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完,眾人各迴各院。


    崔氏瞧著梁樺的臉色不大好,不由問道:「方才還高高興興,怎麽突然變了臉?」


    梁樺沉著臉道:「母親可知,孩兒為何會被派了外任?」


    崔氏不解,「不是衙門按例派的官嗎?」


    梁樺冷哼道:「等著吏部派官的都是那些無門無勢的窮舉子,如蘇濤之、秦二郎那樣的高門自然不需要,別說家裏如何走動,單憑著他們的身份吏部就得掂量一二。」


    崔氏皺了皺眉,道:「樺兒這是在嫌棄為娘沒本事給你走動嗎?」


    「母親,孩兒豈是那般忘恩負義之人!」梁樺忙道,「我隻是想說,咱們家雖說不是長公主府那樣的皇親貴胄,好歹伯父也算手握重兵,倘若他願意提拔我,還不是一句話的事?誰知,伯父不僅不提拔,還重重地踩了我一腳!」


    崔氏大驚,「這話從何說起?」


    梁樺冷哼一聲,道:「昨日我與同窗吃酒,無意間聽說,若不是伯父有意安排,官家根本不會將我外放到那個區區小縣,他這就是見不得我好!」


    崔氏表情一變,「我的兒,我竟不知還有這般隱情!如今可還有轉圜的餘地?不若我去求你祖母,她既然能救得了大房那個,也不能放著你不管!」


    「母親千萬不要。」梁樺攔住她,說,「祖母的麵子用得了一次兩次,卻不能用三次四次,我們還是放在關鍵的時候為好。」


    「那就這麽算了?」


    「母親放心,昨日我請大師卜了一卦,是‘潛龍在淵’的大吉之象。孩兒懷抱利器,即便身為小吏也能一飛衝天。從泥潭中掙紮而出,更能顯出我的本事。」


    說這話時,梁樺躊躇滿誌,仿佛明天就能化龍升天。然而言語間不免憤恨:「虧的大哥沒眼光,放著堂堂駙馬不做,非要打光棍,不然咱們這二房還不得讓他們踩到腳底下!」


    崔氏忙道:「低聲些!這話可不能讓你祖母聽到,公主的事想來有內情……」


    梁樺問:「是何內情?」


    崔氏搖頭,「你祖母從宮中迴來時我便打聽了,她卻不肯說,想來樺哥兒退親之說並不簡單。」


    梁樺沉吟片刻,突然道:「母親不若再去祖母跟前打探打探,我覺得不會這麽輕易過去。」


    崔氏疑惑道:「樺兒為何對此事如此上心?」


    梁樺輕咳一聲,掩飾般說:「孩兒隻是……不希望家裏不明不白地招了禍事。」


    崔氏瞧著他,梁樺目光清明。


    崔氏這才點了點頭,道:「我去問問。」


    「叫著三嬸一道去。」


    「我曉得。」


    至於為何要叫著姚氏,自然是為了把她推出去背鍋。


    姚氏果然沒有讓二房母子失望,不僅沒頭沒腦地衝到梁老夫人跟前挨了頓罵,還成功引出了老夫人的話。


    梁老夫人說得不多,隻隱晦地提了提嘉儀公主品行不佳,不能娶進門做主母,並告誡她們就此閉嘴,不要再好奇打聽,更不能說出去。


    崔、姚二人恭敬應下,至於背後如何說道隻有她們自己清楚。


    距離梁樺赴任的日子還有兩天,二房母子正湊在一處忙忙活活地打點行李。


    榮養齋的嬤嬤突然過來,說是來了貴客,叫二郎君前去拜見。


    梁樺滿心疑惑地去了,一見那位貴客,當即跪了下去,「臣參見陛下!不知陛下駕臨,臣有失遠迎,請陛下降罪!」


    官家穿著一身尋常百姓的衣裳,笑眯眯的樣子就像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家,「小小年紀,哪來的這麽大規矩?我方才就同你祖母說了,今日過來隻當是拜訪親家,不必多禮。」


    梁樺一聽「親家」二字,目光不由地掃向一旁的梁楨。隻見梁楨木著一張臉,絲毫不見喜色。再看梁老夫人,眉間亦是泛起隱隱的褶皺。


    梁樺不由心內泛酸——嘉儀公主到底還是要嫁給兄長嗎?


    官家暗暗打量著梁樺,瞧著他雖然瘦弱些,五官卻十分清俊,再加上方才的一番得體的應對,越看越滿意。


    他隱去真正的意圖,隻拿著梁楨說事。


    「老夫人,今日你隻把我當個親戚看待,權當幫上一幫,讓嘉儀避過眼下這個禍患。」


    ——這話官家方才就說過一遍了,大體意思就是拿著和親的事賣慘,想讓梁楨和嘉儀公主假意定親,等到夏國使團走了再找個由頭解除婚約。


    梁家上下簡直無話可說。


    誰能想到堂堂一國之君竟會想出這樣的損招!這不是逼著梁楨娶公主嗎?


    說什麽「解除婚約」,若皇家的婚約那麽好解,梁楨就不必夜跪大慶殿,演那出苦肉計,梁老夫人也不必祭出救命的鐵券丹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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