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輛馬車前,沈多芙問史彥玉:“什麽事不能迴家說?”


    這時,馬車裏傳出一道女人的聲音:“多芙。”


    季懷瑜避著人,偷偷掀起一角車簾子看向沈多芙:“我偷跑出來的,你先別驚慌!”


    “……好!”沈多芙心想,你偷跑出來,我驚慌個啥?


    “張生不是張生,他原來是都察院左都禦史,許羨!”季懷瑜想壓低聲音說話,又因為太過激動,實在收不住音。


    沈多芙故作驚訝,捂著嘴反問:“什麽?怎麽可能?”


    “千真萬確!”季懷瑜憂慮的歎息,“我爹想把我嫁給他!”


    “這不是正合你意?”沈多芙納悶了,怎麽季懷瑜的表情,看著一點也不高興。


    “話雖如此!一來對不起你,二來……”季懷瑜猶豫了下,還是決定直言相告,“我爹隻是權宜之計!倘若他不應,便要叫他出不了禹州!”


    “哦……”沈多芙垂下眸子,原來季九舟是打算先禮後兵。


    畢竟這一路上,許羨可是不遺餘力的造勢,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懷揣著重要證物。


    季九舟就是再膽大妄為,也不敢輕易取他性命。


    既然萬事可商量,以許羨那個言而無信又能屈能伸的德行,多半會先應下,穩住對方,再徐徐圖之。


    出不了大事。


    季懷瑜以為沈多芙聽不明白,又詳細地解釋道:“是孟景程!他告訴我爹,許羨在收集我爹貪腐的證據,他一年後就要來抄我家了!”


    聞言,沈多芙臉色大變,眼底滿是震驚之色。


    “如果他不願意娶我,我爹不會讓他活著離開禹州,他會死的!”季懷瑜緊張的抓緊車門框,“怎麽辦?我偷偷跑出來,卻發現我無處可去,我救不了他!”


    說著,季懷瑜難過的哭起來。


    “他都要來抄你家了,你還關心他死不死?還一心想著去救他?”沈多芙又被季懷瑜震驚了一次。


    “他怎麽可能抄得了我家!他跟我爹鬥,無異於以卵擊石,你看嘛,他現在成甕中之鱉了!他那麽有風骨的人,肯定寧死不會屈服!他真的會死的!”季懷瑜哭的稀裏嘩啦,斥責沈多芙,“你快想想辦法,你怎麽一點也不擔心他?”


    “你可真是對他誤解甚深!”沈多芙自顧自的嘀咕一聲。


    操心許羨的死活,沈多芙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此刻,她更在意的是,孟景程怎麽知道許羨要抄季家?


    連時間都說得那麽篤定。


    突然,有一個念頭在她腦中,瘋狂滋生。


    難道……孟景程也重生了?


    如此說來,便能解釋孟景程的奇怪之處,她真是愚鈍。


    現在的孟景程,不過臉龐年輕了些,脾氣秉性多像那個光有運氣,沒有腦子的孟尚書。


    “沈多芙!”季懷瑜氣急敗壞的喊了一聲。


    “你都救不了,我能有什麽辦法?”沈多芙瞥了眼後麵不遠處的季家府兵,眉眼微挑,對季懷瑜說,“天色晚了,你無處可去,便去我府上暫住吧!我們迴去好好想想,該怎麽去救人!”


    “也隻能如此了!”季懷瑜憂心忡忡的歎息。


    沈多芙爬上季懷瑜的馬車,跟著車隊一起迴沈府。


    許羨那邊什麽狀況她管不著,但她這邊可能要比許羨更為兇險。


    那一隊府兵一定會守在沈府外,隻要禹州出點問題,他們會立刻進府來拿她。


    她正愁不知如何脫身。


    季懷瑜這個護身符自己送上門,她豈有拒絕之理?


    夜幕之下,沈府燈火通明。


    府門口一眾老小統一著素服,迎著棺槨入靈堂,哭嚎聲響徹長街。


    孟氏扶棺痛哭,沈多芙扶住母親搖搖欲墜的身子,孟氏安撫的輕拍她的手,低聲問道:“你贅婿呢?”


    “在禹州,被季總督拖住了,應該不會再迴來了!”


    孟氏聞言,拿異樣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終究沒有說什麽,專心哭喪。


    興許是聽到風聲了吧,孟氏並沒有驚訝之色,沈多芙是這麽想的。


    她環顧一眼周遭,沈家人來得很齊,不僅二房三房的人在,就連姑母和一些遠方的親戚都趕來了。


    一波哭暈了,換一波來哭。


    哭聲嘈雜,沈多芙心裏藏著事,隻跪在一旁發著呆。


    “芙兒!芙兒!”姑母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反應過來,抬眸看過去。


    姑母拭淚說:“棺怎麽蓋死了?難道都不讓我們看大哥最後一眼嗎?”


    “天氣炎熱,不得已為之。”沈多芙歎息一聲,父親去世已大半月,在肅州尚能重金購冰凍著,用以維持麵容,可路上顛簸,將棺槨運迴來已是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天氣炎熱,離了冰的屍身,腐壞的速度非常快,此時大抵已麵目全非。


    讓人見了,心生不忍。


    怕孟氏見了受不住,她讓人將棺槨提前釘死。


    “你真是不孝啊!不開棺,我們怎麽知道裏麵躺著的是不是大哥?”


    聞言,沈多芙撩眼,怒看向沈家眾人,看來是哭累了,要開始發難了。


    開棺就是為了確認父親死了幾日,好以此來責難她。


    照西塘風俗,棺槨釘死了,若貿然打開,是對亡靈的大不敬。


    沒有人敢觸這種黴頭。


    前世想著讓眾人見父親最後一麵,沒有提前蓋棺。


    結果卻惹來眾怒,斥她有私心,責她不孝,怪她唯利是圖,為了家財,隱瞞死訊,置父親於不顧!


    笑死。


    整個沈家,哪個不是唯利是圖?


    孟氏昏過去,孟景程袖手旁觀,她像一株剛露頭的小草,獨自麵對狂風暴雨,身旁無一人。


    “姑母......”沈多芙起身,走過去,冷著臉大聲地說,“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我爹能活著,難道我會假傳親生父親的死訊嗎?”


    靈堂內,瞬間靜了片刻。


    沈二叔出來說:“芙兒,沒有人懷疑你什麽,隻是你悄悄瞞著死訊就是不對!我們難道不是一家人嗎?”


    沈三叔附和道:“是啊,芙兒能幹,向來不把叔兄放在眼裏,大哥一走,隻怕她此後便會與我們斷了來往!”


    此言一出,沈家人皆是一臉驚慌,生怕沈家商行被沈多芙一人掌控,到時候雞飛蛋打,他們家底厚,這一輩不愁,往後幾輩隻怕再也過不上富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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