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體力不怎麽行啊,”蔣丞一邊做題一邊說,“還好意思抽事後煙呢?”  “我今天沒抽。”顧飛笑了笑。  “……我也忘了,”蔣丞歎了口氣,“我做完這一頁去補一根吧。”  顧飛看著他笑了半天。  蔣丞做題還是挺投入的,特別是潘智給他的那些題,比四中的明顯要難,寫出來挺過癮。  他一直寫完了一套卷子才抬起了頭,活動了一下脖子,往顧飛那邊看了一眼。  顧飛還是靠在床頭,胳膊架在桌上,不過已經靠那兒睡著了。  他輕手輕腳地站起來,拿了根煙叼著去了客廳。  窗外已經黑透了,家家戶戶的燈也都熄得差不多了,看過去遠遠近近的隻有處黃色的亮光。  蔣丞點了煙,趴在窗台上。  在這裏待的時間也不短了,但四周的這些景象,每次看到,都還會有淡淡的陌生感覺,偶爾還會覺得不真實。  這大半年的時間裏,他經曆的事情說多也算不上多,但一件件的,大概都是這輩子也不會遺忘的。  有時候想想也很神奇,有一天他會從一個繁華的大城市,從一所重點高中,從一個雖然並不溫暖舒心卻起碼表麵正常的家庭,來到了這裏。  從混亂到一無所有,到……他轉頭看了看臥室。  臥室的門開著,裏麵一團暖暖的光。  他掐了煙,洗漱完了之後迴到臥室裏,坐迴書桌前。  顧飛還在睡,姿勢都沒有變過,他趴到桌上,伸手在顧飛唇上輕輕點了一下,顧飛沒有動,他又用手指在顧飛鼻尖上很輕地戳了戳,顧飛還是沒動,他勾勾嘴角,又往顧飛眉心伸手過去。  “丞哥,”顧飛突然睜開了一隻眼睛,聲音裏帶著睡意,“我告訴你一件事。”  “啊,”蔣丞趕緊縮迴手,“吵醒你了?”  “我沒睡著,”顧飛重新閉上了眼睛,“我就是休息一下眼睛。”  “喲,”蔣丞嘖了一聲,“我複習一晚上都沒休息眼睛呢,您玩個手機還用眼過度了?”  “我沒玩,我是看你看過度了,”顧飛笑了笑,拿過手機看了一眼,“睡吧丞哥,都過了12點了。”  “我1點準時睡,”蔣丞說,“你正式睡吧,別休息眼睛了。”  “嗯。”顧飛往下蹭了蹭,躺到了枕頭上。  蔣丞一直到1點半才合上了書,關掉了台燈,摸黑上了床,顧飛估計已經睡熟了,他很小心地躺下,怕把顧飛吵醒。  剛一躺下,顧飛就翻了個身摟了過來:“可算睡了,早過了1點了吧。”  “……我以為你睡著了呢?”蔣丞摸摸他胳膊。  “睡著了,”顧飛把臉往他肩上埋了埋,“說了給你留了一根神經。”  “睡吧,”蔣丞笑笑,“晚安。”  “晚安。”顧飛用牙在他肩上磕了磕。  王旭同學對這次登台表演非常重視,或者說是對於這次登台出風頭非常激動,早上一到學校就扯了蔣丞到走廊上。  “我問老徐要了音樂教室的鑰匙了,那兒有鋼琴,我把吉他也帶來了,已經放過去了,”王旭看著他,“中午不要迴去了吧,隨便吃點兒,我們就去練習一下?”  “我……譜子還沒扒完呢,”蔣丞感覺有點兒扛不住王旭的熱情之火,“要不下……”  “就中午,我又不用你的譜子,”王旭說,“你把我的部分告訴我。”  蔣丞歎了口氣:“你就是和弦,不過我不會吉他譜……”  “你彈給我聽,我自己記下來就行,”王旭說,“中午,你中午別跑了,一天天的跟顧飛一放學就沒影兒了,你倆非要拴一塊兒讓他中午去音樂教室聽我們練習得了。”  “啊。”蔣丞應了一聲。  他沒再跟王旭討價還價,怕王旭再說什麽讓他緊張的話來。  王九日隊長知道得有點兒太多了,得虧他腦子裏沒有弦,要不都得考慮滅口。  中午一放學,王旭就站在了教室前門,遠遠地盯著他。  “那你跟王旭去吃點兒吧,”顧飛看了王旭一眼,“正好我中午迴去做圖,今天下午要給人家了。”  “行吧。”蔣丞點點頭。  這次彈的是顧飛的曲子他沒跟顧飛說,覺得挺有紀念意義,也算是給顧飛一個小驚喜。  其實他都挺佩服自己,就聽過一次,居然差不多能憑記憶把譜子扒出來了,不過應該有不少細節是有偏差的,反正改成鋼琴曲也不可能完全一樣……  王旭拉著他去學校對麵吃了披薩,他想再去旁邊買點兒喝的王旭都沒給他機會,扯著他跟打仗似的就迴了學校,直奔音樂教室。  說實話,要不是這次王旭說了,他都不知道四中居然有音樂教室,裏麵除了鋼琴居然還有不少別的樂器。  “來吧,”王旭把琴蓋一掀,“你先彈一段我聽聽?彈什麽曲子?”  蔣丞沒說話,他突然想起來自己不知道顧飛那首歌的名字。  不過也沒所謂了。  “無名。”蔣丞坐到琴凳上。  “……沒聽過,”王旭愣了愣,但很快又一臉期待地往琴上一靠,“彈來我聽聽,沒準兒聽過不知道它叫無名。”  “你肯定沒聽過。”蔣丞把手放到琴鍵上的瞬間,有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從指尖飛快地漫延開來。  有多久了啊,他甚至沒再看過一眼鋼琴。  眼前交錯的黑白,指尖觸碰時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他愣了很長時間都沒有動。  “不是,蔣丞,”王旭擰著眉看著他,“你他媽不會是騙人的吧?你真會彈?”  蔣丞掃了他一眼,沒說話,手指從琴鍵上掠過,爬了一段音階,算是活動了一下手指,找迴以前的感覺。  “有點兒樣子,”王旭點點頭,似乎是鬆了口氣,“說實話你真不像會彈鋼琴的人,要不你先來首小星星?”  “要不你先出去?”蔣丞看著他,“話這麽多要不先出去找個人聊聊?”  王旭沒再說話,閉上了嘴。  蔣丞盯著自己的手指,吸了一口,閉上眼睛吐了出來之後,指尖落到了琴鍵上,這一個音符讓他迅速進入了顧飛用音樂勾出的畫麵裏。  我一腳踏空,我就要飛起來了  我向上是迷茫,我向下聽見你說這世界是空蕩蕩……  你說一二三,打碎了過往,消亡  有風吹,破了的歸途,你有沒有看到我在唱……你說一二三轉身,你聽被抹掉的慌張……  蔣丞沒有看譜,曲子不長,他又剛憑記憶把譜子寫了出來,所以閉上眼睛基本就能彈出來。  他不喜歡鋼琴,每次指尖傳遞上來的琴鍵特有的觸感,他腦子裏都會充斥著那些滿心厭煩漸漸麻木的迴憶。  但今天卻不太一樣,也許是因為指間的旋律裏帶著顧飛的氣息,也許是因為坐在這裏的自己,心境有了變化。  他沉入了音符之中。  哪怕是彈錯了幾個音,也沒有影響他的情緒。  手指彈完最後一個音離開琴鍵的時候,他盯著黑白色看了半天都沒有動。  身後突然傳來了熱烈的掌聲,蔣丞嚇了一跳,猛地轉迴頭,看到了站在音樂教室門口一臉激動的老徐。  “我操徐總,你怎麽來了,”王旭也被嚇了一跳,但馬上也跟著一塊兒鼓起掌來,“好聽!蔣丞你真是……太意外了,太意外了!真沒想到啊!好聽!”  “這是個什麽曲子?”老徐走了過來,“好像從來沒聽過。”  “您也沒聽過什麽曲子吧?”王旭似乎突然找到了優越感。  “那你給我說說,這是什麽曲子?”老徐很謙虛地問王旭。  “這個曲子叫……無名!”王旭說完看著蔣丞,“哎蔣丞,你給老徐介紹一下?”  “無名?”老徐愣了愣,“有鋼琴曲叫這個名字嗎?作曲是誰啊?”  “那個……”蔣丞猶豫了一下,覺得就直接給弄個“無名”似乎是有點兒太敷衍了,但他又不想去問顧飛,“名字還……沒有定。”  “沒有定?”王旭也愣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這曲子不會是你自己寫的吧!我操?”  “不是不是不是,”蔣丞趕緊擺手,“不是我。”  “那怎麽名字還沒有定?”老徐又問。  蔣丞突然覺得有些為難,顧飛的脾氣,他真不確定就這麽說出來讓王旭和老徐知道是不是合適。  “先練著吧,”他沒有迴答老徐的問題,“我到時……再跟您說。”  “哎!”王旭有些不爽地喊了一聲,“又要避著我是吧?”  “啊?”蔣丞看著他。  “不是我說,蔣丞你真是……哎我去上廁所,”王旭一臉不滿地轉身就往教室外麵走,“你跟徐總私下說吧,我靠,還是搭檔呢這麽不夠意思……什麽事兒都要避開我……”  蔣丞看著他的背影,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是不是你自己寫的?”老徐有些激動地坐到了他旁邊。  “真不是。”蔣丞看著老徐。  “那是誰寫的?”老徐很期待地也看著他。  蔣丞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說:“您要報節目的話就寫編曲是我就行了。”  “是顧飛?”老徐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很猶豫地問了一句。  蔣丞有些吃驚地轉過頭瞪著他。  “是吧?是吧!”老徐也瞪著他,“我知道這小子初中的時候玩過樂隊,但是我也沒問過他,這小子那個性格,太難溝通了,太難溝通了……”  “不是,”蔣丞還是很吃驚,“您怎麽知道他玩樂隊的?”  “你們每一個學生,”老徐歎了口氣,“我都會下功夫去了解的,這樣才能對每一個學生都負責,這個是顧飛的媽媽跟我說過,要不我也不會知道他會彈吉他。”  蔣丞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於是保持了沉默。  “顧飛是個挺好的孩子,就是太難溝通了,我這個班主任也挺失敗,”老徐突然有些悵然地伸手敲了敲琴鍵,“都說不要放棄任何一個學生,可是想拉住每一個學生也難啊……就像顧飛這樣的學生,我圍著他轉,轉來轉去,也沒法跟他好好交流……”  蔣丞還是沒說話,這迴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老徐對著一個學生說出這樣的話他挺意外的,也有些微微地尷尬和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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