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日頭西沉,眾人行至一處寬敞的平地。


    “籲!”領頭的解差一聲令下,眾人便跟著停下了步伐。


    “行了,今兒就先走到這!”


    話音剛落,解差們便把帶著鐐銬的眾人趕到一處,幾匹馬都分散開拴在不遠處的樹幹上,瞧著像是圍著那兩輛破舊的馬車。


    這便是他們今日暫且紮營落腳之處。


    ‘哢噠’一聲,秋霜手上和別人連在一處的鐐銬應聲而開。


    “多謝差爺!多謝差爺!”秋霜連連點頭謝過,剛解了束縛便朝馬車小跑而去。


    她心裏藏著事,便沒有注意到方才身側那解差俯視著她的眼神。


    秋霜走到馬車邊,先規矩的行了個禮,而後說道:“章嬤嬤,奴婢來取糧做晚飯。”


    楊府主子們有人打點,便不用和奴仆一道餓肚子。


    不過這一路流放多是走荒無人煙之處,吃食也都有限,便不能縱著他們如往日侯府時的鋪張做派。


    秋霜喚章嬤嬤的人,是大小姐的那位奶嬤嬤。


    這章嬤嬤原先是侯夫人的陪嫁丫鬟,隨後被指給了侯府中的管事。


    恰逢她運道好,後又奶了侯府幾位小主子,因此在侯府很有地位。


    眼下流放路上的奴仆們,便大多由她安排。


    糧食無論何時都是精貴之物,因此從流放之初起便是放置在馬車上的。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而後章嬤嬤便沉著一張臉,朝她遞來一小袋精細米糧。


    “今日熬粥仔細些!可別再灑了!”


    秋霜一抬頭便對上了章嬤嬤陰沉的眼睛,當即她便裝作一臉害怕,連忙瑟縮的點點頭,嘴裏道:“嬤嬤教訓的是,奴婢謹記!”


    轉過身後,她才咬牙心中生恨。


    暗暗想道:昨日分明是那章嬤嬤她閨女桃芳自己嘴饞,想偷吃主子們的吃食,這才打翻了粥。


    可章嬤嬤卻硬生生把這樁罪推到她頭上!


    昨日不但罰了她的本就不多的吃食,今日更是又拿著這事兒打壓她……


    秋霜看著身側桃芳頤指氣使的樣子,心中怒氣層層堆疊,可滿腔的火無處發,隻能一忍再忍。


    再等等,眼下她毫無勝算。


    秋霜沉默的忙活完,便拿著自己的那份冷硬的饅頭木然的啃吃著。


    隻是她剛咬兩口,頭頂便傳來低吼。


    “你好大的膽子!昨日我娘不是說了嗎!罰你三天的吃食!你的饅頭呢?怎麽不給我留著!”


    秋霜抬頭望去,便瞧見了章嬤嬤的閨女桃芳那張怒氣衝衝的臉。


    “咳咳!還有呢,留著的,沒吃完呢……”秋霜一副被嗆到的樣子不停咳嗽,又快速咬了幾口,而後才把剩的小小一團饅頭遞給她。


    桃芳看著她那小半塊饅頭上沾滿口水,麵露嫌惡,伸手想拿,卻又覺得惡心。


    而後惡狠狠瞪她一眼,嘴裏嘟囔道:“惡心死了!全是你的口水!今兒個的饅頭我就不要你的了!往後兩天你可得給我留著!否則,小心我叫我娘收拾你!”


    說完也不等秋霜答應,那桃芳一個扭頭便往馬車那邊小跑過去。


    秋霜握緊手裏的饅頭,咬得越發用力。


    她突然想,自己大概知道,為何大小姐要選她在流放路上伺候了。


    不,與其說是大小姐選的她,不如說是章嬤嬤選的她。


    概因為她平日裏一副辦事穩妥牢靠,卻又瞧著綿軟和善,沒甚脾氣好欺負的性子。


    若是沒有她在,那這流放路上吃苦受罪幹活的人,就該是她章嬤嬤的閨女桃芳了。


    這個仇,她記下了。


    秋霜心裏一筆一筆的記著賬,一邊不斷開動腦子想著該怎麽逃。


    隻是還不待她想到法子,眾人收拾好東西,那幾位解差便又拿著長長的鐵鏈,一個個串起了他們手上的鐐銬。


    秋霜瞧見這場景,心中無奈長歎,若是手腳上沒有這厚重的鐐銬,她早就想到法子逃跑了。


    又何必連日來吃這番苦頭,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就在她失神滿心哀歎時,忽的感覺手腕傳來溫熱粗糙的觸感。


    她一抬眼,便對上麵前解差的眼神。


    這眼神,她見過……


    很危險。


    “秋霜姑娘不愧是侯府裏的丫鬟,養的這一身細皮嫩肉,便是跟著在這荒郊野嶺的山路走了半月,也不見粗糙。”


    那官差低頭湊近她耳邊說著話,一邊說那不懷好意眼神還在她胸前瞟了瞟。


    秋霜聞言心中一緊,霎時間腦海裏便想起來了數月前聽到過的那些言語。


    蹲大牢的人一心隻做兩件事。


    一是滿口喊冤,期待自己的滿腹冤屈能被聽見。


    二便是假設各種可能。


    或是滿門抄斬,或者流放千裏,或是更折磨人的各種酷刑。


    若是抄斬和酷刑,說起來倒和他們這些尋常奴仆沒甚關係。


    可若是判的流放,便有可能如她眼下這般,被拉進流放隊伍裏繼續伺候。


    這千裏之餘的流放路上,如若無人打點,可沒幾個能安安穩穩的走到目的地。


    便是有人打點,關照的也是有那幾個主子,她們這些奴才,並無甚要緊。


    若是男丁活路倒還大些,最多便挨些打吃些苦,更嚴重些的或半路病死,或被累死。


    可若是女子,卻沒幾個能逃得過被淩辱玷汙的下場。


    而最後的結局,要麽是如行屍走肉苟且一生,要麽便是久經蹂躪後被曝屍荒野,又或是奮力頑抗而後血濺當場。


    總之,沒幾個有好下場。


    秋霜自然也不想以己身,去證實那些話語是真是假。


    可即便她不願,眼下她一時也逃脫不得。


    這禍事眼看著就要降臨到她頭上,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反抗。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罷了,眼下還不是硬碰硬的時候!


    秋霜強忍下心間的厭惡和快要壓抑不住的怒,臉上擠出一抹羞澀的笑,低聲柔柔道:


    “差爺說笑了,奴婢不過是個粗人,當不得您誇讚。”


    見她並不害怕,甚至還有意迎合,那解差的動作便更過分了些。


    原先在她手腕處摩挲的手逐漸撫摸向上,嘴裏還發出幾聲邪邪低笑,“瞧這細皮嫩肉的,鮮嫩著呢!便是比尋花巷的……”


    秋霜眼皮飛速眨動,死死壓住自己眼中的厭惡,狀似羞澀的微微側身,想再說幾句軟話,先躲過眼前這場禍。


    “啊!”


    人群中一聲驚叫,把大家都驚了一瞬,打斷了秋霜的思緒,也讓她身側的解差停下了動作。


    這聲音秋霜很熟悉,正是桃芳的聲音。


    “娘!娘!你別碰我!我要找我娘!”


    她轉頭望去,便瞧見那桃芳舉著被鐐銬束縛的雙手,正哭喊的推搡身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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