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多雲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心性堅韌的人,可與裴遇比起來,他一直活在裴遇的陰影之下。


    此時不得不先退。


    “想走?”


    裴遇冷笑一聲,“想走也要看看我放不放你走。”


    戰場上的形勢瞬間改變,裴遇像是一隻狩獵的貓,而阿史那多雲瞬間變成了那隻躲避貓狩獵的老鼠。


    他想跑。


    裴遇且夾著馬肚,催著馬蹄速一瞬間殺到他麵前。


    五千輕騎立刻就要衝上來,卻沒有裴遇的長槍快。


    破空聲在耳邊炸響,寒風掠過下顎,阿史那多雲反應過來的時候,裴遇的長槍已經抵在了他的喉嚨上,嚇得阿史那多雲手中的大刀瞬間脫手。


    長槍裹挾而來風刺破了皮膚,脖頸處出現一道血痕。


    他從未距離危險這麽近過,哪怕之前與裴遇的交鋒當中,他也一直給自己預留後路,總是能與危險擦肩而過。


    而這一次,由於沒有充分的準備,他居然一下子就被裴遇拿住了命脈。


    阿史那多雲呲目欲裂,“裴遇,我今天落在你的手裏,是我時運不濟,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裴遇笑道,“阿史那王皇子,你我在戰場上交鋒數次,也算是頗有交情,我也沒說現在要殺你啊,不如我們下馬談談?”


    哼,詭計多端的中原人,“我和你沒有什麽好談的。”


    “沒有什麽好談的嗎?”


    裴遇漫不經心反而更顯得倨傲,“阿史那皇子,給你兩條路,要麽現在我們下馬談談,要麽我放你走,打到你們服再和你們談談。”


    阿史那多雲滿頭疑惑。


    不知道裴遇肚子裏耍的什麽陰謀詭計,他們中原人向來詭異,最善心機,裴遇用兵更是如同鬼魅一般,一點都沒有他們草原上遊牧民族的豪爽。


    他懶得和裴遇有所交流,也懼怕。


    但這會兒他是砧板上的魚肉,想不聽裴遇的也不行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阿史那多雲粗聲粗氣地問。


    “這麽好奇?”


    “那就談談啊。”


    裴遇的槍尖抵著阿史那的喉嚨,唇角掛著笑意,看著他。


    “談談就談談!”阿史那多雲幹脆破罐子破摔。


    瞧著裴遇那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偏偏他還拿裴遇沒有辦法,不但沒有辦法,還受製於裴遇。


    憋屈!


    既然答應了要談阿史那多雲也不多廢話,直接問裴遇:“在哪裏談?”


    裴遇長槍一挽,便將之收至背後,說:“為了表示我的誠意,地點由你定。”


    這話說得囂張至極,因為若是阿史那多雲將地點定在他們的草原上的話,裴遇無異於是羊入狼口。


    但他居然有勇氣提出這,給出這樣一個承諾,就說明他準備十足,任何突發情況都能自如應對。


    偏偏阿史那多雲還找不到反駁他的話。


    因為裴遇在他心中,就是這樣一個哪怕單槍匹馬也能以一敵百的真勇士。


    若不是他們天生就站在對立麵,阿史那多雲是非常欣賞裴遇這個人的。


    “這樣吧,我也不欺負你。”阿史那多雲說,“既然要談,那我們就各退二十裏,你往前二十裏,我讓軍隊後退二十裏,我們就在連雲關外野渡鴉口設一個帳篷談,你覺得如何?”


    裴遇笑了笑,“如此甚好。”


    蠻夷的軍隊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過與裴遇短短幾個迴合就退兵,雖然賀蘭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但完全不影響他對他們的將軍表達讚美之情。


    “將軍就是將軍,果然不愧是我們裴家軍最厲害的一個人,不過是短短一刻鍾的時間,就將那阿史那多雲嚇得屁滾尿流,帶軍撤退。”


    裴遇看了賀蘭一眼,笑了笑沒說話,牽著馬往城裏麵走。


    走了沒幾步,白寄離便過來了。


    裴遇快馬過去說,“等著急了吧?”


    白寄離笑了笑,“你才剛出去,這又迴來了,也沒有很著急。”


    “阿史那多雲已經答應了與我們麵談,接下來就是兩方派人馬在在野渡鴉口商議。”


    他下馬自己牽著韁繩,和白寄離並肩而行,兩人邊往城裏走邊說著一開始計劃好的事情。


    “我們提出的條件,一定會讓阿史那多雲無法開口拒絕的。”


    兩人相視一笑,俱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深深的算計。


    賀蘭在旁邊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雖然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啞謎,但從對方的氣氛當中,默然為阿史那多雲捏了一把汗。


    這兩隻狐狸不知道要湊在一起合謀什麽,那阿史那多雲這次怕不是要栽。


    帳篷是賀蘭帶著人去立起來的,賀蘭帶了一千輕騎在野渡鴉口,阿史那多雲也不退讓,派了 一千五百輕騎在對麵駐紮。


    雖則來的時候,裴遇已經和賀蘭吩咐過,不要與阿史那多雲的軍隊產生正麵衝突,但看見阿史那多雲的那副嘴臉,賀蘭還是沒忍住,站在野渡埡口朝對麵喊話。


    “阿史那小兒,沒想到你膽子這麽小,我們裴家軍才隻有一千個輕騎,你就派了一千五百個,怎麽被老子打怕了?這麽慫?”


    阿史那多雲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但是想到答應裴遇的話,便將頭一扭,冷哼了一聲,沒有與賀蘭對罵。


    他們中原人常說君子君子,阿史那多雲對中原的文化頗有推崇,自覺自己也算是個正人君子。


    卻不知道裴遇那樣品行端正的人,怎麽會教出賀蘭這樣的莽夫,一點腦子都沒有,隻知道打打殺殺。


    這種莽夫,自己多和他多說一句話,都是在對自己智商的一種侮辱。


    阿史那多雲不管賀蘭如何叫囂,一甩手進了自家的帳篷。下屬拿了點吃食過來,一點羊肉就著一些雜糧,算不上好,卻已經是整個草原部落盡力供給給軍隊的了。


    其實阿史那多雲也不是不想打,他們從來沒有投降這一說。


    但是如今逢上雪災,最要緊的還是如何救災,而不是將所有的精力都花費在打仗上。


    若是可以,阿史那多雲希望能攻破連雲關,搶一些糧食迴去救救急。


    但是現在裴遇已經迴到了連雲關,就更加不可能將連雲關攻破。


    想要解決部落的糧食問題,要另辟蹊徑。答應裴遇議和的事情,一方麵是知道功成無望,另一方麵是覺得裴遇從來沒有與他們部落有過詳談之事,此次突然一反常規,一定是有了別的想法。


    興許……也不一定。若是裴遇真的有了那樣的心思,此刻最不想起衝突的可就不是他們草原部落了。那說不定能從裴遇手裏扣點糧食救急。


    此時此刻,可不能讓賀蘭那個莽夫破壞了自己的計劃。


    阿史那多雲一邊吃著羊肉,一邊想著。


    正月初二,正逢除夕期間,天氣大晴,籠罩在連雲關上方的陰雲終於散開,柔和的陽光灑落在大地上,將連雲關外的冰麵照耀出粼粼銀光,耀眼得人睜不開眼睛。


    白寄離和裴遇一大早就往野渡鴉口趕,遠遠的賀蘭看見他們就衝上來向他們招手。


    裴遇和白寄離下了馬,進了帳篷中,裴遇說,“讓你準備的好酒好菜準備好了嗎?”


    賀蘭點頭,“將軍,都準備好了,而且隻準備了我們的。聽您的吩咐,我們可沒給阿史那多雲那小子準備。”


    “另備一份,一會有用。”白寄離勾唇輕笑,清冷的麵容瞬間柔和,泛著聖光。


    賀蘭一瞬間腦子都不會轉了,隻會哎哎, 答應著立刻下去照章執行。


    裴遇不由多看了賀蘭兩眼,他現在看這家夥是越看越不順眼了,自己和他講話的時候就貧嘴,白寄離一和他講話,他倒聽得認真的很,那眼睛老是滴溜溜的往白寄離身上瞟,等什麽時候有機會了,他非要找個理由將賀蘭暴揍一頓不可。


    “在想什麽?”白寄離拉了拉他的袖子。


    裴遇被風霜折磨的手上麵有些斑駁粗糙,沒忍住落在白寄離柔嫩的臉上摩擦了兩下。


    哪怕知道此刻有點不合時宜,看到白寄離這張臉,看到他的眼神,想到他就在身邊,他還是忍不住想要更緊密的和他聯係在一起。


    偏偏白寄離是如此的乖順,居然偏了偏臉,在他掌心蹭了蹭。


    這一舉動,讓裴遇的內心掀起一陣遮天蔽日的波濤,忍不住想要在一瞬間將白寄離整個吞沒。


    快點結束這一切吧。


    裴遇心想,等這一切結束,他們要無時無刻都在一起,好彌補這段時間錯過的種種。


    那雙暗藏著欲望和渴求的眼神,仿佛墜入深淵,形成無盡的旋渦,要將白寄離的靈魂吸納進去。


    白寄離與他一對視,就了然了他心中的想法,眼神直勾勾地望著裴遇,臉頰輕蹭他掌心的過程中,嘴唇若有似無地擦過掌心,在上麵留下一吻。


    裴遇的掌心輾轉往上,捏住了他的耳垂,輕輕揉搓著。


    “這個時候,你別招我。”


    “我可沒有招你。”白寄離臉上泛著壞笑,“是你自己心思齷齪,和我可沒有什麽關係。”


    裴遇無奈道,“你且這樣吧,繼續保持,等這邊私了,看我怎麽罰你。”


    “你還敢罰我?”白寄離漫不經心笑道,“我等著呢,我看到時候你要怎麽——罰我。”


    這句“罰我”說的纏綿悱惻,帶著無盡的意味在裏麵,裴遇心旌蕩漾,心髒不受控製的顫動著,久久無法平複。


    暗湧的情愫在兩人之間流轉,正此時,阿史那多雲“唰”的一下掀開了帳篷的門簾闖了進來。


    整個帳篷裏麵空空蕩蕩的,隻站著裴遇和一個天仙般的人。


    這兩人眉宇間似乎還有些什麽暗藏的心思,瞬間讓阿史那多雲警覺起來。


    他倒是沒有想歪裴遇和這個天仙般的人之間的事情,在他眼裏,裴遇就是一個沒心沒肺,心似玄鐵的木頭疙瘩,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動情的。


    他以為這天仙般的小白臉是他找來的軍師,話本子裏不是常說他們中原人的軍師都長得麵皮白淨,瘦弱不堪嗎?眼前這個天仙似的人就很像。


    長得越好看的人,心思越惡毒,這兩人又在打眉眼官司,阿史那多雲瞬間多疑起來,眼神故意的往這兩人身上掃射。


    裴遇恢複正常,眼神冷峻,默默擋在白寄離麵前,隔住了阿史那多雲探究的目光,出聲道,“阿史那皇子,請坐。”


    隨阿史那多雲來的是兩個長得高高大大,身材異常魁梧的勇士。


    這兩人是過來保護阿史那多雲的人身安全的。


    帳篷裏,兩張長桌一字排開,相互對立。一個長桌上麵放滿了食物,除了常見的雞鴨羊肉,還有各色在冬日裏極難尋找的鮮果,以及他們非常需要的糧食等等。


    食物散發著淼淼熱氣,仿佛一瞬間驅散了不少空氣裏的寒冷。


    阿史那多雲雖然是吃了東西過來的,往那邊瞟了一眼,還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這本是生理本能,阿史那多雲也沒有多想,在裴遇的招待下,往空桌子那一坐,而裴遇和白寄離則坐在了滿是佳肴的桌子上。


    阿史那多雲有點迴過味來了,這食物感情沒他們的份。


    雖說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他們中原人不是一向號稱禮節分明嗎?


    客人來了,讓他們在空桌子坐著,他們這些東道主卻在另一邊坐著享受美味佳肴,這有違待客之道吧?


    阿史那多雲感覺自己受到了輕待,臉色有些難看。


    裴遇和白寄離裝作沒看見,兩人倒了一杯酒,慢悠悠的品著。


    裴遇笑著給身邊的青年布菜,青年也微微笑著抬頭看向他。這融融的氣氛,這無言的曖昧,阿史那多雲更震驚了。


    裴遇臉上蕩漾的是什麽?那是什麽?是笑嗎?裴遇這個石頭做的人,居然還會笑?


    旁邊那位青年長得確實好看,甚至是阿史那多雲從未見過的驚世容顏,昳麗瑰豔,傾容絕塵。但裴遇是什麽人,天上的天仙下凡了,他都不一定會多看一眼,此時卻化成了一攤水,無給旁邊的青年不住地獻殷勤。


    阿史那多雲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是喝醉了,酒還沒醒。


    可是他這幾天忙於軍中藥務,鬼知道他已經好久沒有碰過一滴酒了,所以眼前的這如同地獄般的景象,居然是真實的。


    裴遇,他陷入愛河了。


    對方還是個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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