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鋒芒?”


    宋紹愣住了。


    他想起了曾經自己擔任打更人首席的時候,所看到的武朝。


    那個時候的武朝已經腐朽了骨子裏。


    自己雖然擔任打更人的首席,但是對於武朝的改變仍然是杯水車薪,除了斬妖除魔,自己做不了其他任何事。


    而直到現在。


    武朝的腐朽與之前相比,已經有過之而無不及。


    天下民情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武朝還有什麽鋒芒?”


    “打更人,監天司,佑天宗,連同大相國寺,這難道都不是武朝真正的力量?”


    宋紹不解。


    他理解不了真太平口中的鋒芒。


    這樣的武朝還有什麽鋒芒?


    真太平麵色凝重,沒有解釋。


    他隻是平靜的告訴宋紹,“三天後的封後大典,如果沒有其他事,盡量不要外出。那日的太安城可不會太平!”


    護城牆上的風越來越大。


    真太平的衣領被風吹拂起來,遮住了他的臉。


    在宋紹的眼中,眼前的真太平渾身被迷霧遮起來一樣,神秘莫測,讓人根本看不透他的想法。


    宋紹能夠敏銳的察覺到。


    真太平似乎並沒有和盤托出,他還有一些隱瞞起來的東西。


    但宋紹也明白,點到為止的道理。


    真太平站在護城牆上,看著太安城中紛亂嘈雜的人群。


    身旁宋紹並未離去。


    “怎麽,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


    他沒有迴頭。


    但宋紹能夠感覺到。


    真太平似乎還有東西想要告訴自己。


    “你為什麽要做到這一步?”


    宋紹問出心中最後一個問題,“你在蜀州城算計李爺,已經自斷陰陽一脈的傳承,如今再算天機,耗的可就是命數!”


    宋紹無法理解。


    真太平這樣的存在,為什麽要為了武朝做到這種程度。


    哪怕是耗費命數,都要做到這種程度?


    值得嗎?


    真太平迴頭,意味深長的看著麵前的宋紹。


    他似乎有什麽想告訴宋紹的。


    隨後又轉頭,看向腳下的太安城。


    真太平並沒有直接迴答宋紹的話,反而是輕聲詢問道:“昨夜,你可曾見到我孫女。”


    “孫女?”


    宋紹有些疑惑,昨夜除了白蓮教的女人,哪裏還有別的女子?


    等等!


    女子?


    宋紹瞪大了眼睛,舔了舔嘴唇,聲音沙啞道:“你是說紅豆那丫頭?是你的孫女!”


    真太平點了點頭,笑道:“怎麽,不像?”


    此時,宋紹被震驚到無法言語。


    宋紹第一次見到裴紅豆,是在他第一次離開天牢的時候。


    當他迴來時,那個喜歡穿紅衣服的小姑娘,被天牢中的妖魔嚇哭了。


    自己牽著她的手,將她送了出去。


    再後來,她成了天牢獄卒中的一員。


    不同於其他人的沉悶,裴紅豆的到來,給死氣沉沉的天牢帶來了一抹生氣。


    就算是宋紹,對她也是頗有好感。


    甚至將她當做自己的親妹妹一般照顧。


    令宋紹萬萬沒想到,那個人畜無害,單純善良,喜歡跟在自己身後喊自己宋哥哥的女孩兒,竟然是當朝國師的孫女。


    更是當朝天子三日後要立的新後!


    難怪當初宋紹第一次見她時,她的氣運會被人給遮擋住。


    原來,一切都是真太平的功勞!


    可是不管宋紹怎麽想,在裴紅豆身上都看不到真太平的影子,而且兩人的姓氏……


    眼看宋紹眉頭緊鎖。


    真太平輕咳一聲,嘴角微微翹起,“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覺得紅豆那丫頭跟我根本不像,甚至就連脾氣也完全是兩個極端對吧?”


    宋紹沉默片刻,最後還是點頭。


    畢竟,這實在讓宋紹難以接受。


    真太平倒是沒有隱瞞,直接解釋道:“你猜的不假,紅豆那丫頭確實不是我的親生孫女。”


    真太平組織了下語言,隨後將當年的真相告訴宋紹。


    原來,當年真太平之所以離開朝堂,正是窺探天機,算到武朝將來必有一劫,而這一劫,武朝根本擋不住。


    祖龍歸天,想要再養龍氣,隻能先用鳳命壓製國運。


    真太平雲遊野鶴。


    正是為了尋找天生鳳命的女子,最後,他在南國的一座山村中,找到了裴紅豆。


    裴紅豆父母早亡,是村子裏的百姓用百家飯將她養大。


    得知真太平是來接裴紅豆的時候。


    村子裏的百姓全都不願意,最後真太平在村子裏住了數年,博得所有人的認可後,裴紅豆才跟著他來了太安城。


    “我本來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為凡俗所擾,可有她陪著我的這幾年,是我這一輩子最輕鬆的日子。”


    真太平歎了口氣,目光悠遠,繼續喃喃道:“若是按照我原本的計劃,還可以向後再推幾年,可當朝天子的身體,終究還是撐不了太久。”


    “我算到涇河龍王會問罪太安城,於是便帶紅豆迴到了太安城。”


    “可我卻沒有算到,涇河龍王會將本命龍鱗留給你。當初將紅豆送到天牢,也是為了讓她從你的手裏,拿走涇河龍王的本命龍鱗,好將來給她繡鳳袍做準備。”


    說到這裏,真太平不由得苦笑道:“可我怎麽都沒想到,紅豆那丫頭的心會那麽軟,在得知那龍鱗是小鯉兒父親的遺物,便放棄了沒有去要!”


    正是因為裴紅豆的心軟。


    才會有接下來如此之多的事情。


    而更讓真太平沒想到的是。


    一向性野的小丫頭,竟然會對宋紹動了春心。


    這一點兒,真太平知曉。


    但沒有提及。


    少年心事,自己作為長輩,無權幹涉,若是因緣到時,自然最好。


    可惜……


    真太平上下打量著麵前的宋紹。


    如果拋去他武朝罪人的身份。


    眼前的宋紹劍眉星目,豐神俊朗,再加上他小小年紀就有四境的修為。


    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


    隻是以裴紅豆的身份,就已經注定了這種事情對於她來說,完全就是奢望。


    她可是當朝天子後要立的新後!


    更是肩負著武朝的國運。


    即便裴紅豆是自己的最得意的孫女。


    自己也非常的寵溺裴紅豆。


    但這種事情。


    天命難違!


    她終究會披上一身紅袍,坐上那把盡管她不喜歡,但天下女子都為之向往的位置。


    就算是真太平,也改不了結局。


    但,既然改變不了結局!


    那真太平就要改變其他的東西!


    真太平繼續說道:“眼下祖龍升天,武朝國運崩塌,想要維持武朝國運,隻能強行讓天生鳳命的紅豆登上後位,鎮壓國運。”


    “可如果我和當今天子活著還好,一旦天子駕崩,我自己也時日不多。”


    “到時候,你覺得那丫頭在後宮該如何活下去?”


    此時的真太平拋去了三朝太傅,武朝國師的身份。


    哪裏還像什麽高手?


    他隻是一個擔心孫女未來的老者罷了。


    直到這時,宋紹才明白。


    難怪裴紅豆就算在天牢裏,也總喜歡穿紅色的衣服。


    想起了天牢之中那個如同火焰一般熱情的少女。


    宋紹心口有些壓抑。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真太平為何要做到這一步,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已經不是為了武朝的萬裏江山。


    而是為了自己的孫女。


    為了在他死後,裴紅豆能夠活下來。


    兩人沉默許久。


    最後還是宋紹咽了口唾沫,“一年之後,你要為武朝掃平所有敵人?這可能嗎?”


    真太平聞言,認真道:“就算是不可能,這次也要變成可能!”


    宋紹緊握拳頭,聲音沙啞道:“可是,就算是為了紅豆,難道就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真太平的嘴角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你認為呢?”


    看著真太平苦澀的笑容,宋紹已經明白了。


    連神境高手都不能直接解決的事情。


    換到其他的任何一個人,也必然不可能解決的了。


    “處高臨深。”


    宋紹突然就想到了這句話。


    雖然真太平已經位極人臣,更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


    但是想要挽救這腐朽至極的武朝,想要保護自己的孫女,將來不會被人欺負。


    仍然要用這種辦法。


    真太平幽幽的歎了口氣。


    他似乎也認同了宋紹口中的話。


    “你該走了。”


    真太平輕聲說道。


    “眼下城中亂成一團,廟堂恐怕也炸開了鍋,你累了一夜,也該迴去了。”


    真太平催促宋紹離開。


    宋紹認真的搖了搖頭,他握緊了自己的拳頭,“等下,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那個逃離的白蓮教女人還沒有抓捕迴來。


    不然昨夜來的打更人弟兄都會受到牽連。


    眼下宋紹還不能迴去。


    “不需要擔心。”


    真太平笑著說道。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宋紹的念頭一樣,開口道:“那個逃走的白蓮教女人,已經死了。”


    “你可以安心迴去,至於曾經跟在你手下的那些人,也不會受到牽連。”


    宋紹有些錯愕。


    沒想到甚至不等自己開口,真太平居然已經幫助自己處理好了所有的後顧之憂。


    宋紹有些麵露難色,想要跟真太平致謝。


    但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真太平對自己已經表達出了足夠的善意,隻是……


    “你可以走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宋紹的難堪。


    真太平揮了揮手。


    示意宋紹可以離開了。


    宋紹默不作聲,彎腰行禮,隨後施展斂息術,朝著天牢趕去。


    城牆上,宋紹離開後。


    眼看朝陽散去,初陽高升,真太平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大口血。


    就像宋紹說的那樣,自他自斷陰陽一脈,如今再算天機,消耗的可就是他的壽命。


    但真太平卻好像絲毫不在乎一樣。


    他的視線中,隻有那小丫頭,活蹦亂跳牽著自己的手,喊自己爺爺時的初見。


    真太平擦掉嘴角的血跡,隨後揮袖,朝城牆下走去。


    風勢漸小。


    隻剩下一道悠長的歎息,遠遠散去,碎落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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