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緹走進了別墅,上了二樓,敲著畫室的房門。她之前來過這裏陪過彭佳馨,已經熟悉這裏。


    沒人開門,門也沒鎖,她按下門把手,輕輕的推門而入。


    10歲的彭佳馨穿著粉色的蛋糕裙,披著黑長發,赤著粉色的小腳,靜靜的坐在大窗台邊的椅子上,拿著畫筆,在畫素描畫。


    安緹看著她,嘴角上揚,此刻的彭佳馨就是一幅美麗恬靜的少女油彩畫。


    “佳馨小朋友在畫什麽呀?”安緹淺笑著問道,走了過去,坐在了窗台的飄窗邊,看著那幅畫。窗台上,還疊放著很多畫好的素描畫。


    “安姐姐,你來了!”彭佳馨,看了一眼安緹,她長長的黑睫毛上,還沾著淚珠,她哭過。


    “不要叫我小朋友,我已經18歲了!”彭佳馨看見安緹,心情好了一點。


    那一年她死亡的時候隻有10歲,她一個人和智能機器人在這裏,已經生活了8年。


    安緹看著她畫板上的素描畫,情緒也跟著低落了。


    那是朱蓉的孕婦素描畫,畫中的朱蓉笑容溫暖,眼神慈愛,雙手托著大肚子,靠坐在椅子上。


    窗台上的素描畫,幾乎都是胎兒的素描,有的在月亮上睡覺;有的在燈泡裏睡覺;有的在花瓣裏睡覺;有的在鳥窩裏睡覺;有的在搖籃裏睡覺……


    彭佳馨是朱蓉的女兒,朱蓉在和彭佳馨的爸爸結婚後一年生下了她。她爸爸是個大貨車司機,彭佳馨一歲的時候,他爸爸在高速上出車禍翻車死了。沒多久她媽媽改嫁了。她爸爸是獨子,所以她爺爺奶奶,沒讓她跟著她媽。她是跟著她爺爺奶奶一起過的。


    10歲的時候,那年夏天暑假,她去她媽媽家小住。她媽媽有一個閨蜜,說要帶她出去旅遊,帶著幾個小女孩一起。她媽媽朱蓉很信任這個閨蜜就同意了。


    確實是帶幾個小女孩出去玩,住的是豪華的五星級大酒店。晚上彭佳馨睡著了,身體極度疼痛,驚醒了。


    她睜開眼睛,發現房間裏燈光昏暗,和她睡在一起的同伴小女孩不見了。


    一個50多歲的男人,正壓著她,她嚇壞了,哭喊起來。她用手抓撓著那個男人,但是她才10歲,怎麽可能是一個男人的對手。


    她拚命的哭喊,那個男人用大手捂著她的嘴,她哭叫得越厲害,男人越興奮,結果可能是男人太激動了,把她給捂死了。


    男人是個大人物,有權有錢,花錢找了一個替罪羊。那個閨蜜,為了安撫彭佳馨的媽媽,在他們之間斡旋,最後達成了共識。不僅賠了很多錢,而且給彭佳馨造了數字意識人,花錢讓她住在了天堂市。當然這個數字意識彭佳馨,是不知道自己如何死亡的。


    真正的彭佳馨已經死了。她爺爺奶奶無法接受孫女的離開,為了還能看見彭佳馨,就同意了。


    爺爺奶奶家窮,怎麽鬥得過呢!除了接受,還能怎麽辦?而且彭佳馨的媽媽得了很多錢,她已經改嫁,又生了一兒一女,正是缺錢的時候。


    事情就那麽了啦!彭佳馨的爺爺奶奶,經常戴著智能vr眼鏡,來天堂市看她陪她,雖然她是個數字意識人,但是樣貌、思想、行為都一樣的。她爺爺早兩年去世了,前不久她奶奶也走了。


    她媽媽朱蓉自從有了那筆錢,開了公司,忙碌起來,根本就沒空來陪她。而且朱蓉認為,她真正的女兒彭佳馨已經死了,這個隻是替代品。既然她爺爺奶奶都走了,這個替代品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她就打電話去數字意識檔案管理局,要求封存彭佳馨。


    上個月朱蓉來看彭佳馨,告訴她,奶奶也走了,希望她去陪她奶奶,要封存她,任由她哭鬧,都無動於衷。


    所以彭佳馨這段時間抑鬱了,她的樣貌還是10歲,心理年齡卻已成長到18歲了。她沒了爺爺奶奶,媽媽這麽狠心,她徹底絕望了,也同意了封存。


    安緹來過幾次,勸過她,也打電話勸過她媽媽。她媽媽朱蓉總說忙,催著簽字,不想這個事情再煩她了。


    朱蓉說她的女兒,早已經在8年前死了,現在兩個老人都走了。她每次看見數字人彭佳馨,就會聯想到她被侵犯捂死的情景。她不想再看見這個替代品,讓她想起真正的女兒彭佳馨。


    勸不了朱蓉,安緹很無奈,一直在拖。今天上午她又催安緹去簽字,安緹隻好去辦了。


    ………


    “安姐姐,我媽媽簽字了吧!”彭佳馨用小手慢慢的摩挲著畫板上,朱蓉的大肚子,安靜的問著。


    “嗯!”安緹拿著那些胎兒素描畫,看著迴道。


    她想著自己小時候,是不是也這樣在媽媽的肚子裏,安靜的睡著。她連自己親生的媽媽,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她又想到了謙子的留言,他說他老婆生了孩子,不能陪她了。她突然不想再去等謙子了,如果他真喜歡她,也真有孩子呢?她不能去搶奪,一個有孩子的女人的男人的愛。


    女人的思維情緒就是這麽的跳躍,左右搖擺。


    “安姐姐,我想求你一件事?”彭佳馨冷靜的說著,那張好看的娃娃臉,和她深邃的眼神完全不符。


    “說吧!”安緹苦澀一笑。


    “我睜開眼睛就在這裏,沒有做過嬰兒,不知道媽媽肚子裏的溫暖。我想在溫暖的水裏,在你的懷抱裏離開?”彭佳馨說完,用期待的眼眸,看著安緹。


    “可以!”安緹笑著摸著彭佳馨的頭,肯定的說道。


    她們聊了一會,安緹見她非常安靜,已經沒有前幾次那麽激烈的情緒了,也隻能這樣。安緹多陪了她一會,便離開了她家,迴到現實中。


    安緹取下智能vr眼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麵對殘酷的現實,她無能為力。


    “緹子,都12點了,快去吃飯啊!”安緹同事肖傑鳴,故意敲著安緹辦公室開著的房門,提醒著她。


    安緹迴過神答著,“好,就去。”


    她翻著手機信息,有程恩尚的,有何崢的,還有一些其他人的。簫離笙給她留言了,還打電話了,她剛才看望彭佳馨,沒接到。


    她給簫離笙迴了語音電話。簫離笙約她在現實中長留市見麵。


    安緹看著,辦公室牆角的十套漢服快遞盒子,還沒拆,會心一笑。


    她吃了午飯,就開車去了簫離笙約的地點,“長留市江灘濕地公園”。


    這是長留市最大的公園,一麵鄰近長江,一麵滲透進市區,方圓十幾裏。公園非常大,有遊樂園、有綠地、有跑道、還有高大的樹木,豔麗的花兒,妖嬈的藤蔓,以及亭台樓閣,軒榭廊橋。


    今天公園人很多。安緹進門才知道,還有幾天就是國慶節了,公園裏在辦國慶節菊花展,已經提前開放了。


    她跟著人潮在公園裏慢慢的遊玩,看到了各種各樣,大小不一,顏色各異,品種繁多的菊花。


    有很多人在打卡、拍照、欣賞。甚至有一條清澈的小河兩邊,種滿了各種顏色菊花。有幾條小花舟,也放滿了各種顏色的菊花,和旁邊豔紅的楓葉,相得益彰,分外妖嬈。


    安緹在菊花叢中看得入迷,手機響個不停,才想起約了簫離笙,他在問她到哪裏了。


    沒一會,安緹就找到了簫離笙。她遠遠的看見簫離笙,他清瘦的身影,站在一片草地上,正陪著他的女兒簫夢嬌在放風箏。


    安緹想到了簫離笙,在網絡數字意識世界紅塵市的樣貌,那邊是一個美麗柔軟又透著憂傷的女子。而這邊現實裏的長留市,他卻是一個溫文爾雅清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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