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時候,陸弛都要加班到十二點以後,等到迴到賓館,洗漱一番,躺到床上就已經一點半了。周晏禮總會等他上床了,再跟他打個電話,隨便聊上幾句,兩個人再一同入睡。


    陸弛心中過意不去。他雖然下班晚,但好在早晨上班的時間不算早,就算九點鍾起床也不要緊。


    可周晏禮卻是每天要上早八的課,他們家離學校又稍微有些距離,更何況,周晏禮還要準備早餐和午飯。每天雷打不動的六點起床。


    這樣下去,早晚要熬壞了身體。


    可周晏禮卻說,沒關係,反正我也睡不著。


    若是尋常情侶聽到這句話,定會當做調情的玩笑。可陸弛卻不疑有他。


    陸弛一雙修長的手用力攥了攥手機,連骨節都開始泛白。


    雖然與周晏禮隻同居了幾個月的時間,但他已經發現了,周晏禮的睡眠狀況絲毫沒有因為離開琴島而改善,相反,他的睡眠比起中學時代還要差了不少。


    周晏禮很難入睡,有時候陸弛睡到半夜醒來時,總能發現周晏禮還醒著。同時,周晏禮的睡眠還很淺,隻要陸弛起身,哪怕動作再輕,也總能將周晏禮從睡夢中喚醒。


    有時候,就算陸弛不動彈,隻是睜開眼睛,隔不了多久,周晏禮也會緊跟著醒來。


    不僅如此,周晏禮早晨醒得還極早,雖說六點鍾起床,可陸弛知道,他每天五點鍾的時候便醒過來了。


    有時候,陸弛從睡夢中醒來,看到周晏禮睜著眼睛看向自己的時候,他甚至分辨不出周晏禮究竟是徹夜未眠還是醒得早。


    陸弛聲音有些喑啞,說:「等我迴去,陪你再去醫院開點藥吧。」


    周晏禮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不動聲色的換了個話題,又催促陸弛早些休息。


    起先周晏禮並不排斥看病、吃藥。來上海的這四年中,陸弛不知為了他的病操了多少心,他們也幾乎踏遍了上海三甲醫院和專科醫院的門檻。


    隻是,藥吃了,谘詢也做了,可到最後,仍是沒什麽起色。


    周晏禮自己就是學醫的,他當然明白,他的精神障礙是生理性的,基因裏帶的,沒得治了。所有的治療隻能稍作減輕,卻不能根除。


    吃藥多年,到如今,連稍作減輕的作用都已是微乎其微。


    他起身關了燈,麵朝著陸弛常睡的那邊,睜著眼熬到了黎明。


    一天下午,陸弛突然接到了母親李蘭打來的電話。


    電話中的李蘭帶著哭腔,喊著說,小弛啊,你和晏禮那孩子究竟是怎麽迴事?一個女的在我們單位門衛那裏給他留了個信封,裏麵是一遝照片,你爸看到之後,直接氣得暈倒了。


    陸弛的心「咯噔」一聲,幾乎提到了嗓子眼。他瞬間就想到了程紅雲與周建文夫妻,想到了程紅雲曾在星巴克中對自己一字排開的那遝照片。


    他起身離開會議室,先是找了個樓梯口,而後才壓低了聲音問道:「媽,你先別著急。別哭,慢慢說。」


    李蘭架著哭腔,斷斷續續連哭帶喘地說:「你把他同事見他暈了,趕緊把他送去醫院。現在這遝照片已經在我們單位傳得沸沸揚揚了,他們都說……都說你,都說你是個同性戀。」


    2013年的琴島,大多數中年人別說沒見過同性戀了,連聽都沒怎麽聽到。


    對於李蘭這樣的中年婦女而言,單單是說出「同性戀」這三個字,都覺得害臊、難堪。


    陸弛的心拔涼拔涼的,他想過周晏禮的父母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卻沒成想他們沉寂了幾個月,最後想出的招式竟然是找到自己的父母興師問罪。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強壓著心頭的煩躁,柔聲問:「媽,我爸現在什麽情況?醫生怎麽說?」


    李蘭將醫生的話轉述給陸弛聽,大抵是說血壓過高,一時暈了過去,好好休養,應該問題不大。


    陸弛稍稍舒了口氣。陸長豐身體一貫不好,很早就查出了高血壓和高血脂,正因此,平日家裏人都小心翼翼,萬不敢讓陸長豐生氣惱怒。


    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陸弛又怎能放心得下?他一邊安撫著母親,說沒事的,自己馬上迴去,一邊硬著頭皮跟經理請假。


    那時恰逢年審,項目組人手緊缺,每個人都忙到了極點、累到了極點。陸弛忍著經理的白眼請下了年假,幾小時後就飛迴了琴島。


    在醫院中,陸弛看到了自己孱弱的爸爸和哭成淚人的媽媽。他心裏酸澀得厲害,眼角不由得也濕潤了。


    李蘭一邊抽泣,一邊用力打著陸弛的後背,說:「你和晏禮那孩子究竟是怎麽迴事?你是不是想氣死我們?」


    陸弛接下了李蘭所有的埋怨與憤怒,和聲細語地安慰著自己的母親。他沒說自己和周晏禮究竟什麽關係,也沒說照片的真假,他隻是不斷地說著,沒關係的,爸一定不會有事,什麽坎兒都一定會過去。


    也不知究竟是在安慰李蘭,還是在安慰自己。


    好在,陸長豐的確如醫生所言,沒什麽大問題,當天晚上就甦醒過來。


    陸長豐一醒來就看到陸弛坐在床邊,他立即追問起那遝照片的事情,而陸弛也隻是說,他與周晏禮是鬧著玩的,是周晏禮的母親誤會了。


    兩天後,陸長豐出院了。陸弛沒法繼續留在琴島,他買了當晚的紅眼航班,緊接著就要迴上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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