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站在講台上,看著下麵一直安靜不下來的幾十個人,似乎很有耐心地要等所有人靜下來。  在這個過程中,蔣丞就一直站在講台邊兒上,接受著各種目光和小聲議論。  他感覺挺別扭,雖然如果有人盯著他看,他一般都會迴盯著,“你瞅啥”對他沒有任何威懾力。但現在一個班幾十個人全都盯著他,他就有些茫然了,目標太多就會失去目標,所有的臉都連成了一片。  煩躁之神在身體裏扭動著,他壓著火看了一眼老徐,老徐還是一臉寧靜地看著無法寧靜下來的幾十個人。  他突然覺得對這個班主任的判斷有些失誤,他不是和藹,他應該是對學生根本就沒有震懾力的那種老好人。  又過了一會兒,這種狀態完全沒有結束的意思,在爆發邊緣苦苦掙紮的蔣丞實在忍不住了,問了一句:“是要等他們全沒聲兒了嗎?”  老徐轉過頭看著他。  而與此同時,本來一直嗡嗡著如同魔音入耳的幾十個人突然全都安靜下了。  蔣丞的火一旦上來,就有些難以控製,他一般都在火上來之前試著控製一下,控製不住就他媽愛誰誰了。  現在被擱這兒像二傻子一樣站了起碼三分鍾,被幾十個人盯著議論紛紛,對於他來說,簡直是拿了包炸藥在兩腿之間引爆。  蛋都爆了,這世界沒有我。  “好,我來介紹……”老徐笑著拍了拍巴掌。  “蔣丞,轉學來的,”蔣丞沉著聲音打斷了他的話,“我能坐著了嗎?”  老徐愣了愣。  教室裏有人吹了聲口哨,頓時一片喊聲又起來了,夾雜著幾聲大點兒的:“挺牛逼啊!”  “那你坐著吧,你就坐在……”老徐往後排看了過去,“就那兒,顧飛你舉一下手。”  從第一排到最後一排,一個個腦袋跟擊鼓傳花似地都往後轉了過去,蔣丞的目光跟著一路往後。  看到了坐在最後一排正把腳踩在桌鬥邊兒上,嘴裏還咬著半根油條的顧飛。  蔣丞突然感覺身體裏有一種力量在呐喊,鼓勵他應該去寫一本小說,叫《套路之王——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巧合都屬於我》。  顧飛很敷衍地抬了一下手。  蔣丞以前在學校也坐後排,每周全班的座位會輪換一次,以保證大家都能坐到前排來,不過每次他都又自己換迴最後排。  他喜歡後排,安靜,不被打擾,睡個覺溜個後門出去都很容易。  但現在這個後排,卻坐得讓他不怎麽舒服。  桌椅都亂七八槽地沒對齊,位置也小,後背差不要頂到了牆,而且沒有一個人是安靜的。  聊天兒的,玩手機的,還有在他旁邊慢條斯理吃油條的。  蔣丞有些無語,雖然他以前在學校除了成績,沒一樣能讓老師舒服的,但畢竟也是待在一個能跟重點高中拚升學率和重點率的學校,就這種上課跟茶話會一樣的氛圍,他還真沒體會過。  他拿出書,翻開準備聽聽老徐講課的時候都感覺自己在旁邊這些人眼裏會像個神經病。  顧飛倒是沒跟人聊天,也沒睡覺,隻是一低頭拿了耳塞塞到耳朵裏,開始聽音樂。  前桌的一個男生開始往後拱桌子,拱一下就側過臉叫一聲:“大飛。”  桌子晃一下。  “大飛。”  桌子晃一下。  “哎大飛。”  桌子晃一下。  “大飛?”  蔣丞盯著書上的字,在一巴掌拍這人腦袋上和一本書砸這人腦袋上做著選擇題,最後他伸手一把拽下了顧飛耳朵裏的塞子。  顧飛看了他一眼,他盯著顧飛沒說話。  “大飛,哎,大飛。”前麵的人又拱了一下桌子。  “嗯。”顧飛應了一聲,還是看著蔣丞。  蔣丞也無所謂地跟他對視著。  “你相機借我用一下唄,明天還你。”前麵的人說。  “不借。”顧飛轉開了臉。  “操,別摳門兒啊,我就隨便拍兩張。”那人說。  “滾。”顧飛簡單地說完,又戴上了耳機繼續聽音樂。  “就用一晚上,”那人又拱了一下桌子,“明天一早就還你。”  桌子晃了一下。  “我操,大飛,大飛……”那人繼續拱桌子。  蔣丞實在不明白這事兒為什麽非得上課的時候說,為什麽非得拱著桌子說,為什麽在被拒絕了還這麽執著,也不明白顧飛為什麽不願意借個相機,為什麽態度這麽叼,為什麽能忍受桌子犯癲癇。  他抬腿狠狠地對著前麵那人的椅子踹了一腳。  動靜挺大,哐的一聲。  那人被蹬得猛地往前撞在了桌子上。  “操?”那人猛地迴過頭。  四周的學生也全都盯了過來。  “請你別撞桌子,”蔣丞看著他,語氣平和地說,“謝謝。”  那人大概還沒有迴過神,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第7章   顧飛挑了挑眉毛,摘下了耳機,偏過頭看著蔣丞。  這小子還真是個刺兒頭,一身刺兒都沒有因為到了不熟悉的新環境裏而有所收斂。  他挺有興致地又看了看前麵的周敬,周敬一臉震驚地還張著嘴,要不是已經把雞蛋吃完了,他還挺想塞一個到他嘴裏。  不過蔣丞踹這一腳還算是會挑人,周敬是個沒脾氣好揉捏的煩人少年,這一腳要是換了……顧飛往右邊掃了一眼,那這會兒就該打起來了。  “怎麽了?怎麽迴事兒?”老徐拍了拍講台,“上課呢上課呢,顧飛你在幹什麽?”  顧飛愣了愣,用手指了指自己,口型說了一句:“我?”  “不是你嗎!”老徐說,“你早點吃完了就閑得慌了吧!”  周圍幾桌的人都笑了起來,顧飛沒忍住也樂了,扭臉看了看蔣丞。  “你看他幹什麽,”老徐指了指他,“人家成績甩你們八百七十四條街!”  “喲——”班裏頓時響起一片喊聲。  “學——霸啊——”  “老徐找著重點培養對象了啊——”  顧飛歎了口氣,老徐這智商就好像從來沒教過爛班的純情實習老師,就這一句話,就能給蔣丞融入這個班設一道三尺高的坎兒。  蔣丞看著老徐,真心實意地懷疑這人是老媽派來折磨他的臥底。  他雖然不懼各種挑釁,進教室到現在也沒壓著脾氣,但他也根本不想在這種一眼就能看出一個亂字的班級裏被班主任表揚成績好。  學霸這倆字簡直是種諷刺。  “好了,”老徐清了清嗓子,“繼續上課……我們剛才講到……”  之前老徐在講台上說了什麽蔣丞就沒聽,現在更是懶得聽了,趴到桌上,拿了手機出來。  以前在學校,每次上課要玩手機都跟做賊似的,鈴聲靜音,媒體靜音,插上耳機之後線得從袖子裏穿過去捂耳朵上聽。  班主任的抽屜裏跟收二手手機的地攤似的一大堆沒收的手機。  四中就不一樣了,蔣丞往顧飛那邊掃了一眼,他已經把手機拿到了桌麵上,還用了個支架撐著,耳朵裏很明顯地塞著耳機,抱著胳膊靠在椅背上看視頻。  蔣丞趴到桌上,講台上老徐跟念經似的,周圍聊天兒的也跟念經似的,他給念得昏昏沉沉地迷糊了半節課,實在無聊,拿手機給潘智發了條消息。  -孫子。  潘智很快迴了過來。  -爺爺,在上什麽課,有時間嗎?  -語文,你呢  -英語,老驢突擊測驗,要了命了  -又不是什麽正式的考試,要什麽命  -我一題都不會,老驢還說什麽要摸底,感覺他有陰毛!  潘智這條消息發過來的同時還帶了張圖片,蔣丞看了一眼歎了口氣,這是一頁選擇題,拍攝角度十分刁鑽,一看就是冒著跟手機暑假再見的風險偷拍的。  他看了看時間,把圖片放大,拿了筆一邊看題一邊飛快地在本子開始寫答案,剛寫了沒兩題,潘智又連著發了三張圖過來,他看了一眼,有點兒無語,丫這是把卷子上的選擇題全拍過來了。  -等著  他給潘智迴了一句之後又繼續看題。  其實都不算難,猜都能猜得差不多,也不知道潘智為什麽會一題都寫不出來。  四周還是挺嘈雜,蔣丞有點兒佩服老徐的承受能力,也許教慣了爛班的老師承受力都強吧。  他還記得高一的時候他們班的化學老師,講課不太有吸引力,有人在課堂上聊天兒,聲音跟現在他耳朵裏聽到的這些一比都算不上聲音,就這都能把她給氣哭了,要換到這兒來,她得哭成一朵透明的玻璃花兒。  看看人家老徐多牛逼。  蔣丞一邊寫著答案一邊抬頭瞅了瞅老徐,任你下邊兒睡覺聊天兒,隻要你沒站起來跳舞,他連停都不帶停的。  嘖嘖嘖。  潘智隻發了選擇題過來,他沒用多長時間就做完了,一邊把答案輸進聊天框給潘智發過去一邊看了看時間,離下課還有幾分鍾,夠他抄完的了。  至於別的題……潘智向來是懶得寫的,有時候連抄都懶得抄。  發完消息他無聊地拿著手機點開了朋友圈,慢慢往下劃拉,看到了蔣軼君……他親愛的大弟弟昨天發的一張自拍,像是一家人在外麵吃飯,背景裏看到老爸老媽,一家四口其樂融融,他頓時覺得心裏一陣堵,突然有種想吐的詭異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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