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一直持續了七天時間小鎮才恢複常態,這七天葉玄要麽去酥酥家坐坐,要麽三個年輕人聚在葉玄的酒鋪喝酒閑聊,倒也過的頗為充實。


    今日酒鋪裏的人不是很多,葉玄懶洋洋的躺在躺椅之上,酥酥坐了條小板凳,就在葉玄的身邊,手裏拿著幾條彩繩,正在仔細的編織,頗為用心,葉玄撫摸著腰間的彩繩掛飾,那是新年酥酥送給他的禮物,掛飾是個小人,葉玄依稀能看出是自己的身形樣貌,葉玄頗為喜歡,便一直掛在腰間。


    葉玄看著酥酥的小手上下翻飛,很快編織出一隻小狗的大體輪廓,感覺頗為有趣,也不出聲打擾,就安安靜靜的看著。


    酥酥過了一會察覺到葉玄的視線,轉過頭對葉玄甜甜一笑,葉玄也是笑著揉了揉酥酥的腦袋。


    葉玄心裏歎息一聲,孟老爺子的胳膊已經好了大半,但是新年之後葉玄已經能從老人的身上看到淡淡的死氣,老人的身體已經漸漸油盡燈枯,怕是挺不了多久了,在酥酥家中,有時看到孟老爺子看酥酥的眼神,葉玄就覺得心口發悶,老人的眼神中充斥著心疼,憐惜,不舍,自責以及擔憂。


    酥酥看著孟老爺子的身體漸漸恢複,小丫頭倒是十分的開心,新年之後的閑暇之時便開始了在酒鋪裏編織飾品,想著能夠幫爺爺減輕一些壓力。


    晚上葉玄將酥酥送迴家中,迴到酒鋪後給自己拿了一壺酒,倒了滿滿一碗,一飲而盡隨後開口道:“老黑,你說酥酥的爺爺走後,酥酥該怎麽辦。”


    玄夜想了想開口迴答道:“本尊知你心中所想,可是凡人性命自有定數,一來你不便過多插手,二來你現在也做不到為其妥善續命,那孟老爺子現在身魂都已經油盡燈枯,哪怕你能護住他的殘魂,將其帶入輪迴海,然後呢,他那殘魂就猶如燈燭一般,不能自行複原,隻可添油為其延續,這樣的安排,對他來講真的好嗎?有些事現在的你終究是做不到的。”


    “至於酥酥,便容易多了,帶迴清涼峰便是了,這小丫頭是可以修行的,隻是你沒察覺到而已。”


    葉玄聽聞後歎息一聲,沒再言語隻是繼續低頭喝酒。


    葉玄曾與孟老爺子閑聊,無意中提起過酥酥的父母,孟老爺子隻說夫妻二人將繈褓中的酥酥留下後便不知所蹤了,但是葉玄能夠從老人的神情中見到驚恐與擔憂,想來酥酥的身世也有些不同尋常吧。


    三個月之後,天氣已經漸漸迴暖,這一天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葉玄神色沉重的等待著敲門聲,孟老爺子已經臥床不起半旬光陰了,葉玄在此期間找了些溫補的靈草熬煉成藥湯給酥酥家送去,但人之大限,靈草也隻能是稍微延緩一段時間罷了。


    果不其然,葉玄遙遙就聽見了酥酥的哭喊之聲,葉玄連忙打開酒鋪的大門,就見到酥酥滿身的泥濘向自己跑來,臉上雨水淚水混到一塊,葉玄看了之後心疼不已,拿了把油紙傘快步過去,擋在酥酥頭頂柔聲道:“怎麽了酥酥。”


    酥酥見到葉玄之後抽泣道:“葉哥哥,爺爺讓我來尋你,他有話想跟你說。”隨後終於是哇哇大哭起來說道:“葉哥哥,爺爺會不會死啊。”


    葉玄聞言身子一震,牽著酥酥冰涼的小手說道:“酥酥別怕,葉哥哥在呢,咱們走吧。”


    雨夜街道之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快步遠去,酥酥的頭頂舉著一把油紙傘,葉玄的半邊身子就這樣淋著雨向酥酥家走去,一如那波動不已的心湖。


    來到酥酥家門口,便見到了蕭雲已經在門口等著,葉玄心中早已有些計較,與蕭雲對視一眼微微點頭,便跟著酥酥走進了屋內。


    孟老爺子身上已經開始彌漫濃濃的死氣,最讓葉玄倍感無力的是,當彌留之際的老人見到葉玄之後,始終繃著的心弦便鬆開了,仿佛已經徹底安心,已經泛起濃濃的死意。


    孟老爺子恢複了一些氣力,伸手拉過酥酥的小手,揉了揉酥酥的小腦袋,嗓音沙啞的開口道:“酥酥乖,爺爺跟你葉哥哥說些話,你先出去吧。”


    酥酥先是搖頭,隨即哭紅了眼叫了聲“爺爺”,隨後跑出了屋子。


    葉玄望著老人開口道:“老爺子請放心,酥酥我會照顧好的。”


    孟老爺子看向葉玄說道:“這段日子讓葉掌櫃費心了,剛才聽到葉掌櫃的話,小老兒也算真正可以放心了。”隨即竟是換了個稱唿開口道:“葉公子,老頭子我知道您不是凡人,您總是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之前沒有思量清楚,現在可能人之將死,倒是體會出了此中意味。您對這人間雖一直耐心親善,但還是缺了些味道,好像始終是在盡心融入一般。就好像老頭子一生編織了那麽多的飾物,我也曾將其視為真物,百般費心雕琢,但終究對此缺了些味道,他們畢竟沒有靈魂不是嘛。可能在你們眼中看待凡人就如同老頭子看待飾物一般無二吧。”


    葉玄深深望了孟老爺子一眼,神色複雜。孟老爺子繼續說道:“好在無論如何,老頭子能夠確定您對酥酥是發自內心的喜愛,有這一點就足夠了,酥酥日後便要托付給你了,葉公子,老頭子多謝了。”


    葉玄重重點了點頭說道:“老爺子請放心,我葉玄定會照顧好酥酥。”


    孟老爺子念叨了幾聲:“葉玄,葉玄,真是個好名字啊。”隨後顫顫巍巍的將手深入懷中摸出了一塊斑駁古玉,遞給葉玄開口道:“葉公子,此物是酥酥娘親留下的唯一遺物,那日他們夫妻二人留下酥酥和這塊古玉之後就離開了,從此再沒有迴來過,想來應該是早已經遇害了,酥酥娘親叮囑我說,此物萬萬不可輕易示人,今日老頭子將此物送予葉公子,當做您日後照顧酥酥的謝禮了。”


    孟老爺子突然劇烈咳嗽幾聲,臉色變得雪白如紙,用盡全身力氣死死的抓住葉玄胳膊說道:“葉公子,一定要照顧好酥酥啊,老頭子多謝您了。”


    在見到葉玄重重點頭後,孟老爺子枯瘦的手臂無力垂下,屋內的那盞枯黃油燈緩緩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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