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一小支夏軍突然闖進漢人村落,稚兒的啼哭劃破夜空。梁大將軍剛好經過,便帶人殺了過去。他並不知道這是夏人設下的陷阱,更不知道自己手下出了叛徒,有意將他引至此處。村落中早就埋伏著上千夏人,就是為了捉拿他。


    梁大將軍帶著數十名手下殊死搏鬥,生生殺出一條血路,最後隻剩下他和一位姓劉的副將。


    梁大將軍受傷過重昏迷不醒,劉副將為了醫治他,隻能喬裝改扮混進最近的城池——夏國治下的夏州城。


    夏國密探一路追蹤,劉副將帶著昏迷的梁大將軍無法出城,也不敢大張旗鼓地聯係西北軍,隻能沿途留下一些暗號。


    這也是為什麽梁楨的人一直找不到梁大將軍。


    就這麽輾轉躲藏了一年多,直到半年前被夏國密探抓住。劉副將抵不住夏人的威脅,答應了他們的條件。


    他按照夏人的要求寫了一封信,舉報梁大將軍謀反。隻是,沒等信遞到大昭就被梁楨的人攔下了。


    後來梁大將軍醒了,拚著虛弱的身體殺了上百名看守,最終還是被夏人團團圍住。梁大將軍寧死不肯投降,在殺了最後一個夏人之後引頸自戕。


    夏人隻得改變策略,又讓劉副將寫了一封信。


    信中說梁大將軍不滿大昭帝王的猜疑,投靠了夏國君主,劉副將忍辱負重一年多,終於找機會殺了梁大將軍,逃出夏國。


    劉副將帶著這封信和梁大將軍的屍身迴到慶州,秘密求見梁樺,把信和梁大將軍的屍身一並交到了他手上。


    夏人之所以鋪下這張大網,為的就是讓梁楨父子失去西北兵權。他們很清楚,沒了梁楨父子的西北軍勢必會成為一盤散沙,再也抵擋不住夏人的鐵騎。


    劉副將的父母妻兒都被夏人捉了去,不得不按照他們說的做。他跟隨梁大將軍多年,素來知道梁家大房和二房之間的嫌隙,所以才會利用梁樺。


    梁樺就像一頭沒有腦子的白眼狼,傻乎乎地撞進了夏人布下的大網。他根本不計較劉副將話裏的真假,迫不及待地往汴京送了一封信。


    好在他還不算太傻,沒敢在信裏說梁大將軍「投靠」夏國的事,隻說他已經戰死了,京城裏那個是梁楨假扮的。


    這才有了後來的金明池對峙。


    幸運的是,夏國內部也不團結。


    負責梁大將軍這條線的是夏國大王子的人,眼瞅著他們就要掙下一份天大的功勞,二王子坐不住了,千方百計求得兵符,帶兵挺進中原。


    這樣一來,恰好給了梁楨翻盤的機會。


    隻是,梁大將軍叛國的消息卻已在西北軍中傳揚開來。


    梁楨一臉沉痛,「我父一生忠義,為大昭鎮守邊疆,為百姓出生入死,我不能讓他背負叛國的罵名,更不能讓他死得不明不白。隻有我代替他活下去,謠言才能不攻自破。」


    秦莞心疼地握住他的手,「不能說服那個劉副將,讓他出來作證嗎?」


    梁楨搖了搖頭,「他一家老小都在夏人手裏,他不敢冒這個險。」


    秦莞皺眉,「別人就那麽信他的話?」


    「不用所有人都信,隻要有一部分人信就足夠了。」梁楨咬了咬牙,「劉淨自十三歲入行伍就為父親牽馬,後一步步升為副將。父親待他如親子,劉淨也敬父親若神明,沒人相信他會背叛。」


    單是從梁楨的聲音裏,秦莞就能聽出他有多恨。


    「你有沒有殺了他?」


    「殺了。」


    「該殺。」秦莞平靜地說。


    梁楨歎息一聲,將她摟住,「隻是委屈了你。若不是我將你牽扯進來,你本可安樂一生。」


    秦莞看著他,說:「你若後悔了,我現在就走。」


    「晚了。」梁楨將她的手緊緊攥住。


    秦莞撫了撫他新長出來的胡子,緩緩言道:「這些話我隻說一次,也請你記在心裏——從湖中救我的是你,和我拜堂成親的是你,一路坎坷陪著我的也是你,不管你是梁大將軍還是梁小將軍,我都是你的妻。」


    梁楨啞聲道:「娘子的話我記下了。隻是未來還有更多坎坷,你怕不怕?」


    秦莞搖搖頭,「我隻怕不能和你並肩走。」


    梁楨說:「我活著一天,便會護你一天。」


    秦莞也說:「我雖不如將軍勇武,卻也會竭盡所能去護你。」


    梁楨看著她,不由濕了眼眶。他克製地碰了碰她嬌軟的唇瓣,沒有更進一步。


    他帶著她走到梁大將軍的棺槨前,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頭。


    「父親,兒子、媳婦給您磕頭了。原本還想給您敬杯茶來著,如今您就隔著棺材瞧一眼吧!」


    梁楨說完,久久伏在地上,肩膀控製不住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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