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彥:“夠的,晚點我去買。”


    “那行,你盡快買吧,怕晚了沒了。”


    “哦還有,我記得家裏有個地窖,塌了沒,還能用嗎?”


    “不清楚,我一會去看下。”


    “算了,我去看下吧,這馬上入冬了,得囤點白菜。”


    江老太太說幹就幹,起身就去後院看地窖。


    吃過飯,江老太太讓江彥把家裏的地窖清理了一下。


    下午,江彥開車去拉煤,江老太太也跟著去了,還讓他順路去了趟江家。


    江月華和江擎都去了單位,江淮和莊豔婷也外出了。


    家裏就剩下譚孝紅,還有江旭敏兄妹三個。


    兩人進門的時候,譚孝紅正在拔地裏的大白菜。


    大白菜澆了糞便,臭烘烘的,譚孝紅一邊捏著鼻子一邊拔,臉上的表情嫌棄的不行。


    滿滿一院子的大白菜,全被譚孝紅拔了隨意堆在一邊,很多還被砸壞了。


    江老太太看著自己辛辛苦苦種出來的大白菜,被她這麽糟蹋,心痛的無以複加。


    許是沒料到江老太太會過來,看到兩人的時候,譚孝紅明顯愣了一下。


    而後,一張臉瞬間漲紅了。


    在老宅那邊的時候,譚孝紅確實有那麽瞬間意識到自己錯了。


    然而,迴家後看到院子裏臭烘烘的大白菜,她的潔癖又犯了。


    想著江老太太又不住這邊了,懶的繼續裝孝順。


    拔了就拔了吧,正好可以在院子裏給江旭敏弄個秋千。


    於是乎,譚孝紅就開始拔大白菜。


    她是真沒想到江老太太和江彥會過來,還被逮了個正著。


    “奶奶,您別誤會,我是打算把白菜拔了,一會給您送過去。”


    隻瞬間,譚孝紅就想好了措詞。


    “嗬,給我送過去,你這是打算扔了吧。”


    江老太太冷笑,懶的跟她廢話,“阿彥,你把這些白菜都搬上車拉走吧。”


    一開始,江老太太還想著,這麽多的大白菜,江雲樹和江雲澈年紀還小,家裏就她和劉瑤跟江彥,可能吃不完,想著留點給莊豔婷他們吃。


    現在看來,人家壓根不稀罕。


    好好的白菜就這麽往地上用力扔,菜葉子都砸爛了。


    真是糟蹋糧食。


    江老太太越看越氣,越看越肉疼,“阿彥,把白菜都抱車上吧。”


    “嗯。”


    江彥點頭應下,把白菜盡數抱上來吉普車後備箱。


    江老太太是真被氣到了。


    走的時候,正眼都沒看譚孝紅一下。


    江旭清兄弟倆過來找她說話,她也沒搭理。


    白菜搬完後,直接和江彥坐車走了。


    隔天,這事就傳到了江月華耳朵裏。


    一開始,江月華說讓譚孝紅去鍋爐廠燒煤,隻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順便給江老太太和劉瑤一個麵子,並沒有真想執行。


    他是真沒想到,譚孝紅竟然這麽冥頑不靈。


    當天下午,江月華就跟醫院說了,停了譚孝紅的職,把她的檔案調到了鍋爐廠那邊。


    譚孝紅好歹也是護士長,在醫院工作了十幾年,老員工了。


    醫院領導好一頓勸。


    江月華無動於衷,堅持把譚孝紅的檔案調到了鍋爐廠。


    譚孝紅享了一輩子的福,哪裏受過這種委屈,哭了整整一晚上,眼睛都哭腫了。


    她堂堂一個護士長,肯定是不可能去鍋爐廠跟那群男人一塊燒煤的,不然以後大院的人怎麽看她,娘家的人怎麽笑話她。


    一氣之下,譚孝紅直接帶著孩子迴了娘家。


    譚孝紅以為,江擎會去跟江月華求情,會去娘家接她。


    然而,她等啊等,等了一天又一天。


    一直到年底,江擎都沒出現。


    她沒工作,沒收入,帶著三個孩子吃娘家的,喝娘家的。


    娘家嫂子對她意見很大,陰陽怪氣想趕她走。


    娘家親媽也勸她低個頭,跟公公認個錯,跟江擎道個歉。


    一開始,譚孝紅死活不肯低那個頭。


    是後來她娘家侄女說,在醫院看到江擎跟一個女同事走的近,譚孝紅這才慌了,帶著孩子灰溜溜迴了婆家。


    然而,迴婆家後,譚孝紅的日子也不好過。


    江擎不搭理她,直接住單位宿舍去了。


    江月華嫌棄莊豔婷生活太奢靡,天天逼著她去聽憶苦思甜大會,吃憶苦飯。


    “你說你沒事惹她幹嘛,拔她的大白菜幹嘛。”


    吃了一個月的憶苦飯,莊豔婷人都憔悴了,瘦了一大圈,眼窩都凹陷了。


    “我哪知道她突然折迴來。”


    以前她還有工作,又是護士長,娘家嫂子再看不慣她,麵上也會維持和諧。


    知道她檔案調到鍋爐廠後,她嫂子直接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對她再沒好臉色。


    在娘家這陣子,譚孝紅日子很不好過。


    她娘家是爸媽單位分配的房子,房間很少。


    哥嫂生的孩子多,沒空房間。


    這段時間,她一直帶著孩子睡的客廳,睡眠質量很差,吃的也不好。


    按說她爸媽都有工作,娘家條件的首都城其實算挺不錯的了。


    但是她那嫂子摳門,每次做飯那米都是按粒來放,炒菜也是沒油沒鹽的,難吃的很。


    這段時間,她就沒吃過一頓飽飯。


    “行了,過去的事就算了,你明天趕緊去鍋爐廠報到吧。”


    莊豔婷現在自顧不暇,也懶的跟她廢話了。


    “媽,那地方都是男人,我一個女的怎麽可以去那種地方。”


    譚孝紅還是不肯。


    “現在城裏工作機會少,別說鍋爐廠了,就是掃大街都一堆人搶著幹,你自己看著辦,你不去有的是人去,鍋爐廠那邊昨天來話了,你再不去報道,職位就讓給別人了,人家不可能一直把位置給你留著。”


    莊豔婷其實也挺看不上譚孝紅的。


    怎麽就這麽矯情呢。


    燒鍋爐怎麽了。


    她當年還下過車間呢。


    當老師那會,她還去邊遠山區支教過呢。


    這陣子,她更是天天去聽憶苦思甜大會,吃憶苦飯。


    她一把年紀了都能吃苦,譚孝紅還這麽年輕,怎麽就一點苦都吃不了。


    “讓就讓,反正我不可能去。”


    譚孝紅拉不下那個臉。


    “我話就說到這,你不後悔就行。”


    莊豔婷也不跟她廢話了。


    “奶奶,我不要吃這個。”


    江旭敏看著一桌子沒油沒鹽的菜,嫌棄的不行。


    “不吃這個你還想吃龍肉嗎。”


    “今天開始家裏每天都是吃這些,你愛吃不吃。”


    “我看你們確實是最近幾年日子過的太好了,明天開始,你們三個都跟我一塊去聽憶苦思甜大會,吃憶苦飯。”


    莊豔婷掃了眼江旭清兄妹三人。


    江旭敏一張臉瞬間耷拉下來。


    憶苦飯簡直不是人吃的,飯是餿的,菜不是摻沙子就是摻石頭子,還不能吐,吐了就說你,要被批評的。


    “我不去。”


    江旭敏拒絕。


    “不去也得給我去。”莊豔婷掃了眼譚孝紅,“還有你,你也給我去,你不是不想去鍋爐廠燒煤嗎,以後天天給我去聽憶苦思甜大會,吃憶苦飯,我看你就是好日子過久了,才會嫌東嫌西。”


    譚孝紅:……


    比起吃憶苦飯,她寧願去鍋爐廠燒煤。


    莊豔婷說到做到,隔天一大早就拉著江旭敏兄妹三人去聽憶苦思甜大會去了。


    譚孝紅也被迫跟著去了。


    聽憶苦思甜大會還好,也就聽聽幾個出生舊社會的老太太憶下苦,聽聽她們講述自己被地主壓迫的經曆。


    但是吃憶苦飯就慘了。


    那玩意壓根不是人吃的,樹根、樹葉、大米、米糠、芋頭、芋頭苗,隻要你能想到的東西,全部加一塊一鍋燉,給豬吃都嫌棄。


    你還不能皺眉,不能嫌棄,不能剩,不能吐。


    大會一堆人盯著你,敢浪費一丁點糧食,直接給你扣上反動的帽子。


    憶苦飯端出來的時候,譚孝紅看著差點就吐了。


    莊豔婷則是重重鬆了口氣。


    今天的憶苦飯比她上迴吃的好多了,起碼沒餿,也沒往鍋裏灑沙子石頭子之類的,就是賣相確實差了點,跟豬吃的潲水一樣。


    “行了,開飯了,都給我多吃點。”


    莊豔婷帶頭先吃了起來。


    許是前陣子吃多了帶沙子帶石頭子的憶苦飯。


    今天的憶苦飯,莊豔婷竟然意外覺得也沒那麽難吃。


    一口吃完,莊豔婷又往嘴裏塞了一口。


    莊豔婷帶頭,江旭舟和江旭清也低頭吃了起來。


    “奶奶,我可以不……”


    江旭敏話沒說完,大會的人刷一下齊齊看向她。


    江旭敏被嚇到了,到嘴的話硬生生又噎了迴去。


    這麽多人看著,她敢說一句不吃,估計這些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強忍著惡心,江旭敏往嘴裏舀了一口。


    滿嘴都是糠。


    嘔。


    好惡心。


    想吐。


    一口糠飯下肚,江旭敏都快哭了,眼圈紅紅的。


    “江旭敏,你怎麽哭了,你是在嫌棄憶苦飯嗎……”


    有認識江旭敏的小孩厲聲嗬斥。


    “我……我沒有,我吃,我吃。”


    江旭敏被嚇到了,埋頭吃了起來。


    譚孝紅看著碗裏的東西,表情也是有點一言難盡,很想起身就走。


    但是大會這麽多人看著,她也不敢走,更不敢倒了,隻能硬著頭皮吃。


    不得不說,這玩意是真的難吃,比生產隊豬吃的潲水還差。


    “媽,你吃快點,你看我們班xx的媽媽都吃兩碗了。”


    江旭清和江旭舟這個年紀的學生最好忽悠,都是個愣頭青,一腔正義,覺得憶苦飯吃的越多,代表對組織越忠誠。


    兄弟倆都大口大口吃著。


    江旭清不光自己吃,還催著譚孝紅吃。


    譚孝紅給了他一個刀人的眼神。


    江旭清是個二傻子,沒看懂,“媽,你看我幹嘛,趕緊吃啊,最慢就是你了,你這思想覺悟不行啊,我要嚴肅批評你。”


    譚孝紅:……


    江旭清這麽一說,大會的人齊刷刷看著譚孝紅。


    沒辦法,譚孝紅隻能繼續硬著頭皮吃。


    一碗憶苦飯吃完,譚孝紅剛鬆了口氣。


    “媽,我去幫你添。”


    江旭清殷勤的從譚孝紅手裏搶過碗,然後屁顛又添了滿滿一大碗的憶苦飯。


    “江旭清,你媽媽真厲害,竟然能吃兩碗。”


    有認識的同學一臉的羨慕。


    “那是,我媽可能吃苦了,她一口氣能吃三碗,哦不對,四碗。”


    江旭清驕傲的揚了揚下巴。


    同學:“真的?”


    江旭清:“當然是真的,不信你一會看著,媽,你吃快點。”


    有那麽一瞬間,譚孝紅很想刀了江旭清。


    你才吃四碗。


    你祖宗十八代都吃四碗。


    托江旭清這個大孝子的福,這頓憶苦飯,譚孝紅一共吃了四大碗,全是江旭清搶著給她添的。


    大會結束的時候,譚孝紅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


    到家後,譚孝紅再忍不住,蹲在廁所裏狂吐,膽汁都吐出來了。


    之後一連幾天,莊豔婷一有空就帶著全家人去聽憶苦思甜大會,吃憶苦飯。


    江旭敏都吃哭了。


    譚孝紅也吃怕了,屁顛跑鍋爐廠燒煤去了,不想在家待著了。


    消息傳到老宅的時候,江老太太冷嗤,“吃頓憶苦飯就叫苦連天,還是好日子過久了。”


    “太奶奶,什麽是憶苦飯啊,好吃嗎?”


    江雲樹一臉天真問。


    “你想吃?”


    江老太太笑著問。


    “想!”


    江雲樹用力點頭。


    劉瑤:……


    你去吃就行,別預我那份。


    “行啊,明天太奶奶就帶你去吃。”


    江老太太開玩笑。


    “好耶!”


    江雲樹高興的手舞足蹈。


    “臭小子,你懂什麽叫憶苦飯嗎。”


    江老太太被他逗樂了,心說這小子還真是個小吃貨,天天淨想著吃。


    “什麽是憶苦飯?”


    江雲樹小胖臉上全是茫然。


    “算了,明天帶你去吃一頓吧,正好去趟百貨商店買點東西。”


    江老太太一直堅信,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解釋的再多,都不如帶他吃一頓長記性,省的他惦記。


    江老太太不覺得這東西是什麽好東西。


    但是江雲樹好奇的話,也可以帶他去試試,長長見識,省的他一天到晚什麽都想吃。


    “好啊!”


    江雲樹砸吧嘴,一臉的期待,饞的不行。


    “瑤瑤明天要一塊去嗎?”


    江老太太扭頭看向劉瑤。


    劉瑤:……


    謝謝,不約。


    所謂憶苦飯,純屬就是沒苦硬吃。


    尊重,但是不理解。


    反正劉瑤是不可能去吃的。


    “你們去就行,明天學校還要實踐課。”


    憶苦飯劉瑤沒吃過,但是聽說過。


    簡單說就是,豬吃什麽,人就吃什麽。


    說好聽點是憶苦思甜,體驗舊社會的貧困艱辛,證明現在幸福生活的合法性,難聽點其實就是沒苦硬吃,沒一點實際意義,跟破四舊一樣,都是那幫人搞出來的形式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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