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頓酒,待迴到小屋之後葉玄就散退了身上的酒意,迴想與蕭先生的一番暢談,他可以確定蕭先生對於酥酥家發生的事情有些心結,隻是他不知為何如此。那蕭先生也是個妙人,酒後的真性情也讓葉玄頗為喜歡,想來自己這一世還是第一次與人這般飲酒聊天。


    不知師尊和師姐如今怎麽樣了,想來自己不在清涼峰,他們也會有些思念的吧。


    收起念頭之後,葉玄收斂心神繼續感悟造化法則。


    昨夜下了好大的一場雪,今天一早葉玄先是清掃了後院的積雪,再打開鋪子的大門,開始清掃門口的積雪,忙碌一番過後,葉玄眯著眼靠在門口享受著冬日的暖陽。


    “呦,葉大掌櫃,曬太陽呢啊。”


    聽到這句有些調侃的招唿,葉玄睜開了眼打趣道:“我當是誰呢,這不是鼎鼎大名的神算子陳神算嘛,怎麽今日哪陣仙風把您吹到我這小門小戶來了。”


    隻見葉玄身前街道之上站著一位推著獨輪車的消瘦青年,青年容貌不俗,隻是這一身破舊泛白的袍子顯得有些寒酸,獨輪車上堆放著一個小桌,一把椅子,還有一張幡子,上麵就寫了兩個字“神算”。


    眼前青年姓陳,是在初冬時節來到這座小鎮的,初次見麵之時就是在這酒鋪的門口。


    當時葉玄正收拾好酒鋪準備關門歇業,遠遠的就望見街道遠處走來一個晃晃悠悠的身影,真可謂是風餐露宿淒慘至極,臉色蠟黃,嘴唇幹裂,雙目無神,好似看見了葉玄,掙紮著又挪了兩步,向葉玄伸出一隻手,還沒等開口說話就暈倒了。


    葉玄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這貨看這樣怕是來碰瓷的啊,但還是把人駕到了酒鋪屋內,給他灌了幾口濃鬱肉湯,過了一會青年蘇醒,看見葉玄就好似看見親人了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著自己命苦,因為做錯事被逐出師門,輾轉多地處處受人排擠,無奈隻能換地方謀求生路,誤打誤撞就來到了龍門村遇見了葉玄,這青年倒也有趣,一口一個親哥,一口一個好人,說的葉玄哭笑不得,便收留了青年兩天。


    青年倒也好對付,白天幫忙做些事情,晚上就在前廳鋪子把桌子一拚當床睡,當然免不了跟著葉玄蹭吃蹭喝,嘴裏還說著好多親身經曆的驚險故事,葉玄倒也不在乎有個人在此落腳,青年行事說話並不討人嫌,相反還頗為有趣。


    不曾想第三天當葉玄提出要不以後就留在酒鋪幫忙之時,青年神色慌張的緊了緊身上的破舊衣衫,防賊一般看著葉玄,嘴裏說著什麽“老弟我拿你當兄弟,你可不能有什麽非分之想。”


    還說著“老弟這人本事不大,但就是胃好,可是萬萬吃不了軟飯的,修養三日已經生龍活虎,今日便要辭別,來日掙了大錢一定來此請大哥喝酒。”


    葉玄笑著打賞了一個滾字,當然還遞給了青年一小包碎銀子。


    青年之前還說的頗為硬氣,看見銀子之後連忙收下,還誇葉玄為人大氣,是個當大哥的料,小弟日後必將報答,隨即便辭別離開了酒鋪。


    葉玄曾經幾次隱晦探查過青年的氣機,發現並沒有什麽異樣,詢問玄夜,玄夜翻了個白眼,沒搭理葉玄,葉玄也就此作罷,隻當是一場萍水相逢的偶遇。


    不曾想沒過兩天,酒鋪大門被猛地推開,青年搖頭晃腦的走進了酒鋪,進來之後神色頗為自得,找了張桌子,狠狠拍下十顆銅板,朗聲道:“姓葉的店小二,給本公子來上一壺上好的忘憂!”


    葉玄直接被氣笑了,相處幾天下來也知道這青年是個什麽德性,倒也不惱,笑著拿了兩壺忘憂,一人一壺像曾經那般對飲閑談,才知道青年在離開酒鋪之後,用葉玄給的銀子租了間破敗小屋當做躋身之所,還搞來了一個獨輪車,每天推著車帶上家當做起了算命先生,倒也能夠養活自己。


    之後的日子,青年每隔幾天就會來葉玄的酒鋪喝酒,趕上飯點也不客氣,自己拿著碗筷就蹭上一頓,兩人漸漸也越發熟悉了起來。


    青年聽到葉玄叫他陳神算之後,有些吃癟,這個外號是有一次喝酒葉玄給他起的,說他通曉陰陽五行,可算天算地算人,神算之名可謂實至名歸。所以他就投桃報李稱唿葉玄為葉大掌櫃了。


    青年哼了一聲開口說道:“還有不足半月就是新年了,晚上多做幾個拿手菜哈,小弟來陪葉大掌櫃過個年,走了走了。”


    葉玄聞言有刹那的恍惚,隨即點頭笑了笑。


    青年走後,葉玄繼續享受著溫暖的陽光,現在時候還早,酒鋪也沒有生意,他便安心享受著閑暇。


    不過沒多久,他便被不遠處的一道小小身影吸引了目光,那是一個身穿棉衣的稚童,看著五六歲的樣子,小臉肉嘟嘟的因為天氣原因凍得有些發紅,小男孩正坐在不遠處的雪地上玩雪,兩隻小手凍得通紅,依舊在樂此不疲的將雪堆在一起,好像是要堆一座雪人。


    幼童名叫莫凡,是莫家長房一脈的幼子,葉玄酒鋪開業以後經常能見到幼童的身影,就在莫家宅子附近一個人閑逛,或是夏天蹲在樹下看螞蟻搬家,或是秋天揀選地上的落葉,一個人津津有味樂此不疲。


    葉玄之前隻是單純好奇,卻並沒有過多關注這個孩子,因為莫家年輕一輩還有一位少年,少年是幼童的親哥哥,叫做莫仙,一個很耐人尋味的名字。


    莫仙之名在整座龍門村都很出名,因為莫仙是一個神童,小小年紀就仿佛心竅已開,更是深得莫家家主莫大師真傳,風水一術已經學得很是精通。


    許是少年成名,莫仙年紀不大,但是行事作風已經有了幾分大人的樣子,莫家更是對其向來百依百順,從不過多約束。


    葉玄初到此地聽聞少年事跡之後,便對此頗為上心,隻是也沒有主動去莫家探尋,不曾想葉玄很快就見到了這位少年神童。


    第一次見莫仙是在自己的酒鋪當中,當時酒鋪已經在龍門村打響了名號,當莫仙走進之時,葉玄微微一愣,不曾想莫仙找了張幹淨桌子坐下後直言道:“葉掌櫃,素聞草字酒鋪有些其中玄妙,今日便來此嚐嚐看,那黃粱與忘憂各來一壺便是了。”


    葉玄聞言後皺了皺眉,心中對這莫家麒麟的第一印象有些一般,少年這股故作老成的姿態有些令人不喜,但葉玄也沒說什麽,隻是笑著取了兩壺酒。


    莫仙每壺酒倒了小半碗,淺嚐一口留下了一句“滋味尚可”便結過賬起身離開了酒鋪。


    葉玄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微微搖頭。


    離開酒鋪的莫仙瞧見了不遠處正在玩耍的熟悉幼童,嘴角上浮起一絲笑意,竟是返身迴到了酒鋪,拿起桌上還剩大半壺的忘憂向著幼童走去。


    走到幼童身後,莫仙踢了一腳幼童屁股,幼童一個不穩,直接坐在了地上,瞧見莫仙身影之後,憨憨一笑叫了聲“哥。”


    莫仙眉頭一皺,伸手捏了捏幼童的小臉,然後將手中的酒壺遞給幼童開口道:“好弟弟,這可是好東西哦,哥哥特意給你帶來的,快喝了吧,要喝光哦。”


    幼童雙手接過酒壺,猛地就灌了一大口,忘憂酒烈,大人尚需小酌,何況幼齡稚童,幼童猛地就咳嗽起來,鼻涕眼淚很快就下來了,然後苦著小臉可憐兮兮的說道:“哥,辣。”


    莫仙見此哈哈大笑,但卻是繼續開口道:“我的好弟弟,你可是要喝光哦,不然哥哥會生氣的。”


    幼童似是怕極了莫仙,哪怕烈酒燒喉,仍舊是一邊咳嗽,一邊喝光了壺中的忘憂,沒等喝完其實就已經神誌不清了,喝完後獻寶一般的高高舉起酒壺醉醺醺的說道:“哥,喝完了。”


    莫仙見此笑聲更大,拍了拍幼童漲紅的小臉,沒有去理會已經難受的滿地打滾的親弟弟,起身離開往莫家走去,一邊走一邊呲笑道:“莫凡?一個傻子罷了,也配當我莫仙的弟弟。”


    而這一幕被遠處的葉玄盡收眼底,葉玄口中喃喃道:“莫仙啊莫仙,你若真是那應運之人,小爺便一巴掌拍碎了你。”


    待莫仙走遠,葉玄緩步來到莫凡身邊,見到正頭暈目眩,胃腸灼熱難忍滿地打滾的幼童,葉玄歎了口氣,伸出一隻手在幼童身上拍了兩下,拍散了莫凡身上的酒意,莫凡似有察覺抬起頭來看向葉玄笑著說道:“謝謝大哥哥,不難受了耶。”


    葉玄沒有說些什麽,給幼童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身離開迴到了酒鋪。


    那莫凡確實如莫仙所說,心竅未開,是個傻子。


    之後葉玄每次見到莫凡跑出來玩,便也會湊過去陪幼童蹲一會,許是因為那次葉玄出手幫過他,莫凡見到葉玄後並不害怕,反而有些莫名的親近,每次都會朝葉玄笑一笑喊一聲“大哥哥”然後便繼續低頭忙活自己的事情,葉玄也從不多言,就安安靜靜的蹲在一旁看著莫凡。


    這個世界總是對有些人虧欠太多。


    今日,葉玄看見莫凡在那自顧自的堆雪人,他也有些感興趣,便緩緩朝著莫凡走去,來到近前,聽到莫凡熟悉的一聲“大哥哥”後,葉玄開口笑道:“大哥哥陪你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莫凡聽聞後眼睛睜的大大的,笑著開口道:“好啊好啊。”


    一大一小就這樣一捧一捧的堆起了一大一小的兩個雪人,葉玄拍了拍手上的雪花,再幫莫凡拍了拍身上的雪屑開口道:“大哥哥先走了,小家夥你也早點迴家。”


    在葉玄轉身離開之後,一陣微風吹動樹枝之上的積雪,積雪嘩嘩而下,雪花隨著微風飛舞不止,樹下的莫凡見到這一幕後,蹦跳起來,嘴裏叫著“下雪嘍下雪嘍。”


    莫凡迎著陽光,看著不斷飄落的雪花,稚嫩通紅的小臉上揚起開心的笑容,輕聲喃喃道:“我終是見到了兩片一模一樣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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