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乃是地府內最為可怕的力量,蘊含匪夷所思的腐蝕之力,哪怕是地府神隻也不敢輕易觸碰,深海之王的控水之術已至大成,當然可以憑借熟能生巧的本領,如臂指使一般抽調忘川水,但是不能做到毫發無損,忘川水雖然威力巨大,但反噬同樣不容小覷。


    新任深海之王的生機飛快流逝,肉眼可見的麵色虛弱,雙臂更是被忘川水腐蝕殆盡,她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搖搖欲墜。


    在昏死之前,女子雖然沒有選擇殺死白無常,但是也讓這位地府神隻不省人事,陷入沉睡之中。她緩緩向後倒去,五彩祥雲一衝而來,在她落地的眨眼之間,鋪在地麵上接住了她,然後像是覺得此地不可久留,就打算帶上昏迷不醒的白無常一同離開。


    楚銘一瞪眼。


    “她不會死了吧?”


    “地府神隻都沒有死,她怎麽舍得永遠閉上眼睛,她雖然身受重傷,但是不至於命喪黃泉。比較可惜的是失去了雙臂,雖然控水之術是以力量與心神共同控製,但她戰力的下滑程度,其實與劍修失去雙臂差別不大,她這個殘疾人就算醒來也再無一戰之力,五彩祥雲帶她離開,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地府神隻不能讓她帶走。”


    與鬼魅的交談之間,楚銘火急火燎地伸出一臂,以無形之力牽引被五彩祥雲一並帶走的白無常,喊道:“把這個人質留下!”


    五彩祥雲最終卻也沒有強求,放棄了白無常這個“乘客”,隻是帶上深海之王遁向遠方,隻不過離別前,五彩祥雲分出一半軀體,怦然一聲撞在了楚銘身上,形成了一件五色甲胄。


    楚銘迴頭看了一眼遠遁離開的深海之王,喃喃道:“雙手都沒了,這就是使用忘川河水的代價?”


    鬼魅點頭道:“地府神隻到底是飛升境修為,就算你們可以贏得最後勝利,也必定要經曆一場苦戰,這兩尊地府神隻修為渾厚,隻要沒有出現重大失誤,繼續鏖戰下去,再堅持幾天也不是問題,深海之王之所以能夠率先拿下一位神隻,就是因為借用了忘川水,代價遠比你想象之中更大。”


    黑無常看了一眼昏死過去的白無常,眼神震驚,不敢相信與他並肩作戰的同伴暈了,黑無常倒抽一口冷氣,撕心裂肺道:“不許死,快點醒過來!”


    白無常一動不動。


    黑無常痛定思痛,單手掐訣,讓神器哭喪棒吸收地府內無窮無盡的陰氣,再將自身狀態慢慢恢複,黑無常五指握緊,爆發出全身力量掄動哭喪棒,打得楚銘猝不及防,哪怕有五彩祥雲護體,還有三頭六臂與龍王之身加持,都仍是狠狠摔出數十丈。


    黑無常逐漸找迴境界的優勢,大笑道:“到了地府,深海之王有魄力壯士斷腕,才能勉強兩敗俱傷,你有這個決心嗎?”


    言下之意,就是楚銘必須如深海之王那般置之死地而後生,才有可能打敗這位地府神隻。


    黑無常當然不可能憑借一擊製勝,楚銘猛然起身,隻是嘴中吐出一口血水,胸口更是遭受了撕裂般的痛苦。


    這個時候,黑無常身後出現了數百個形如骷髏的陰兵,五彩祥雲怕是發現了這一點,才會如此急於離開,但陰兵實力低微,根本不足以影響戰局,楚銘怕的是再來一個飛升境修為的地府神隻!


    楚銘屏息凝神,一退再退,一直退到了忘川橋上,期間五彩祥雲化作一隻流光溢彩的巨掌,抓住白無常身軀,重重一擲,白無常就被丟在忘川橋旁!這團形如巨掌的五彩祥雲,始終徘徊在白無常頭頂,隻要黑無常敢分心施救,就讓白無常掉入忘川河屍骨無存!


    楚銘一念之下就能決定白無常的生死,打算之後將他作為人質與地府好好談一談,但是鬼魅打消了楚銘的這個想法,地府真正的掌權者都是飛升境以上的強者,哪怕是紫荒中赫赫有名的四大王者,在他們眼中其實都與螻蟻無異。


    所以黑白無常就算死一百次,他們也不會心疼,就如同一國皇帝靜看官兵與匪人間的鬥智鬥勇,反正不會影響到天下大勢以及國祚興衰,所以也就漠不關心,完全可以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府統治者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看似是不約而同陷入沉默,實則是眼高於頂,不願為這種俗事浪費心神,與史書上沉迷於吃喝玩樂的昏君有異曲同工之妙。


    畢竟他們是走在大道頂峰的一流強者,而黑白無常遲遲不得飛升,兩者之間有天壤之別,前者對於後者是絕對的蔑視,況且黑白無常將不速之客引入陰曹地府,這簡直是引狼入室,哪怕這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敵人,也委實算不上將功贖罪。


    僅是孟婆一人就掌握著大多數人的生殺大權,是非功過,也全是以她心意評斷,選擇對黑白無常陷入的險境視而不見,於情於理都不應該,但又有誰膽敢打抱不平?


    地府的統治者確實冷漠到“高深莫測”的地步,可也隻是沒有雷厲風行的行事手段,卻不代表他們婦人之仁,反而是果斷堅毅,甚至可以說是心狠手辣,但凡是襲擊地府神隻的人都要死,這件事絕不可能不了了之。


    隻是行事風格難免顯得拖拖拉拉,畢竟以地府目前來說按兵不動的表現,就知道他們對於此事是何等的不看重,兩個地府神隻死就死了,反而是黑白無常自作聰明,將深海之王視作頭等大患,未免有小題大做的嫌疑。


    隻是對於楚銘來說,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他的性命從始至終都如同砧板上的魚肉,隨時可能被人切碎。


    楚銘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雙腿在橋路上驟然發力,以要比原先更快的速度靠近黑無常,六臂轟然打出,拳勢綿長如鈍刀割肉。


    黑無常在楚銘離開忘川橋之前,有些兔死狐悲的意味,並非是害怕白無常死於忘川河中,而是地府之後的處罰。


    黑無常怔怔無神,在楚銘衝殺而來之後,心緒迴轉過來,身形輾轉騰挪,選擇一避再避,但每一次閃避,都會掄動起哭喪棒,每一棒都裹挾著雷霆萬鈞之勢,更有陰氣所化的黑龍一衝而出,哪怕是三頭六臂也占不到一點好處。


    黑無常所占據的優勢,就如同深海之王置身於海之底穀當中,方圓百裏的陰氣瘋狂匯聚而來,在地府神隻手中宣泄而出。


    就在此時,五彩祥雲所化的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起白無常的下半身,直接放入忘川河之中,讓白無常的雙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蝕融化,黑無常淒厲喊道:“不!”


    再次留意白無常之時,腰肢以下的部分已是化作白骨,胸膛的皮膚也在寸寸崩裂,頸部的脈絡更是轉為烏黑之色,與蒼白的皮膚格格不入。白無常雖然四肢百骸都被冰封,但在劇痛之中蘇醒過來,滿臉的生不如死,哀嚎道:“糟糕了!”


    白無常雖已短暫蘇醒,可全身修為都被死死封印,還有一股寒冷困意湧上心頭,五感神覺緩緩流逝,甚至連痛感都漸漸消失了,一旦閉上眼睛,更是會感到反常的舒適。但他不願聽天由命,放棄生的希望,隻剩下半截的身軀拚命扭轉滾動,不過在五彩祥雲鎮壓之下,這位地府神隻不僅是寸步難行,而且隨時都會被推入忘川河下!


    白無常拖動著慘不忍睹的身軀,他倒是善解人意,不願打擾陷入苦戰的黑無常,遙遙望向躲在暗處觀戰的陰兵,張嘴唿救,但是陰兵不敢進入這座戰場,更沒有勇氣在眾目睽睽之下救走白無常。


    目光望向更遠處,地府布局複雜,大小規模更是相當於小半個珊瑚海,五方鬼帝以及孟婆各有洞府居所,而尋常供奉神隻居住在一片地下沼澤之中,地形寬闊,沼澤下更有大量溶洞,四通八達,通往地府各處。


    神隻一般都在陰氣最為濃重的地底深處居住修煉,距離此處有數百裏乃至數千裏之遠,更別說地形錯綜複雜,速度無形中會更慢上幾分,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到來。


    故而白無常也不可能指望其餘神隻救他於水火之中,癡癡望向黑無常,喃喃道:“快來救我......”


    五彩祥雲將他一寸寸推入忘川河中,明明已經占得上風的黑無常置若罔聞,白無常雙眼露出絕望之色,黑無常之所以不願施救,無非是害怕接下來會受到的處罰,按理來說是由黑白無常一同承受。但是地府雖然無情,可也講究人死債消這個道理,白無常一旦在明麵上戰死,對於大難不死幸存下來的黑無常的處罰也不可能過於殘忍。


    這就類似於人情世故,白無常為了清理珊瑚海餘孽,轟轟烈烈的戰死,要是再著重處罰黑無常,其餘神隻難免會感到心寒,對地府的統治者失望至極。


    孟婆雖然自大,但是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白無常麵露冷笑,換做是他,絕對不會為了減輕處罰而對黑無常見死不救,這位地府神隻終於不再抵抗,任憑忘川水摧殘他的身體,徹底昏死過去。


    黑無常麵無表情,對於他而言,一往情深的白無常死不足惜,冷酷無情的黑無常獰笑一聲,身上的陰氣充沛到了頂點,雖然不再有黑龍出現,但是哭喪棒煥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黑無常雙眼通紅如同野獸,哭喪棒以難以想象的勁道與速度揮動,以至於使用者的手臂都是顫抖不止。


    黑無常抖了抖手腕,緩解肌肉的疼痛,暴怒的同時,眼神又有幾分難以掩蓋的不解,臉色堅毅道:“深海之王敢來地府,你怎麽也像是個跟屁蟲一樣跟上來了?地府可曾取過你一針一線?既然你與她一樣冥頑不化,堅持與地府為敵,哪怕你掌握著白無常的生殺之權,也無濟於事,休想用地府神隻的性命威脅我!白無常死得其所,對於他的身後事地府自然會安排好,而你,將要永生永世跪在他的墓前懺悔,不得超生!”


    黑無常言語之中,對白無常的性命毫不在意,不僅是楚銘感到驚訝,就連遠處的陰兵都感到不可思議。


    楚銘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棄拳換劍,劍尖指向前方,如同雨水一般的劍氣迸射蕩開,但黑無常以肉身衝碎劍氣,一晃而來,哭喪棒對著楚銘當頭砸下!


    楚銘側開身形的同時,被哭喪棒捶打的地麵濺起一片明亮火光,巨大的震動力哪怕沒有直接傷到楚銘,都讓他雙腿如遭雷擊。


    楚銘臉色晦暗不清,與地府神隻轉戰斡旋了如此久的時間,因為各種情況而遲遲沒有分出勝負,眼下到了關鍵時刻,隻得孤注一擲刺出一劍,並且所有能使用的手臂都牢牢摁住劍柄,突然之間,六臂之力連連迸進!


    黑無常微微一驚,繼而毫不猶豫掄起哭喪棒,不曾想這一劍爆發的力量實在太強,以至於哭喪棒不僅沒有砸開刺向胸膛的湛盧劍,反而彈向自己,不過在觸碰的瞬間,激撞出足以讓地府神隻,都虎口裂開來的波動!


    楚銘滿手是血,持著湛盧劍刺入黑無常胸口,試圖將他的身軀穿透,這位地府神隻胸口上掛滿符篆,防禦效果完全不輸五彩祥雲。


    眼角餘光停留在白無常身上的黑無常,止住反彈而來的哭喪棒,然後讓其再次轟然砸出,隻不過原先裹挾的陰氣已經消散於無形,取而代之的是轟隆作響的雷霆,氣勢何止強盛了一星半點。


    楚銘抽迴手,劍隨心動,湛盧飄然彎曲成半月弧度,主動壓向彈起的哭喪棒,這是兩把兵器間的第二次對撞,炸裂出一團照亮整座地府的耀眼光芒!湛盧劍材質比不上地府神隻的傳承神器,以至於出現形如細針的裂痕,楚銘終究是力有不逮,劍身如弓、緊繃到了極點的湛盧劍,還是怦然一聲折碎了。


    黑無常雙眼淩厲,掄動哭喪棒的勢頭不減,反而以更大勁道砸向楚銘。


    但是附在楚銘身上如同甲胄的五彩祥雲,竟然憑空浮現一道紫黑冰劍,一閃而逝,刺向黑無常。


    哭喪棒與陰氣一同砸在楚銘身上之後,本該將龍王之身震碎,甚至一舉殺死楚銘!但是不知為何,黑無常在關鍵時刻收了勁道,哭喪棒離開楚銘身體,僅僅隻是收刮了一層五彩祥雲、並未傷到楚銘就無功而返,黑無常雙眼絕望,因為從五彩祥雲內激射而出的冰劍撞碎了他的胸膛,更是一直將他向後帶去,最終撞在了忘川橋上!


    楚銘刹那間來到黑無常身前,六臂抓住冰劍,往下一摁,力度出奇之重,再加上冰劍本身的鋒利程度,以至於直接貫穿了忘川橋!


    黑無常艱難扯了扯嘴角,滿臉猙獰之色散盡後,呢喃道:“這是忘川水凝聚而成的冰劍,竟然藏在雲朵之中?深海之王留給你的後手?”


    楚銘咧嘴一笑,所有手臂青筋暴起,放在了刺穿黑無常胸膛的紫黑冰劍上,握緊發力,六臂作重錘之勢一砸而下,讓紫黑冰劍如鐵釘死死釘入忘川橋中,楚銘近乎是催動出了全身上下每一絲筋肉的餘力,堪稱是不遺餘力,地府神隻第一次流露出瀕死的意味。


    綿延千萬裏的忘川橋其實沒有階梯,橋路光滑無比,就像是一座圓拱形的堤壩,橋下是狂瀾暗藏的忘川水,楚銘用肩膀揉了揉眼睛,這一幕似曾相識,想當初水陸雙棲之王也是被一招破甲擊退,釘死在了堤壩之上,而這柄紫黑冰劍是深海之王為楚銘精心準備的殺手鐧,也確實做到了出其不意一擊製勝的效果,前後兩任深海之王何其相似。


    黑無常的痛苦之色逐漸化為凝重,這一路上的激烈轉戰讓他的身軀不堪重負,但不至於處於崩潰的邊緣,傷勢的疼痛完全可以靠著毅力壓下,就算維持渾厚修為也不算難事,但忘川水的腐蝕速度無比驚人,哪怕是天人體魄也未必能夠保證安然無恙。


    五彩祥雲虛無縹緲,猶勝不死之身,可僅僅隻是隱藏忘川水凝練而成的利器,就肉眼可見腐蝕了一大片雲彩,形態驟減,還有部分位置像是蠟燭融化,滴落出一滴滴濃稠液體,仿佛是五彩祥雲的鮮血。


    楚銘僅僅隻是觸碰冰劍,雙手就灼燒出一陣黑煙,可想而知忘川水的威力何等可怕,黑無常更是被刺碎胸膛,五髒六腑近乎在一瞬間衰竭,但強大的毅力支撐著他繼續反抗,不同於白無常全身修為都被封印,黑無常雖然靈氣散亂而開,可整體氣勢不僅沒有跌入穀底,反而節節攀升。


    黑無常身體轟然一震,雖然沒能將利器震出體外,卻也略有成效,那柄紫黑冰箭被震出了忘川橋外,但仍是透出胸膛一大截,忘川水的腐蝕之力繼續滲透著身體,可黑無常的神情反倒是變得不鹹不淡,仿佛已經迴光返照。楚銘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黑無常,歎息一聲,紫黑冰劍本來就是帶著黑無常身體,刺入忘川橋寸餘深度,所以楚銘並不意外這個結果,但將黑無常釘死在忘川橋的目的就達不到了。


    黑無常雖然遭遇重創,但身體仍是能夠艱難活動,這位地府神隻背部發力,整個身形稍稍躍起!


    楚銘可不會坐以待斃,將手臂舉至與黑無常身形齊平的位置,一拳砸下,黑無常在光滑傾斜的橋路上一個靈巧翻滾,可惜沒能躲過這一拳,破爛不堪的身體被砸得陷入橋路之中。


    與此同時,凝而不散的五彩祥雲倒卷開來,地府道路上猶豫不決的巡邏陰兵,一直保持密密麻麻的陣型,但是五彩祥雲衝蕩過後,盡數煙消雲散,不見一位陰兵。


    黑無常每一次吐納調息,都有猩紅鮮血噴出,他低吼道:“孟婆救我!”


    身體陷入忘川橋的黑無常已經無力反抗,因為楚銘六條手臂已是將他摁住,三頭更是直撞黑無常麵門!


    整張麵龐支離破碎的黑無常顫抖著伸出手,試圖將這個三頭六臂的少年推開,陰森枯瘦的雙手觸碰他的傷口,黑無常掌指間陰氣大盛,流入楚銘的傷口處,陰氣肆虐之下,疼得楚銘咬緊牙關。


    楚銘身上傷口被陰氣浸染之後,皮膚上的血管脈絡變得一片漆黑,傷口更是腐爛開來。


    楚銘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然後眼神堅毅,身體突然向後一翻。


    改換他的身軀貼緊忘川橋!


    而地府神隻黑無常的脖子被三條手臂狠狠攥住,甚至連掙紮都做不到,隻能感到一陣窒息的痛苦。


    黑無常的身體離開忘川橋,卻被楚銘用六條手臂牢牢抓住,雙腿更是勾住這位地府神隻的腰部,吊起於空中!


    楚銘稍顯瘦弱的身形貼著橋路緩緩升騰而起,雙眼之間布滿血絲,這個高度正好可以居高臨下的俯視地府風景,他歎息一聲:“黑白無常的幫手終於還是來了。”


    地府果然還有飛升境神隻,雖然黑白無常雙雙落敗,但是楚銘的目的並未達到,鬼魅用兩千年修為凝練的羽毛尚未到手!黑無常身上並沒有類似於儲物器的法寶,所以羽毛板上釘釘藏在穴竅之中,可是忘川水幾乎腐蝕這位地府神隻的體魄,再想從穴竅中取出寶物難如登天,起碼黑無常自己難以做到!


    楚銘束手無策之時,遠處風雷大震,一條長繩迅猛掠來!


    直接就以筆直去勢刺穿了楚銘的左側肩頭,甚至鑽入忘川橋!


    楚銘手臂力量渙散前,徹底擰斷了黑無常的脖子。


    但是並未完全氣絕身亡,反而化為長虹離開忘川橋,奔向地府道路,速度之快,就像是個活人。


    楚銘微微一愣,隨即欲哭無淚。


    楚銘身上的五彩祥雲沒有始亂終棄,反而是堅貞不渝,試圖拽出刺穿楚銘肩頭的長繩,但是無濟於事,楚銘一如當初的辰林,彼時的黑無常,被釘死到了動彈不得的程度。


    這根釘在楚銘肩頭上的長繩仿佛鮮血染成,粗如巨臂,也不知是由多少長繩擰成一股,看起來便讓人覺得連綿不絕,難以一刀兩斷。


    楚銘盯住化虹離開的黑無常,視線所及處,有五道人影從繩索處踏步走來,衣袍皆是大紅大紫,色澤極正,撞入視線之時過於醒目,令人難以忽視。


    領頭之人的體型異常龐大,一身赤紅長袍隨風而動,雙手展開,接住氣息消散的黑無常,默念道:“地府陰氣,盡化生機,壽元天齊!”


    方圓千裏之內,所有陰氣匯集而來,湧入黑無常七竅之中,不僅穩住了動蕩不安的生命,繚亂崩潰的修為都在緩緩平複,黑無常雙眼微微睜開,活過來了!


    逼近而來的飛升境強者,乃是赫赫有名的四大判官,地位與黑白無常平起平坐,修為都已到達飛升境,卻也是特意壓製修為,以此拖延飛升的到來,在末尾則屁顛屁顛跟著一位紅發孩童,稚嫩的麵孔已經初具威嚴,但僅僅隻是一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孩子,實力甚至不如尋常陰兵。


    “竟然有人闖進地府......”


    長袍神隻放慢腳步,雙眼藹然瞪大,望向昏死過去的白無常,喃喃道:“黑白無常不是去追捕冤魂了麽,怎麽還將外人引進家門,若非我及時趕到,想來孟婆也不會出手,你們就危險了......”


    楚銘雖然瞳孔中有難以掩蓋的懼色,但是如釋重負。


    下一刹,鬼魅離開楚銘身體,不再是毫無氣勢如同凡人的黑袍男子,他全身流光溢彩,修為大盛,完完全全到了被時空長河下遊打壓的程度,隻是鬼魅沒有特意遮掩修為,時空長河的鎮壓也遲遲沒有到來,這一切反常至極!


    支援而來的地府神隻在一瞬間毛骨悚然,腳步戛然而止,反向而行!


    而在忘川橋盡頭,孟婆踉踉蹌蹌踏上橋路。


    幾乎與此同時,時空長河下遊內驟然之間爆發出萬丈雷光,渡口處的河水更是逆流而上,作逃生之勢試圖融入中遊!


    因為下遊河水是最為薄弱的血管所化,一旦強行容納鬼魅的修為,常理而言會被撐爆,所以才會倒行逆施衝向中遊這座更加“堅韌”的世界,就是不想落得一個“爆體而亡”的下場。


    所以男子到底有什麽實力?


    能讓大道規則“落荒而逃”?


    要知道時空長河河水的威力可要比忘川水更加可怕,但是鬼魅“落水”之後,從上遊一直被衝蕩到了下遊,期間億萬裏路程,而且還是置身於時空長河之中,鬼魅也僅僅隻是付出了散盡修為以及一隻腳踏進鬼門關的代價。


    不過鬼魅在兩年時間內已經恢複元氣,神凰內丹對他的身體更是大有裨益,更為強大的中遊上遊都不敢太過為難他,但下遊仍是咬牙施下鎮壓,隻是沒有用象征殺力的雷劫,而是以天地異象威懾,壯觀程度甚至勝過歸墟開啟。


    先是九星連珠,然後地湧金蓮,漫天神佛的身影隱隱約約浮現於天幕之中,還有類似於破空之聲的噪音綿綿不絕響個不停,哪怕是遠在億萬裏外的東陽國也被音波覆蓋,大道之聲當真是如雷貫耳,下遊渡口更是清晰露出一道缺口,作為鬼魅離開的道路。


    但都不過是華而不實的景象,最為過分的舉動也隻是炸開了地府的入口,海之底穀內的水流隨之倒灌而來。


    鬼魅抬起頭,時空長河頓時如同一潭死水,原本種種天地異象蕩然無存,整座天地一片漆黑。


    黑袍鬼魅一怒之下,與黑白無常交好的地府神隻全部氣絕身亡,唯獨前來湊熱鬧的紅發孩童性命無憂。


    其實在殺死黑白無常之前,鬼魅就已經神不知鬼不覺施展搜魂之法,故而了解與黑白無常生平結交的好友,之所以殺得片甲不留,就是害怕之後會對楚銘以及深海之王等人進行報複。


    白無常已經氣絕身亡,死而複生的黑無常也慘叫一聲,知道眼前的黑袍男子是跨界者,哪裏敢有半點抵抗的心思,物歸原主金色羽毛,但黑袍男子沒有手下留情,輕輕一推,黑無常整個身軀落入忘川河水,屍骨無存。


    這位毀屍滅跡的男子停留在血泊之中,環視四周,目光掃過整座地府。


    時空長河下遊雖然沒有施下實質性鎮壓,但是並不代表會一直坐以待斃下去,他也想退一步海闊天空,否則到了魚死網破的地步,就算擁有通天修為也難逃一死,上上策還是主動與天道契合。


    “終於來了。”


    黑袍男子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轉身麵向忘川橋,眼神中的陰鶩少了幾分,隻是不知何時眉心處出現一團鮮血,令他本就英俊非凡的相貌增添一股戾氣,幸好雙眼還未殺紅,否則絕對像是殺神親臨。


    一位老嫗悄無聲息現出身形,她明明將地府神隻視如草芥,卻一臉的悲痛欲絕之色,假惺惺勃然大怒道:“你敢殺我地府神隻?!”


    男子滿不在意說道:“殺了,然後呢?”


    老嫗猛然挺直腰杆,破口大罵道:“你還大言不慚有臉說,難不成是欺我地府無人?”


    男子微笑道:“我再殺幾個,你會阻攔?”


    老嫗重重點頭,但難免有些心虛。


    黑袍男子婦人之仁提醒道:“那個孩子,你照顧好。”


    老嫗冷冷道:“那是水火判官的幼子,他對黑白無常的稱唿還是幹爹,你為何會獨獨放過他?!”


    男子沒有迴答,隻是並起雙指,作劍斬向天空。


    刺入忘川橋懸空繩索頓時斷裂而開,楚銘隨之滾下橋路,肩頭血流不止,鬼魅輕輕拔出刺穿楚銘身體的長繩,非但沒有流露出以往的開心神色,反而眼神極其陰沉,讓楚銘第一次感到害怕,不明白這個無敵於地府的男子為何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老嫗走下橋路,冷笑道:“你還不走,難道是想將天道鎮壓引入地府?”


    男子眼神充滿威脅意味,老嫗憤憤道:“既然我能獨善其身,就不會在意地府會不會在鎮壓中灰飛煙滅。”


    男子一臉笑容燦爛,微微加重嗓音說道:“你有外物阻絕時空長河的探查,還有五方鬼帝,修為都已經跨過飛升境,但是憑借那個外物隱藏氣息修為,堪稱瞞天過海,連天道都沒有察覺。可我對你出手,絕對能讓你的真實修為暴露出來,被下遊察覺,到時候大家一起被大道規則鎮壓,豈不美哉?反正來自於大道的反噬,老人家應該是不怕的吧?”


    老嫗仰天怒問道:“何至於此?!”


    男子抱拳歉意道:“老人家千萬小心氣急攻心。”


    眼中露出一抹冰冷殺機,老嫗身後的忘川河水翻滾不休,仿佛隨時都要跳出橋麵,可最後還是忍下這口惡氣,河水複於平靜,老嫗擠出笑臉說道:“時空長河已經做出退步了,你現在折身迴去,絕對不會引來大道鎮壓,何必繼續留在這裏兩敗俱傷,還是你有什麽沒有完成的事,地府可以代勞......”


    男子打了個響指,護送深海之王的五彩祥雲悄然現身,停留了一下,便衝出海之底穀,迴到滿目瘡痍的珊瑚海。


    男子根本沒有試探的意思,開門見山說道:“把歸墟毀了。”


    對於歸墟這個天地異象,老嫗雖然不願忍痛割愛,但仍是咬牙說道:“這點小事情還要麻煩我?”


    男子點了點頭,老嫗沉聲道:“好!”


    男子稍作停頓,輕聲道:“還有幾件事需要麻煩你。”


    老嫗發出一連串中氣十足的笑聲,視線掠過倒地不起的楚銘還有剛剛離開的深海之王,嗓音沙啞道:“要是我能做到,你現在就能走多遠走多遠,要是將鎮壓引來,就算冒著身死道消的風險,我也要殺了你!”


    男子以大開腦洞的嫌疑說道:“一夜之間,我要讓珊瑚海恢複原狀。至於接下來的都是舉手之勞,將我身後的孩童送到外圍邊境上。珊瑚海既然覆水重收,下一任深海之王也就不是名存實亡,我不指望你們幫助照顧她,做一個禮尚往來的好鄰居,起碼不要再讓她承受家破人亡之痛,就行了。”


    老嫗抬手一揮,封住從海之底穀倒灌而下的水流,才在心中反複權衡鬼魅提出的條件。珊瑚海一夜之間淪為地府的財產,對於其中蘊藏的寶物,哪怕是孟婆也不免心動,畢竟珊瑚海已經存在了百萬年之久,更是占據了紫荒三分之一的疆土,奇珍異寶數不勝數,如何願意拱手讓人?


    老嫗心中一陣絞痛,難不成要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此事事關重大,連向來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五方鬼帝也都一一現身,並排而立,與老嫗對視一眼,麵麵相覷過後,重重歎息一聲。


    男子頓了一頓,補充道:“就算地府願意做個和睦相處的鄰居,恐怕珊瑚海也不願意,畢竟你們之間有著血海深仇,所以我會徹底封住兩界,以免你們出爾反爾。”


    老嫗點頭道:“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況且歸墟毀去,就算海之底穀仍舊存在,要想吞沒珊瑚海,也起碼需要千萬年起步。”


    男子疑惑道:“你沒有異議?”


    老嫗蒼老的臉龐浮現一抹笑意,豪氣叢生道:“你說的這些條件,地府承諾一定會完成。”


    男子作揖致謝。


    老嫗好奇問道:“就這些?”


    男子不再說話,隻是雙拳微微攥緊。


    老嫗冷笑道:“用來隱藏修為的外物,沒有多餘,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男子嘴角浮起一抹滿是苦澀的笑意,無奈道:“我還想在時空長河下遊多待一會,老人家有沒有辦法?”


    老嫗冷哼道:“你就算引來鎮壓,我的迴答也是沒有!”


    男子不再答話。


    三隻用修為凝練而成的羽毛,取得其二,就能夠恢複三分之二的修為,其實隻要恢複三分之一,就不是時空長河下遊所能容納的極限了,注定會招來鎮壓。鬼魅之前沒有融合羽毛,是因為哪怕隻是吸收一隻羽毛的能量,就會被天道不容,還能留下的時間便會進入倒計時,就如同如今這般,如果倒計時結束,那隻羽毛仍是沒能奪迴,就會徹徹底底地與其失之交臂,痛失三分之一的修為!再就是他不打算過早迴去,反而千方百計地多待一段時間。


    但是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容不得他再婆婆媽媽,必須做出決斷。


    老嫗柔聲提醒道:“走。”


    說完這句話後,便是完成了兩個承諾。


    海之底穀異象驟起。


    無論是難以計數的死物,還是寥寥無幾的活物,全部都在這一刻上浮而起,整座海之低穀,從下往上一點點變得幹涸。近乎是一整座珊瑚海的流量,並攏一線,平整向上升起,漸漸離開與地府接壤的世界,匯進湧入變作蒼茫大地的珊瑚海。


    百川赴海。


    水流量越多,歸墟越強,但是麵對海之底穀都被掏空的情況,歸墟一反常態無動於衷,因為已經不複存在了。


    歸墟開啟之時,化作一個巨大漩渦,吞噬方圓千萬裏的水流量,胃口大如饕餮,平靜之後,狀態急劇縮減,從萬丈漩渦變得僅僅隻有陀螺大小,而且像是一個旋轉不止的陀螺,終於精疲力盡地倒下。歸墟為地府吞並一整座珊瑚海的資源財富,可謂是大功一件,卻被孟婆一手毀去,形如陀螺的歸墟四處流散開來,再也不見蹤影。


    從此之後,歸墟不存於世。


    珊瑚海,徹底安全了。


    男子對老嫗鄭重其事說道:“老人家保重身體。”


    然後在時空長河施下鎮壓之前,身形拔高而起,飛入時空長河。


    留下一個躲在暗處的稚童渾身顫抖,不敢出聲。


    手中緊緊握著一個男子送的石頭。


    ——


    數日之後,時空長河中遊迎來一個從下遊來的黑袍男子。


    舉世嘩然。


    在不正常飛升的情況下,竟然有人能從下遊來到中遊?


    滿堂喝彩。


    不愧是讓大道規則都要避之鋒芒的男子,明顯受到了優待。


    鄙夷不屑。


    然後此人一口氣遁迴上遊。


    無人不服。


    ——


    珊瑚海,大潮甲天下。


    一切開始欣欣向榮。


    歸功於一位無臂女子。


    她找迴了曆任深海之王的洞府,但是棄之不用,除了這位新任深海之王和少數海神舊部,再沒有誰知道洞府內雪藏著上一任深海之王,她還找迴了之前沒有找到的草木海豚,也卸下了縞素。


    這位新任深海之王,身著紅衣,孤立於大雪之中,如同一輪冉冉升起的太陽。


    一如既往身材高挑。


    一如既往姿色驚豔。


    ——


    沙灘上,終於有久違的白浪滔天景象,海麵更是波光粼粼,耀眼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獸王歪了歪腦袋,有五色雲朵撲在他的寬闊胸膛,如同一朵豔麗鮮花綻放在他雄偉的身軀之上。


    獸王滿臉心疼道:“小嬰,你現在怎麽如此嬌小玲瓏,什麽?你竟然被忘川水腐蝕了!那麽......以後你來騎本王吧!”


    這位獸王和心心念念的寶貝三次失之交臂,倒黴得近乎心如死灰,但看著再熟悉不過的海域風景,這一刻似乎釋然了。


    ——


    數十頭踏空遊走的斑斕大蟒,蟒首互相緊緊貼在一起,彼此間隔如同連體,這才使得軌跡始終如一,長驅直進。


    數十頭色彩斑斕的大蟒,體長皆是千丈,共同牽引一座巨大如山的暗紅城堡。


    有人要迴到烏煙瘴氣向來弱者生存的外圍邊境,那人心中一歎,也不知道東陽國是否傾覆於獸潮之中。


    那一日。


    有陰兵開道。


    ——


    (隻有四十多個人看了,三十萬字稿費一塊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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