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霄離開客棧,步入茶館,耳中飄入一則奇聞。


    城東於府近日夜現鬼影,年方七歲的小少爺竟言遇鬼,甚至對一婢女舉止輕薄。


    府主於老爺,曾仕於朝廷,後辭官迴鄉投身商海,專營香茗與古玩,積財無數。


    於老爺在鬆陽鎮人脈廣闊,結交甚廣,然其口碑卻欠佳。此人本性好色,常流連花月樓,更納一舞女為小妾。那舞女頗得恩寵,婚後一年誕下一子,聰明過人,深得於老爺寵愛。然而近日,愛子突染邪症,口中念叨見鬼,對婢女動手動腳。於老爺無奈,隻得將愛子禁閉房中。


    此事令於老爺震怒不已,對數名仆役痛加責罰。正怒火未消之際,府中忽有數位道士來訪,言府邸遭鬼魅侵擾,小少爺命在旦夕。


    於老爺急問驅鬼之法,道士答道,今夜設壇施法,定能除鬼。報酬方麵,至少需百兩紋銀。於老爺家資豐厚,為救獨子,何止百兩,便是千兩亦在所不惜。


    此三道士皆出自青城道宗,年紀雖輕,卻修為高深,據說能伏鬼降妖,護佑蒼生。今夜於府捉鬼之戲碼即將開場,實不容錯過。稍後我等便前往探查,看那幾位道士如何降妖伏魔。


    茶館之內,三位茶客品茗交談,話題正是於府鬧鬼之事。


    淩雲霄飲罷一口茶,淡然一笑,緩步向前,抱拳道:“幾位仁兄,適才所談於府鬼事,可是屬實?”


    一位身形肥碩的男子拍胸保證:“確鑿無疑,拙荊之兄正在於府任總管,此事斷無虛假。”


    淩雲霄含笑道:“宅院逢鬼,可謂晦氣至極,諸位怎還敢涉足其中?”


    “怕有何用?我等凡夫俗子,既無捉鬼之能,遇鬼隻能束手無策。若是被鬼附體,恐終生厄運纏身。”一青年麵露懼色。


    淩雲霄追問:“既如此畏懼,卻又為何欲觀今晚之陣勢?”


    那壯碩男子答道:“今夜有青城道宗三道士開壇作法,我等已求得護身符,自可無懼鬼魅。正可借此機會,一觀捉鬼盛況。”


    淩雲霄試探道:“敢問能否借觀諸位所攜之護身符?”


    “你既非同道中人,觀之何益?”


    三人皆為富賈,與於老爺有商業往來,聞此事後,特向青城道宗求購護身符。一張護身符價值十兩紋銀,對他們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


    淩雲霄身上未攜任何法器,故無人識破其身份。他不便透露真相,隻言:“我素喜熱鬧,亦欲觀道長捉鬼之景。若諸位肯示我護身符,若覺物有所值,我亦願購一張以求心安。”


    “罷了,給你瞧瞧。”胖子從懷中取出一張黃紙符咒,遞予淩雲霄。


    此乃驅邪符,尋常邪祟難以近身。他將符紙歸還,微笑道:“此符製作精美,必能驅邪擋煞。”


    對方小心翼翼收起符咒,嘲諷道:“此符價值十兩紋銀,你可有足夠銀兩?”


    “紋銀無多,符咒卻備有數張。”淩雲霄從容自懷中取出十張符咒,輕輕一揚,笑言,“此十符乃玄天宗掌門長安真人親手相贈,價值無可估量。”


    胖男子瞠目結舌,驚問:“此言當真?”


    “句句肺腑,假一賠十。”淩雲霄笑容狡黠,眼中閃爍智光。


    “什麽價格,我要買!”壯漢心急火燎,一見靈符便眼熱難耐。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玄天道宗掌門淩長安,其名威震八荒,即便是市井百姓亦耳熟能詳。


    淩雲霄機敏狡黠,竟將十張符賣出二百白銀高價。三位茶客慷慨解囊,購得此符。


    淩雲霄暗自竊喜,果然是人傻錢多,輕信至此。殊不知此十張靈符實乃他閑暇之餘自行繪製,毫無靈力可言。


    淩雲霄揣著銀子,得意一笑,步出茶館。行至鬧市,忽見一群乞丐難民,衣衫襤褸,形銷骨立。


    淩雲霄無力拯救天下蒼生,但接濟些許貧苦之輩尚能為之。騙得之二百銀兩,很快散盡,隻因困苦之人實在眾多。


    望著那一雙雙無助的眼眸,他心中五味雜陳,歎道:“我一介修道之士,隻會斬妖除魔,對人間苦難卻無能為力。”言罷,黯然返迴客棧,心中鬱結。


    葉小柔步入房內,見其愁眉緊鎖,料想必有煩心之事,關切詢問:“師兄,何故麵帶愁容?”


    淩雲霄勉強擠出笑容,答道:“無妨,今晚咱們去看一場好戲。”


    “何戲可觀?”


    “捉鬼!”


    月華如練,於府大院內人潮湧動,既有道門之士,亦有圍觀之眾。


    三位青年道人身披太極八卦法衣,麵容莊重,立於案桌前,儀態端嚴。案上琳琅滿目,供奉香爐、桃木劍、符籙、雄雞血、黑狗血、糯米粉以及柳枝等諸般驅邪物品。


    一位英姿勃發的青年男子手持桃木劍,劍尖附符,仰指蒼穹,口中低吟咒語。忽而劍上符籙騰起烈焰,引得四周觀者拍手叫好,唿聲震耳。青年男子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傲然笑意。


    於老爺緩步上前,麵帶喜色讚道:“周道長法力高深,犬子有救矣。”


    此青年名喚周澤,自謂青城道宗弟子,身旁二人為其師弟,雲清風、秦天意,三人共下山行道,除魔衛道,深受民間敬仰。


    周澤貪財,每施法驅邪皆索要豐厚酬金,此次亦不例外,向於老爺索取二百黃金作為迴報。


    周澤胸有成竹,言道:“於老爺放寬心,有貧道在此,邪魅鬼魅不敢造次。”


    於老爺感激涕零,隻求能驅鬼救子,錢財何足掛齒。


    淩雲霄與葉小柔,暗藏捉鬼器具於行囊之中,以免引人注目,混跡於人群之中靜觀其變。


    葉小柔打趣道:“師兄,這三位道長真是年少有為去,法術定遠勝於你。”


    淩雲霄反駁:“胡言亂語,你師兄我實力超群,稍後讓你見識。”


    葉小柔又問:“今夜捉鬼之事已由那三個人接手,你要插手不成?”


    淩雲霄答道:“他們無法降伏之鬼,我自當出手。”


    “你就吹牛罷。”葉小柔冷哼一聲,繼而專注觀戰。


    淩雲霄審視三位男子,心中暗覺其裝腔作勢,弄虛作假。他聚精會神,視線鎖定前方一間緊閉門戶的房屋,門上貼滿符咒,隨風輕擺。屋內傳來孩童啼哭之聲,清晰可聞。淩雲霄頓時明了,於老爺愛子被困其中,正受惡鬼折磨,苦不堪言。


    此時,周澤取過一張符籙,誦念真言,而後擲向遠方。符籙淩空飛越三十丈,精準貼於房門之上。屋內孩童哭聲愈加強烈,倏忽間哭聲驟止,取而代之的是稚嫩嗓音厲喝:“你們這些臭道士,休想逼我現身!”


    周澤冷喝:“邪祟,貧道在此,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呸!臭道士,有種便進來抓我!”屋內迴蕩陰森之音,令人毛骨悚然。


    周澤質問道:“你乃何方妖邪,竟糾纏無辜孩童?”


    “我樂意,關你何事?”屋內惡鬼挑釁。


    “執迷不悟,貧道代天行罰,收你魂魄!”周澤麵色一沉,命人開鎖開門。


    於老爺心中惶恐,令管家持鑰前往。管家膽怯如鼠,顫顫巍巍走向前,手中鑰匙抖動不止。管家內心驚懼,生怕開門瞬間鬼怪衝出,危及自身。


    “鐺!”鑰匙落地,清音激蕩。管家嚇得屁滾尿流,狼狽逃迴。


    “廢物,連個門都打不開!”於老爺怒不可遏,狠狠責罵管家,“周道長,此事……”


    “於老爺勿怒,師弟你且去開門。”周澤示意右側男子前去。雲清風應聲而出,大步疾行至門前,拾起鑰匙,手法嫻熟地開啟房門。


    門扉開啟刹那,陰風席卷而出。狂風肆虐,撼動枝葉,落葉紛舞。圍觀之人無不膽寒,紛紛退避。


    “鬼要出來了,大家快瞧!”人群中有人驚唿,眾人皆噤聲屏息。


    淩雲霄定睛觀瞧,隻見一名孩童自屋內步出,目光冷冽,麵帶煞氣。孩童頭頂熱氣蒸騰,更增幾分恐怖。孩童齜牙咧嘴,陰森冷笑:“你們皆要喪命!”


    周澤手中托起一碗雄雞血,奮力揮灑而出。然而,熱血沾染在孩童身軀之上,卻未見絲毫成效。周澤麵色陡變,又將碗中黑狗血傾瀉而下,依然未能撼動孩童體內邪靈分毫。


    淩雲霄心中一震,雄雞與黑狗之血,皆為至純至陽之物,向來能克山精鬼魅,如今竟無法克製孩童體內邪靈,此事委實匪夷所思。


    周澤驚唿道:“大事不妙,令郎體內之妖修為深厚,雄雞血對其全無作用。“


    “那該如何是好?“於老爺心急如焚。


    周澤略一沉吟,答道:“對付如此強橫之鬼魅,需另付酬金方能施展更高深之術法。“


    “多少銀兩?“於老爺追問。


    周澤趁機抬價:“一百兩黃金。”


    於老爺對此並不介意,爽快應允。周澤暗自竊喜,手持桃木劍,劍身附上一道靈符,厲聲喝道:“妖物聽令,這是你最後的機會,速速離體而出,否則必將你打至魂飛魄散!“


    “二貨,放馬過來把你!”孩童發出陰森冷笑,步伐詭異,疾步逼近。圍觀之人見邪魅如此兇悍,紛紛驚懼躲避。


    淩雲霄靈機一動,攜同葉小柔藏身假山之後。


    葉小柔疑惑問道:“師兄有何打算?“


    淩雲霄輕聲囑咐:“且容我開啟陰瞳,探查一番。”


    淩雲霄閉目凝神,口中低誦咒語,雙眸倏然睜開,神光湛然。借助陰瞳,他赫然發現,孩童體內寄宿一鬼。


    此鬼身形矮小,發絲淩亂,麵容可怖。其附身於孩童體內,操控其軀。


    孩童行走之態異於常人,腳步高抬,動作迅捷,頃刻間已至周澤等人麵前。他躍上桌麵,一掌猛拍在周澤麵頰之上。


    周澤受此重擊,身形後撤,提劍直刺孩童。孩童身手矯健,巧妙避過桃木


    劍,又將桌上符籙及各類法器盡數掃落。雲清風、秦天意亦揮舞桃木劍,向孩童斬去。


    孩童瞬間騰空躍起,利爪直指。隻聽哢嚓兩聲,兩柄桃木劍砍在桌麵上,瞬間斷折。


    雲清風、秦天意失去桃木劍,驚恐逃竄。


    周澤痛哼一聲,頹然跌坐於地,冷汗涔涔。小鬼立於桌麵之上,放聲狂笑:“你等無用之輩,原來如此不堪一擊!”


    觀者皆被嚇得呆若木雞,孩童體內鬼物之威竟讓上青城道宗弟子束手無策,眾人本是來看熱鬧,此刻見狀,慌忙逃離現場。


    於老爺顫抖道:“小道長,您先前言之鑿鑿定能降伏邪祟,救我兒脫險,如今如何?”


    周澤臉色蒼白,戰栗道:“於老爺,貧道失算矣,令郎體內之鬼魅至少擁有三百年修為,我等難以降服。“


    “那該如何是好?“於老爺驚恐不已。


    周澤安撫道:“於老爺勿憂,貧道尚有一件法寶,定能降伏此鬼,救令郎無虞。隻是此寶極其珍貴,每次使用都會有所損耗……“


    “您需要多少銀兩''?”於老爺深知其意。


    周澤獅子大開口:“此次需二百兩黃金。”顯然,他又在漫天要價。


    於老爺心中盤算,此道人胃口之大令人咋舌,先前索要二百兩紋銀,信誓旦旦保證降妖,如今關鍵時刻卻又漲價。然為救愛子,於老爺咬牙答應。


    周澤喜不自勝,心中暗讚富人易欺,正欲取出懷中寶鏡施展法術,卻見葉小柔悄無聲息來到孩童身後,將一張靈符貼在其後腦。


    靈符頓時光芒四溢,籠罩孩童全身。孩童體內小鬼慘叫一聲,被迫離體而出。小鬼飄浮半空,瘋狂掙紮,忽而向遠處某處唿救:“救我!”


    淩雲霄以索魂鏈將小鬼生擒,隨後將其封印於陰陽乾坤瓶內。原來,淩雲霄早已洞悉端倪,示意師妹以靈符逼出孩童體內小鬼,再以索魂鏈束縛,最後加以封印。


    周澤瞠目結舌,眼看即將到手的利益瞬間化為烏有。雲清風、秦天意亦是驚愕萬分,局勢變化之快,令他們措手不及。


    葉小柔懷抱孩童,欣喜道:“於老爺,令郎體內小鬼已被除去,現已安然無恙。“


    “當真?太感謝了!“於老爺接過昏睡的兒子,詢問道,“我兒何時能夠蘇醒?”


    葉小柔解釋道:“令郎遭小鬼附身,身體虛弱,需時日調理,數日後自會康複。”她深知小鬼附體對人身之害甚巨。人乃陽剛之體,小鬼為陰邪之物,二者相爭,非死即傷。人有精、氣、神三盞命燈,分別位於雙肩與頭頂。小鬼附身,便會熄滅一盞命燈,三日內若不能驅除,三盞命燈盡滅,屆時縱有仙人降臨,亦無力迴天。


    幸而於老爺之子僅被附身一日,僅熄滅一盞命燈,調理幾日便能恢複如初。


    於老爺感激不盡,將原本交付周澤的銀兩,轉贈給葉小柔。


    周澤勃然大怒:“於老爺,此報酬應歸於我,豈能贈予他人?“


    於老爺冷漠迴應:“救我兒者得賞,先前付予你的一百兩黃金,權作辛苦費。”


    “於老爺此舉不妥。“周澤有苦難言,眼看唾手可得之財瞬間飛走,怒視淩雲霄二人,滿腹怨憤。


    淩雲霄淡然一笑,拱手道:“道友手法高明,在下敬佩。”


    “多管閑事!“周澤冷哼一聲,帶領兩名師弟狼狽離去。


    門外圍觀人群迴過神來,齊聲歡唿,盛讚淩雲霄二人道法高深,俠義之心。於老爺誠邀他們進屋歇息。


    淩雲霄婉言辭謝,與師妹一同離去。


    迴到客棧,葉小柔詢問:“師兄,你是如何識破他們詭計的?”


    淩雲霄微笑道:“那孩童體內之小鬼實乃普通鬼魅,隻需一張靈符即可除之。”


    “為何雄雞與黑狗血沒有效果呢?”


    “隻因其中摻水,效力全失。“淩雲霄續道,“於府鬧鬼之事,依我看便是那三人所為,目的隻為騙取錢財。至於那小鬼,恐怕是也他們蓄意飼養。”


    “他們竟敢養小鬼,簡直是欺師滅祖!”


    淩雲霄歎道:“世風日下,為謀財,有些道門敗類連墳塚都敢盜挖,養小鬼又有何不可?”


    葉小柔擔憂道:“我們封印了他們飼養的小鬼,他們定會對我們懷恨在心吧?“


    “何止懷恨,隻怕恨不得將我們置於死地。”


    淩雲霄深知飼養小鬼之艱辛。要養成一隻聽命於人的小鬼,至少需耗費兩年光陰。周澤等人若想繼續以此行騙,至少需等待兩年。


    如今毀了他們的生財之道,他們必會設法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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