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迴泠沒聽見男人說話的聲音,但一猜也知道是賀斬迴來了。


    她起身下床,想去看看院裏的雞是怎麽迴事,順帶透透光,石頭房采光差,在裏麵待久了,估計人都要長黴。


    身子沒完全恢複,宋迴泠走得很慢,搖搖晃晃的,等彎腰輕推木門走出房間後,她又覺著無力了,虛軟地倚靠在牆邊。


    入目看去,石頭壘起的院牆角落,一個束著發髻,頭戴黑色網巾,穿著訓練常服的男人正側身對著她,手上提著隻斷了氣兒的雞,正將雞倒立提著朝石桌上的土碗放血。


    “繼續繼續,把血放幹淨點!”楊氏站他身旁指點,一副想親自弄但又不敢上手的模樣。


    宋迴泠有些吃驚,楊氏真給她弄來肉了!一時激動到岔氣,又咳了起來。


    院中兩人聽見聲響同時轉頭,在看清院中男人長相後,宋迴泠整個人都呆住了,是被男人給嚇的。


    他麵部線條棱角分明,英氣劍眉下卻長了雙和楊氏一樣瀲灩多情的桃花眼,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成一條線,古銅色肌膚透著幾分野性,這樣的長相放到現代娛樂圈,那絕對是天花板級別的顏霸。


    可宋迴泠卻無心欣賞,男人臉上濺了幾滴血,狹長的眼眸中沒有一絲情感,眼神冰冷得就像在看死物。


    她的恐懼源於男女間絕對的力量差距,男人身姿挺拔,肩膀寬闊厚實,即使穿著衣服,也能隱隱感受到藏在布料下緊實的肌肉,這樣健碩的身材,如果他是個好人,妥妥的安全感十足,可他偏偏是個變態反派!


    一想到五馬分屍,千刀萬剮這樣的字眼,宋迴泠後脊瞬間爬上一陣涼意,賀斬家暴起來應該挺疼的,照她眼下這般弱不禁風的小身板,怕是賀斬輕輕一使勁,就能要了她小命。


    她有理由懷疑,原主壓根不是絕食而亡,而是被賀斬打死的,這可太符合他有仇必報的性子了,原主新婚夜駁了他的麵子,踐踏了他的尊嚴,他今日報仇來了,畢竟變態在徹底癲狂前都會沉默蟄伏一段時日。


    她可以接受車禍死,但不能接受被打死,因為她是真打不過……


    倏地,她覺著臉頰一熱,兩行清淚竟不知何時從眼角流了出來,她是發怵,但不至於被嚇哭,怕是原主殘存的意識影響了這具身體。


    賀斬是第一次看清新婚妻子的模樣,身形羸弱,麵色蒼白,巴掌大小的鵝蛋臉瘦得雙頰微微凹陷,她斜斜站著,一手輕扶牆壁,一手捂著胸口,露出一截皓腕,白得晃眼,仿佛一折就斷,活脫脫一病美人的姿態,又似一朵在風中搖搖欲墜的嬌花。


    尋常男子見她這副我見猶憐的柔弱樣,必定恨不得將她擁進懷中,細細安慰,可賀斬隻覺礙眼,特別見她臉頰還掛了兩行淚,更感心煩,她除了哭還會什麽?


    洞房當夜,阿娘央求他進屋看一眼,別冷落了新婦,可還沒進門,便聽她用帶哭腔的聲音威脅,他膽敢踏進門一步,她便立刻自刎,接著便是訴說她有心上人,她的心上人是如何風光霽月的翩翩少年郎,是他這種草莽匹夫遠遠不能及的。


    他本就不喜女子,特別是這種隻會哭哭啼啼的,阿娘說新婦長得頂頂好看,不同於尋常女子,可女子在他眼中都是一個樣,兩隻眼睛一張嘴,沒什麽不同的。


    石桌旁邊的地上放了個木桶,裏麵盛的是剛燒開的水,還冒著滾滾熱氣,賀斬將雞往桶裏一扔,就像扔顆人頭似的。


    撲通一聲,宋迴泠的身子抖了一下,賀斬麵色陰沉,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他往沸水裏扔的哪是雞?明明就是想扔她!


    宋迴泠抬手慢慢摸向頭上發髻,正欲拔下簪子,賀斬便俯身提起木桶擺到石桌上,將卷起的衣袖往上又推了推,低下頭開始給雞拔毛。


    宋迴泠終於鬆了口氣,緩緩垂下手,還好,不是要打她。


    “迴泠,你怎麽出來了?快迴屋歇著,今兒的天可不比昨日暖和。”楊氏快步走來,扶起宋迴泠想將她送進屋去。


    心想花了小半月才將人安撫好,要是讓這對相看生厭的小夫妻繼續打照麵,兒媳婦一會兒指定得鬧絕食。


    宋迴泠輕啟唇瓣道:“不礙事,出來透透風,一直在屋裏悶著也不好散病氣。”


    隻是一句尋常話,可楊氏心中卻掀起一片驚濤駭浪,兒媳婦這是轉性了?竟然不排斥和她兒子待在同一處?


    她又驚又喜,眼眶甚至湧出了熱淚,這是個好兆頭。


    她無比慶幸,雖然怪過,怨過,恨過,但她都始終保持一顆良善的心對待宋迴泠,就算是石頭也總會被捂熱的,她相信兒媳婦願意接納她們一家是遲早的事。


    楊氏仰頭將眼淚憋迴去後,才道:“那就找個地方坐著吧,站著多累啊。”


    宋迴泠輕輕點頭應了。


    楊氏扶著宋迴泠到院中石凳坐下,為了試探,還故意將她帶到了賀斬正對麵,瞧著她直到落座都沒有一絲不悅,心裏的大石頭這才徹底落下,露出了這段時日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有譜!


    顯然是覺得宋迴泠的舉止有些怪異,賀斬狐疑抬頭,猝不及防看見一雙水汪汪,火辣辣,滿含饑渴的大眼睛。


    可這雙小鹿般的大眼睛卻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手中這隻雞……


    一陣冷風吹來,宋迴泠緊了緊衣襟,又開始咳嗽起來,可看那隻雞的眼神卻始終熱辣。


    賀斬覺得礙眼,甩甩手抖幹水珠,脫下衣服,扔到宋迴泠身上,一副命令口吻:“穿上,凍死了還得花錢替你收屍!”


    哦,這麽久都沒聽見賀斬吭一聲,她還以為他是個啞巴呢。


    扔來的衣服蓋住了腦袋,宋迴泠一抓一拉,將衣服從頭上扯了下來,原本隻是隨意一瞥,目光卻不偏不倚落在了賀斬身上。


    他上身竟然是裸著的!平坦的腹部,六塊腹肌整齊排列,勁瘦的腰和寬厚的肩膀形成鮮明的對比,古銅色的皮膚上布滿了各種疤痕,可卻不讓人覺得猙獰,反而散發出獨特的男人魅力。


    宋迴泠看得眼睛都直了,櫻唇微微張開,隨即意識到什麽,臉上騰地燃起一陣辣意,趕緊將頭別了過去,拄唇咳嗽起來,多少帶了點尷尬的意思。


    賀斬唇角不經意間一勾,又低下頭繼續給雞拔毛。


    楊氏全程吃瓜,一聲不敢吭,可揚起的嘴角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她又開始慶幸了,慶幸她不敢殺雞,慶幸她將兒子叫迴來殺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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