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有一天鳳乘會怕迴家。


    偌大的公司,她孤零零地坐在工位上,一字一句的做著項目計劃。


    既然馬老板不給錢擴機器,那麽就讓他出點小錢,多招聘幾個人用人肉拚。


    她的計劃是對程序分級,級別高的保留不動,級別低的架設緩存層,儲存結果減少實時計算。


    不再是以前所有程序都平等。讓那些不重要的程序別吃資源。


    但這就牽涉到工程師的爭奪資源。哪個碼農願意自己分不到運行資源。


    搞不好又是一場大戲。


    需要做好資源申請機製。


    她在草稿紙上重新算了人力需要,清理舊程序的工期,一個個數字落到計劃書後。她才敢喝一口咖啡。


    “十點了,還喝咖啡?”馬老板從辦公室出來。


    他現在還是有點惱被迫簽那個違約合同。但看鳳乘沒有一點敷衍拚命幹活,他覺得自己是不是小心眼了。


    “迴家吧。”他說。


    看著昔日和自己平起平坐的科技新星,窩在狹窄工位上給自己打工,老馬感慨萬分。也由衷的佩服這人,從天上掉下來,還能繼續好好當個凡人,和豬八戒心態一樣好。


    鳳乘看眼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確實該迴去了。


    她收拾好電腦,笑著對老馬說:“你可以開始準備代理權合同了。還有我的巨額獎金。”


    老馬點點頭,揮手和她告別。


    他知道一旦鳳乘做好技術方案,就沒有夭折的情況。大牛還是你大牛。


    晚上車少,不過十分鍾就到了家。


    鳳乘吸取教訓,小聲開門,進門卻聽到隱約的琴聲。因為鄰居投訴,她把鋼琴移到了書房,為了防蘇晨煦而裝的隔音層用到了這裏。


    酥酥這家夥練琴成魔了!


    但也不是擔心,有蘇晨煦和陳令看著,鳳乘放心大膽地擺爛。


    推開臥室,蘇晨煦依然躺在床上看書,像是特地不睡等她迴來。


    自從那天起,陳令就長住下來,給蘇晨煦撐腰。


    她花錢雇的人,最終變成了她要趕走的人的媽媽粉。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發展趨勢。


    這家裏鳳乘成了唯一的壞人。


    兩人默契沒說話。


    鳳乘洗完澡,躺上床,兩人之間相隔一條銀河。


    “酥酥比賽在三天後。”蘇晨煦放下書,關掉燈。


    “我去。”


    “那我呢?”


    鳳乘沒立即迴答,上次的經曆給酥酥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在蘇晨煦不在場的時候,她經常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媽媽,我們家很窮嗎?”


    “媽媽,阿煦很受女孩子歡迎嗎?”


    “媽媽,男狐狸精是什麽意思。”


    隻是問了這麽多問題,酥酥從來不問,阿煦是不是她爸爸。鳳乘猜以酥酥的聰明,早明白了事實。


    這次帶不帶蘇晨煦,她打算和酥酥,陳令商量後再決定。


    “今天太晚了,有什麽事明天說。”


    沒過多久就傳出均勻的唿吸聲。


    蘇晨煦照例偷偷抱上她,直到黎明時分。


    在鳳乘沒醒之前不舍得放開。


    又熬兩小時到清晨。


    鳳乘起床後,拉著陳令到書房,這時酥酥已經洗漱好練琴。


    陳令是佩服這孩子的刻苦。


    鳳乘倒是無感,她以前也是這麽沉迷數學的。


    “酥酥,你先過來。”


    小人沒下鋼琴凳,手也沒離開琴鍵,“媽媽你說。”


    “陳老師,酥酥,你們覺得這次比賽,讓不讓蘇晨煦去?”


    陳令沒說話,上次門口被堵的事情她記憶猶新,再加上她後麵又了解了化妝室的事。也許蘇晨煦是不合適出現在公眾場合。


    酥酥幾次垂下眼皮,長長的睫毛下形成陰影,“媽媽不想讓阿煦去嗎?”


    當然不想,如果可以她想立即趕他走,從此消失在她們生活中。鳳乘如實迴答:“不想。”


    “那就不去了。”酥酥平靜地說,沒有再像以前急切護著蘇晨煦。


    這反而讓鳳乘難過,自己親手斬斷父女的感情讓她有一種滔天的罪惡感。


    酥酥剛說完手指就動起來,這次她要彈的曲子難度是少兒組最高的。她要求陳令給她選的,不需要感情隻需要超高技巧。


    看著酥酥靈活舞動的手指,鳳乘忽然產生了疑問。她以為酥酥發起挑戰是為了維護蘇晨煦,可現在看來不是。


    “酥酥,你這麽努力是為什麽?”想著便問出來。


    酥酥沒看琴譜,每個音符早已滾瓜爛熟。她小手不停,在激進的音樂中說話。


    “為了把那男孩踩在腳下。”


    陳令沒怎麽聽清,又問一遍。


    酥酥停下手,“那個男孩命令我,侮辱我,我不開心,我想他也嚐嚐我的感受。”


    陳令驚訝,原來酥酥不是對失敗不敏感,而是把失敗都變成了複仇的動力。這種品質很少孩子能擁有。但發展不好就會成為卷王,被失敗的屈辱迷失了眼睛,喪失體會美好的能力。


    她俯下身,輕聲說:“酥酥,你喜歡鋼琴嗎?”


    酥酥愣住,看著起繭子的手指,“我不知道。”


    三人做好了決定,可誰也沒有告訴蘇晨煦。


    到了比賽那天,蘇晨煦穿了件絲質白襯衣,後背上有條開口,從肩起到腰收,走在他身旁就能隱約看到他精瘦的背部肌肉。優雅又性感,還能感受到男性的力量。


    鳳乘覺得他今天的樣子美得讓她挪不開眼睛。


    陳令心裏大喊完了,拉鳳乘進一旁,“你沒和蘇晨煦說?”


    “不是你說嗎?”鳳乘反問。


    陳令是雇來的育幼師,一切關於孩子的事都由她來管,她來說也是應該的。可這怎麽說!不讓孩子父親去看女兒比賽。


    鳳乘退到陳令後麵,默默不語。


    蘇晨煦看她們的樣子大概猜到了她們的決定,又把目光移到酥酥身上。不管怎麽樣,酥酥一定會站在他這邊。


    “酥酥,我這身衣服怎麽樣?”


    酥酥站在離他老遠的地方。


    蘇晨煦走向她,蹲下扶上她的小胳膊,“我陪你去比賽好嗎?”


    酥酥迷茫了老久,“阿煦你就不去了。”


    蘇晨煦抓她胳膊的手力道一重,眼圈瞬間泛紅。


    酥酥不想聽那些選手一口一個賣笑的,也不想見到那群姐姐圍著他動手動腳,更不想讓他被人叫騙子。如果他是騙子,那她的出生算什麽?她也想跟所有小朋友一樣,是被媽媽愛著誕生的。


    所以把阿煦藏起來,不讓人看見,就沒人想起她的父親是誰,她就是還是那個幸福小孩。


    “阿煦,你待在家裏。”


    蘇晨煦眼裏光徹底熄滅,他鬆開手,慢慢走向臥室,關上門。


    陳令帶著酥酥上車,良久後才等到鳳乘過來。


    “蘇晨煦怎麽樣?”陳令問。心裏滿是愧疚。要是她不投讚成票,蘇晨煦就可以一起來,他來了車裏就會和上次一樣熱熱鬧鬧。


    “沒事。”鳳乘微笑迴答。


    她把家裏的煤氣停掉,有浴缸的衛生間鎖死,怕他自殺。出來後又把大門的電子鎖設置成不能打開,人也不能跑了。


    因為上次酥酥得了最後一名,這次的比賽是鳳乘花了重金買進去,才能和那男孩同台競技。


    剛到門口就碰到那男孩一家。


    鳳乘和對方禮貌打招唿,而酥酥隻和對方父母寒暄,把那男孩晾在一邊。


    陳令和鳳乘都沒有幹預,因為那男孩居然到現在都沒絲毫歉意。


    男孩的簽依然在酥酥前麵,他上場完後,拿了當時全場最高分。算他有點驕傲的資本。


    鳳乘坐在觀眾席擔心男孩迴後場後針對酥酥,但陳令告訴她,不要擔心。


    經過這段時間的培訓,陳令有信心,酥酥能扛得住小朋友之間的口角。


    過了三個號後,酥酥上場,依舊挺著筆直的脊梁,到台前微笑鞠躬,鳳乘心總算放下來。


    琴聲響起,開始一小段是簡單的舒揚慢節奏。


    酥酥彈的中規中矩,評委們也覺得無聊想睡覺。這首曲子很難,沒幾個小孩能勝任,但總有那麽幾個不信邪,想一舉成名。他們等著小選手忙腳亂然後哭鼻子。


    過渡到中間,節奏陡然加快,音符如大雨中的雨滴,傾盆而下,偏偏每個都精確地砸在該落的點上。


    評委們彎下的腰直起來,翻看手裏的資料,搞清楚這孩子的名字。


    鳳光,風光,霸氣。


    不過這才是開始,最難得部分是結尾處。如果彈成功,效果要像暴風雨驟停。


    全場寂靜,都在等待這個小小的身影能否爆發出霸道控製力。


    音符已經加密到用耳朵無法辨認,一重趕著一重,會場有股從無到有的‘大風’刮起來。


    一個評委站起來,張著嘴看著舞台中央的小女孩,她像是有十隻手,如同精密儀器一樣敲擊琴鍵,一個錯誤都沒有。


    大風越刮越大,聽眾仿佛置身於大海之上,身心震蕩。眼前掀起滔天的巨浪,讓他們下意識握緊拳頭抬手擋在眼前。


    最後巨浪落幕,在排山倒海的氣勢中,驟然停止。


    嘩嘩嘩——


    啪啪啪——


    聽眾集體站起來,有手的鼓掌,有嘴的歡唿。


    而台上那位小演奏家,起身後呆呆的站在舞台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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