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下,是一座宏偉的宮殿,不同於武朝皇朝的恢弘。


    黑暗中的這座宮殿,殘缺,破敗。


    目光所及之地,盡是斷壁殘垣,宮廷樓闕盡數坍塌,不過即便這裏已經破敗至此,宋紹隻是看上一眼,便覺得心跳加速,整個人都要爆炸了一樣。


    可如果隻是這樣,倒也算不得恐怖。


    真正讓宋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宮殿中的場景,神境,大羅金仙,甚至就連聖人也在其中。


    足足不下千道讓人顫栗的身影,他們每個人的身體似乎都有殘缺,眼神更是好像全都失了智一樣。


    空洞無比。


    他們互相廝殺,互相吞噬,人吃人!


    他們的身上已經全然看不到人類的影子,而是更像最原始的野獸,互相殘殺著同類,蠶食著他們的軀體。


    胳膊,大腿,滿地紅白的腦漿,甚至還有死不瞑目的腦袋。


    黑暗散去。


    黑暗中的人影似乎短暫恢複了一部分靈智,其中一個嘴裏叼著剛剛扯下來的一條胳膊的人影,似乎察覺到了黑暗中那尊小鍾的存在。


    他忍不住迴頭。


    迴頭的一瞬間,正好和宋紹的視線對上。


    一眼。


    隻是一眼,宋紹仿佛自己看到了萬年前慘烈的畫麵。


    黑暗來臨,一位位大能發瘋,又有一位位神仙隕落,天空中散發著無盡的火光,黑暗來臨,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對抗的是什麽存在。


    麻木,淡漠。


    最後,不管是神仙也好,還是聖人也罷,都逃不過被黑暗吞噬的命運。


    一段段記憶碎片湧入宋紹腦海,龐大的信息量讓宋紹幾近崩潰,當黑暗熟悉了光芒的存在,隨後竟然詭異的蠶食著光芒,然後朝宋紹和小鍾再次撲來。


    黑暗宮殿中的所有人影都再次被黑暗籠罩。


    一股死寂,絕望的氣息蔓延開來。


    黑暗如骨附髓。


    宋紹軀殼不斷被黑暗蠶食,唯獨隻有一個腦袋,在小鍾的庇護下得以存活。


    就在宋紹即將失去意識的前一刻。


    他對著黑暗開口問了一句,“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可黑暗不會給他答案,隻是像是瘋了一樣,朝他瘋狂撲來,似乎要將他整個人都給吞噬才算了結。


    小鍾的光芒越來越弱,就在黑暗即將把宋紹的腦袋也給一並吞噬時。


    自那小鍾中竟是突然傳來一道滄桑的聲音。


    他說:“醒來,這裏現在還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宋紹聞聲,腦海一震。


    心智清明。


    “你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夢裏?”


    這道聲音,宋紹曾在何處聽過,仔細想想,突然想起曾經到達北涼時,宋紹觀城牆悟拳意,曾經深陷其中,最後正是被這道聲音喚醒。


    宋紹最開始以為是李爺,後麵發現那道聲音和李爺並不一樣。


    那時候的他說。


    “且隨本心。”


    宋紹方才醒來。


    宋紹趕忙迴頭查看是誰,竟然能在自己的夢境中說話,但很快一股恐怖的吸力突然襲來。


    “你到底是誰!”


    宋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環顧四周,初升的太陽從窗戶照射進來。


    這裏正是宋紹自己的房間。


    他從夢境中脫身,重新迴到了青牛峰。


    宋紹低頭不敢相信的看向自己的雙手,迴神之後,方才發現自己的背後,甚至就連床單全都被冷汗浸濕。


    宋紹長吐一口氣,隨後也顧不得濕透的床單,重重倒在了床上。


    眼神中盡是迷茫。


    他為什麽會做這種夢?


    而且,宋紹雖然想要將它歸結於夢境,但為何夢境中的畫麵會那麽真實?


    黑暗中的殘破宮殿是什麽地方?


    腦海中的小鍾到底是什麽存在?


    那些黑暗中的大恐怖為何會互相殘殺?


    夢境中的黑暗,到底是什麽東西?


    最後那個將自己喚醒的,又到底是什麽人?


    一個個問題充斥著宋紹的腦海,他想要將心中的雜念壓下,但這場夢境就好像真實發生過一樣,無論如何都不能從記憶中抹除。


    那如骨附髓的黑暗,宋紹似乎在什麽時候夢到過。


    而且,當時的他,似乎也是被人給喚醒。


    他為何會一直做著關於黑暗的夢?


    宋紹隻覺得現在腦海一團漿糊,精神狀態並沒有因為一夜休息得到放鬆,反而更加疲倦。


    就在他打算睡個迴籠覺好好補下精神時。


    房門突然被人敲了一下。


    “誰?”


    “我。”


    聽到屋外傳來奎叔的聲音,宋紹起身來到門前,推開門。


    奎叔看著眼袋烏青,精神倦怠的宋紹,不由愣了一下,“怎麽,在青牛峰住的不習慣?”


    “不是。”


    宋紹搖頭,輕歎一聲,“隻是昨夜休息做了一個噩夢,沒有睡好。”


    “原來如此。”


    奎叔沉吟片刻,然後從懷裏掏出一瓶丹藥丟給宋紹。


    宋紹接過,低頭一看,瓶子不大,上麵雕刻著一隻天蟒吞龍雀像,從瓶子中傳來一股清單的藥香,隻是聞上一口,宋紹便覺得精神清醒了不少,原本躁動的情緒也安靜了下來。


    “這是?”


    奎叔見宋紹疑惑,方才開口解釋道:“這是凝神丹,尋常時候是防止有人修行時走火入魔所煉製出來的丹藥,算不得什麽上等丹藥,但我覺得你現在應該需要這個。”


    凝神丹?


    宋紹、打開瓶子,取出兩枚聞了一下,然後直接扔到嘴裏。


    隨著丹藥入腹,宋紹倒是沒有感覺到什麽變化,但很快一股冰涼的氣息從腹部湧入全身,最後進入腦海,宋紹甚至不由打了個冷顫。


    不過,正如奎叔說的效果一樣。


    宋紹服下丹藥後,整個人隻覺得心中無比的平靜。


    宋紹收好丹藥,隨後行禮道:“多謝奎叔賜丹。”


    見宋紹打算行禮,奎叔沒有應,而是側身躲過,隨後擺手,一股清風卷起,將宋紹扶了起來。


    “既然你入了我青牛峰,往後便不需要這般行禮。”


    宋紹聞言,隻是輕笑不答,隨後反問道:“奎叔,您老人家這個時間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見宋紹迴到正題。


    奎叔點了點頭,輕輕撫摸自己的兩撮山羊胡,隨後開口道:“確實是有一些事情要和你交待一下,現在有時間嗎?”


    “奎叔開口,自然是有的。”


    “那就好,跟我來吧。”


    “好。”


    宋紹來不及換衣服,直接施展天水碧波訣,將水氣從衣服中逼出,隨後神火瞬間將水氣蒸發。


    見奎叔轉身,宋紹跟在他的身後走去。


    很快,在奎叔的帶領下,宋紹來到青牛峰道觀中供奉祖師爺的祠堂。


    奎叔進來後,恭敬地取來三支香點上。


    宋紹見狀,也是同樣如此。


    眼看宋紹打算行禮,奎叔伸手將他攔住,隨後解釋道:“這道觀中雖然供奉的是我們道門的祖師爺,但凡夫俗子來尋機緣拜一拜理所當然,但我們道門弟子無需如此。”


    “為何?”


    “因為道之一字,靠的不是祭拜祖師,而是自尋其道,一尊像不管你拜上多少次,說到底還是石頭。”


    “凡夫也好,修士也罷,所謂拜神,無非是圖個心安。”


    聽到奎叔的解釋。


    宋紹不由眼前一亮,這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奇妙的觀點,此話出自奎叔之口,更是顯得奇妙。


    奎叔上好香後,拉來兩個蒲墊,示意宋紹坐下,“好了,既然香上了,我便同你在祖師爺麵前交待兩句。”


    宋紹坐下,同奎叔坐了個照麵,隨即開口道:“請奎叔賜教。”


    奎叔坐下後,眼睛看向宋紹,認真道:“先前你我二人做下承諾,你來我青牛峰,我許你《一氣化三清》後半卷,如今你來了我青牛峰。”


    “那我先前所說的承諾,自然會兌現。”


    宋紹見奎叔打算將《一氣化三清》後半卷給自己,不由意外道:“難不成奎叔你去了藏書閣第九層,直接把《一氣化三清》後半卷取過來了?”


    “奎叔,你把它放哪了,趕緊拿出來給我看看?”


    見宋紹心生期待。


    奎叔不由輕咳一聲,老臉一紅,“那倒沒有。”


    “嗯?”


    宋紹撇了撇嘴,“奎叔,您老人家這不是說話不算話嗎?”


    見宋紹不爽,奎叔尷尬一笑,隨即解釋道:“其實這幾天你去山巔修行,我也沒有歇著,為了《一氣化三清》後半卷算是跑斷了腿。”


    “是嗎?”


    見宋紹不信,奎叔歎氣道:“你對龍虎山中的事,知道的還是太小,當下告訴你一些倒也無妨。”


    說到此處,奎叔罕見的正色道:“龍虎山主峰一座,側峰九座,大小山峰共計七十二座。”


    “而藏書閣則是地處蓮花峰。”


    “藏書閣的長老,你應該已經見過了。”


    見奎叔提到藏書閣的長老,宋紹不由想起八位長老中,獨有一格的那個中年男子,樣貌清秀,溫文爾雅,臉上常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


    看起來人畜無害,甚至還有些弱不禁風。


    “嗯,怎麽這件事難不成跟那位長老還有關係?”


    “沒錯。”


    奎叔捋了捋思緒,隨後繼續道:“藏書閣的長老名為:武儒,年歲尚且不過百歲,境界如今算得上是半步儒仙。”


    儒道和道門境界修行一樣。


    不同於尋常的修士,特殊的修行方法,所謂仙之一字,並非陸地神仙境,而是隻有踏足天仙境界方才可謂仙之一字。


    正如曾經在蜀州城中,白蓮教大長老早已劍仙境界,而十一玄機則是半步道仙。


    他們的境界,便是比肩半步天仙。


    雖然宋紹驚歎於藏書閣長老看起來弱不禁風,實際境界卻極高,但......


    “奎叔,您老人家早已神境,想要去藏書閣第九層取一卷功法,難不成他一個半步儒仙還敢為難你不成?”


    “那倒不是。”


    奎叔挑了挑眉,語氣傲然道:“別說是藏書閣,整個龍虎山除了掌教外,所有長老都未必是我一招之敵!”


    “那為何?”


    “害。”


    奎叔輕輕歎了口氣,隨後說道:“要是攔路的是武儒那小子,我倒也不至於現在迴來了,你可知鎮守藏書閣第九層的是何人?”


    宋紹聞言,不由撇嘴道:“這我哪知道?”


    奎叔想了想,似乎想要告訴宋紹真相,但似乎又有些難言之隱,最後隻是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罷了,那人將來你會見到的,我隻能說,那是一個就連我都未必打得過的武瘋子!”


    “而且那個人和武儒的關係,淵源很深,所以.......”


    嗯?


    嗯嗯嗯?


    聽到奎叔的話,宋紹不由瞪大了眼睛。


    宋紹本以為《一氣化三清》放在藏書閣第九層,奎叔想要取來,隻需要同藏書閣長老打個招唿。


    但從奎叔的話中,宋紹聽了出來。


    那藏書閣第九層,不僅另有他人鎮守,而且還是一個能夠讓奎叔說出未必打得過的武瘋子?


    那意思就是說,藏書閣竟然也有神境鎮守?


    ......


    此時此刻,宋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宋紹在武朝時,別說神境了,就連陸地神仙,那時候宋紹也隻知道天下隻有一人。


    再後來,隨著宋紹一路遠遊。


    他才見識到了何為天高。


    直到後來,更是李太白從天牢出來,滿城劍氣入神境,一人便壓住了武朝國運,震懾住了天下所有前來想要喝湯的王朝!


    宋紹曾於神境一戰,那種窒息的壓迫感,宋紹至今都忘不掉。


    道門乃是天下最大的宗門之一。


    而龍虎山更是道門祖庭,雖然宋紹早有心理準備,道門掌教境界必然不低,山中有神境也在清理之中。


    但他可沒有想過,龍虎山會有這麽多神境高手。


    先有奎叔,吞服丹藥可戰神境的林意平,以及輕鬆化解奎叔元神化靈的道門掌教單三豐。


    後有藏書閣第九層的武瘋子。


    偌大武朝皇城,隻是一位神境走出天牢,便能壓得各朝不敢大聲喘氣,道門現在隻是宋紹知道的便已經有足足四位之多!


    這要是道門入世,那還了得?


    但這些姑且不說,如果鎮守藏書閣第九層的武瘋子,是奎叔都未必打得過的存在。


    那他要怎麽得到《一氣化三清》後半卷?


    難不成,他還能打上藏書閣不成?


    見宋紹默不作聲。


    奎叔還以為宋紹失望,隨即趕忙解釋道:“不過你也不用氣餒,既然我許你《一氣化三清》後半卷,那我自然會幫你拿到手!”


    聽到奎叔的話,宋紹不由白了他一眼,“既然那武瘋子,奎叔你都打不過,難不成你有辦法讓我打得過不成?”


    奎叔聞言,撫摸自己的胡須。


    隨後嘿嘿一笑。


    “誰說上藏書閣第九層的辦法,是跟那個瘋子打一架?”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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