隔著一把吉他,頭頂上是半拉天空,腳下是碎磚雜物,身後還有被埋掉一半的觀眾席。  這種情況下的吻一點兒情調也沒有,姿勢不舒服,環境也略神奇。  但蔣丞還是覺得自己像是之前聽顧飛唱歌一樣,碰到顧飛唇的瞬間就沉了下去,昏天黑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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