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團影子仿佛不堪重負般……慢慢地顫抖著。


    「恆安。」顧臨奚低聲叫了他一句,但竟不知該說什麽。


    他這一聲卻像觸發了什麽機關,方恆安驀然站了起來!


    顧臨奚下意識後退了幾步,後背抵住了牆,方恆安握著他的肩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神色模糊,聲音卻又冷又低:「夠了嗎?——顧臨奚,什麽夠了?」


    顧臨奚偏過頭,隻這一瞬間,他就收拾好了所有的神情,態度平靜得近乎漠然:「就是你想的那樣。」


    方恆安定定看了他一會,忽然鬆了手,自己往後退開了,他退的倉促,竟還有些踉蹌。


    顧臨奚沒有扶他。


    「人各有命。」半晌,他緩緩道:「恆安,不要強求。」


    」不要強求?」方恆安卻像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


    「你現在和我說這是強求了?最早,你和我說找到解藥就可以解毒。一個多月前,你和我說已經有了拉美特利的線索,還剩下一年多的時間可以解毒。這些都是你親口告訴我的。你向來不說實話,那都沒事,唯獨這件事……為什麽要騙我?」


    說到最後,他聲音低啞,幾乎不成語句。


    顧臨奚:「對不起。」


    「都這種時候了……你竟然還和我道歉。」方恆安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陳老那邊拿迴來的u盤是你拿走的吧?」


    顧臨奚惜字如金:「是。」


    「因為不想讓我知道你……」方恆安用力抹了一把臉。他在房間裏打著轉,努力壓抑著顫抖的聲音:「你平日裏是不是也已經有症狀了?」


    他咬牙切齒地自語般說道:「我真是太蠢了,直到秦瀾無意間的一句話,我才感覺到不對。」


    顧臨奚:「這和你沒關係。是我刻意想瞞你。」


    方恆安雙眸如血:「為什麽?」


    「因為我自私。我想偷一段正常的時光,能問心無愧、無憂無愁地走在陽光下,不是顧穹的兒子,不是生命垂危的病人,也不是從地獄歸來的復仇者,隻是像所有普通人一樣。」


    顧臨奚握住方恆安的手看著他:「恆安,我這一生裏再沒有比這些天更好的日子了。」


    方恆安看著他,淚水無聲地落了下來。


    然後,他默默推開顧臨奚的手,離開了。


    方恆安離開了,但也就走了十分鍾。


    他拿著病曆本迴來時,顧臨奚正坐在書房椅子上,撐著下巴,微垂眉目。嶙峋俊秀的側顏在電腦的熒幕前顯得晦暗不明。


    說不清此人是在反省、發呆,還是在策劃下一輪更令人髮指的造反。


    顧臨奚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方恆安迴來了。他愣了一下,然後站起身,繞開方恆安往書房外走去。


    兩人擦肩而過時,他低聲道:「那我先走了。」


    「走?去哪。」方恆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喜怒難辨。


    顧臨奚頓了頓:「……我覺得我先離開一段時間,對我們都會比較好。」


    這話實在太扯淡了,方恆安一時間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用盡全部自製力咽下了那句「好你大爺」,心中冷笑:離開一段時間?然後等下次再聽到你的名字就是知道你的死訊?


    還是說……我可能都不會再知道你的消息,你的屍骨會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發爛發臭。


    我就可以自欺欺人的懷著一絲虛幻的希望,騙自己你還活著,然後心安理得地生活下去?


    他真的想剖開顧臨奚這具玉石般的軀殼看看,裏頭是不是也是鐵鑄的心腸,才能說出這麽一句對自己狠,還把別人的真心戳在刀尖上的話。


    顧臨奚說完這句話後腳步不停,直接往玄關去了。


    這位大少爺無牽無掛,連自己的性命皮囊都能棄如敝履,不要說這點衣物行裝。


    他走出了這個門,自然就會像曾經的」假死「一般如涓流入海,再也別想找著一點蹤跡。


    畢竟有些緣分是億萬分之一的巧合,凡塵俗人何德何能,還能再乞求來第二次呢?


    顧臨奚想,這一生恐怕也就這點運氣,攢在一起用了個夠本。


    「臨奚!」


    顧臨奚毫無反應。


    方恆安吼道:「顧臨奚!你給我站住!」


    顧臨奚的眉頭動了動,但他沒有迴頭。手握在門把手上,剛要旋開,卻被人一把拽開了。


    方恆安拽住他的手腕按在牆上,聲音都化作了低啞的咆哮:「好,你要走是不是?」


    顧臨奚偏過頭沒說話。


    「好……」方恆安低低重複了幾遍,然後閉了閉眼。


    在這令人窒息的幾秒沉默中,方恆安急促的喘息聲逐漸平靜,再開口時像是找迴了平日裏的平靜。


    「那我送你,由你去哪。」他用同樣平靜到近乎漠然的態度說:「現在太晚了。」


    顧教授掙了一下手腕,沒掙動:「……好。」


    第169章 教授


    之後方恆安就再沒和他說過一句話。隻是沉默地拉開了後排車門,顧臨奚順從地坐了進去,裏麵還鋪了一床絨毯。


    他這些天來精力一日不如一日,剛發作過一次又情緒上頭,此刻竟有了種心力交瘁的感覺。頭還是針紮似得疼,但這疼卻都提不起提神醒腦的作用了,剛上車沒多久,竟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方恆安從後視鏡看到終於安頓下來的顧教授,心裏卻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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