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弄丟的人當晚便自個兒迴來了一個,但是另一個卻宛若石投大海,又似鹽入水缸,杳無音信。


    丁聰心性跳脫、貪吃好玩,但從來都是有分寸、懂規矩的,決計不會做出不辭而別之舉。


    從廬陽南城門前百姓鬧事闖門那日起失蹤,至今已經半月有餘,連廬陽城也都解封快一周了,慕容成嶺派出去的人手依舊接連迴報:


    “翻遍整座皇城,丁侍衛,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秦王府裏一片愁雲慘雨,的確已經很煩了。


    慕容成嶺接了皇上派下的三樁任務,件件都是頭等緊要的大事兒,真難排出個輕重緩急優先順序來逐個解決,他隻能將自己掰成幾個,在東宮、刑部、南林獵場同時推進、連軸轉。


    不見了丁聰,對慕容成嶺而言如同少了手足,而對大燕朝廷來講隻不過多了一個失蹤人口,猶如大海裏被舀走一瓢水。


    廬陽剛剛解封,百廢待興,各個衙門裏頭都有身體尚未痊愈,還需告假的官員,可眼下又是東宮大婚、皇上夏獵兩件大事要操持,哪個衙門裏頭都分不出人手、騰不出功夫去找一個小小的斥候。


    沒了丁聰的盯梢,慕容成嶺又忙得腳不沾地兒,薛真卿在廬陽行動起來方便了許多。


    這日她來到聽瀾閣,從喬洛霖那裏取迴趙淩雲輾轉給她的書信。


    臨走時,喬閣主讓她稍作留步,有些要緊話需要同她講。


    喬洛霖:“陛下在蜀郡那頭秘密起事在即,我們幾個在廬陽的暗樁更要小心行事,切莫在最後一搏的緊要關頭暴露身份,讓大家這些年為了西楚複國所做的努力付之東流。”


    薛真卿頷首稱是。


    喬洛霖接著說道:


    “比如,為陛下複國聚斂錢財的行動,眼下就應當立即暫停原計劃,另做計議。”


    薛真卿一邊將趙淩雲的書信納入胸前暗袋之中,一邊不解地問道:


    “為何?不都進行得挺順當的嗎?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錢糧充足乃是複國大業成功的前提條件呀。”


    喬洛霖迴答:“薛姑娘說得不錯,隻是……”


    “喬博士但說無妨。”薛真卿見喬洛霖欲言又止為難的模樣,知道定是自己行事出了偏差而不自知。


    喬洛霖一揖,語重心長地說道:


    “隻是,你找的那幾個人實在沉不住氣、太過招搖,我擔心他們的脾性會壞了我們的大事。”


    “比如,你找的那個‘笑彌勒’的管家,咱們的人慫恿他在封城期間倒賣高價糧,原本想要一箭雙雕。”


    “一方麵能幫陛下複國起事聚斂錢財,另一方麵若哪天暴露了,又能將禍水東引,讓六王爺慕容燁成了替罪羊。”


    “而按照大燕皇帝慕容煜向來的行事風格,他定會又對胞弟網開一麵,這樣一來就能令慕容一族失去大燕民心。”


    “可是那個官家卻是個短視的,見到倒賣物資竟能得到如此暴利,便不再聽從我們的安排,想要跳過中間幾手,少幾個分一杯羹的,居然開始親自出麵賣糧。”


    “這任誰都會想,慕容燁若要斂財,會蠢到讓自己的管家出麵嗎?幕後定是另有黑手,目的不止斂財,或許還想陷害六王爺。”


    “這樣一來,我們的目的不僅不能達成,反倒是讓慕容燁博了一波同情。”


    薛真卿低頭思忖,覺得喬洛霖說的不無道理。心中不安叢生,就禁不住要將折扇打開又闔上地把玩。


    伴著折扇打開闔上的“唰唰”聲,喬洛霖的聲音又響起:


    “而且,那管家得財之後,便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了,不顧朝廷的歇業令,三天兩頭地盡往流觴院鑽,想要一擲千金見見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花魁娘子。”


    “還把青玦那頭悄悄營業的事情到處宣揚,把秦王給招了去!這是多險啊!”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甚至還買通廬陽府衙的人,偽造封戶令,讓更多的百姓不得不買他的高價糧。”


    “這樣一來,百姓們天怒人怨,惹出了闖南門的慘劇,又把慕容成嶺給引了來。也不知眼下慕容成嶺查到了多少。”


    “就怕憑他的頭腦順藤摸瓜,很快會摸到咱們頭上。慕容成嶺的手段,你與他朝夕相處應當知道有多高明。”


    薛真卿不知為何,聽到“朝夕相處”四個字的時候竟然有一點別扭之感油然而生,臉上的表情也不禁變得有些僵硬。


    喬洛霖還道她這是受不得指責,動了氣,又是一揖,說道:


    “就算姑娘心下不快臉上掛不住,事關複國大業,今日我也不得不說。還請姑娘莫要隻顧著氣惱,不把我的話往心裏去。”


    “還有,躺在醫牢裏的那位……薛姑娘你選錯了人。”


    “工部侍郎周長源根本沉不住氣,也絲毫吃不了苦。”


    “我們在刑部的暗探密報,廬陽封城期間,周侍郎傷口惡化,疼得死去活來……天天嚷嚷著要見你……見不著你就準備全招供了。”


    “還在高燒之時胡言亂語,說什麽‘死也要找個墊背的……都是薛敬辭那個貨腰之人的教唆,才落到今天這般田地……薛敬辭拿了我的家產,怎麽還不救我出去……騙子、騙子!’。”


    薛真卿目光一沉,臉上的神色越發陰沉。


    喬洛霖長籲一聲又道:


    “還好,廬陽封城期間,刑部也病倒了一批官員,醫牢裏頭人手不夠,都是胡萬鈞胡太醫事先安排好,將咱們的人送進醫牢代班,周長源的這些話才沒被傳出去。”


    “不過,等到各衙門裏各位生病的官員陸續痊愈迴來辦差,那麽醫牢裏就不是萬鈞可以一手掌控的了。”


    “到那個時候,周侍郎若再這般攀咬,你的處境就危險了。”


    “我們……是不是該趁現在……”


    畢竟是一生讀遍聖賢書的人,說不出殘酷的話、也做不來殘酷之事,喬洛霖說著說著漸漸麵露為難之色,然後猶豫著抬起手,做了一個手起刀落的手勢,吞吞吐吐地征詢薛真卿的意見道:


    “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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