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作亂,打更人鎮妖。


    但打更人內部又分為兩部分,一方為陽間遊神,另一方則被成為陰遊夜叉。


    從名字上看,兩者的區別,無非是一個白天鎮妖,另一個是夜間鎮妖。


    但其實不然。


    因為妖魔多數畏光,所以一般陽間遊神處理的都是一些普通妖魔,其中陽間遊神記載卷宗上,鎮壓的最高也不過一品妖魔。


    但據打更人卷宗記載,天牢中的天魔大災,皆由陰遊夜叉鎮壓!


    兩者之差,可見一斑。


    陰遊夜叉,天子賜服。


    魚生二角,其身如蟒。


    紡織局依照陰遊夜叉不同的分工,分開紡織,分別為“青織金妝花飛魚過肩羅”、“青織金妝花飛魚絹”、“大紅妝花飛魚補羅”、“大紅織金飛魚補羅”、“大紅織金飛魚通袖羅”、“大紅織金飛魚補紗”,係作不成形龍樣。


    其服披青,則斬妖除魔。


    其服掛紅,則監察百官。


    同時依照陰遊夜叉鎮妖的功勞分級,會在青魚蟒服上,多繡魚角。


    宋紹當初便是陰遊夜叉其一,青魚蟒服上,共繡魚角十三。


    代表他曾鎮壓過十一次妖災。


    此般功績,就算是老一輩的打更人都難免感慨三分。


    如今見帶隊的竟是陰遊夜叉,宋紹止不住好奇,這次被送來的又是何等大妖。


    為首的男人見到守在天牢門前的宋紹,抬手示意眾人停下,隨後大步走到宋紹麵前,聲音淡漠道:“你便是如今天牢的引路人?”


    宋紹倒是沒有太過在意男人的態度,雙手作揖道:“宋紹。”


    打更人鐵律第一條,打更人隱退,或者成為戴罪之身者,便和打更人再無瓜葛。


    哪怕帶頭的男人認得宋紹,如今也隻會看作陌生人。


    “嗯。”


    見宋紹自報家門,男人沒有廢話,直接抬手示意身後眾人將囚車拉過來。


    這時宋紹方才看清,這囚車中扣押的,竟是一個不過三五年歲的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穿著一身紅色的小裙子,胳膊如蓮藕一般纖細,小臉肉乎乎,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似乎對一切都很好奇。


    但她的肩膀,手腕,大腿,甚至胸口都被打上了穿魂釘。


    這是隻有鎮壓大妖時,才會用的手段,如今竟然用在一個小女孩兒的身上。


    宋紹見狀,頓時眉頭緊鎖,“小孩兒?”


    見宋紹皺眉,男人解釋道:“她是一隻鯉妖。”


    “我知道。”


    宋紹修為廢了,眼睛可沒廢。


    “她吃了人?”


    “沒有。”


    “她害了人?”


    “也沒有。”


    見兩問被否,宋紹臉色頓時難看下來,“打更人的規矩,壞了?”


    隻要是幼妖,不吃人害人,便不能流放天牢。


    這是打更人千年來的規矩。


    “更是沒有!”


    見宋紹臉色越發難看,男人沉吟片刻,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宋紹。


    但一想到宋紹如今是天牢的引路人,最後還是無奈告知了原委:“這隻鯉妖來自廣陵涇河,大災之年,她違背律法,未經皇城書封,私自布雨,所以......”


    “......”


    後麵的話,男人不說,宋紹也心知肚明。


    宋紹迴頭看向囚車的鯉妖,小女孩兒注意到宋紹在看自己,開口奶聲奶氣道:“大哥哥,這裏是哪?我怎麽還沒有見到阿爹?”


    宋紹聞聲,卻無法作答。


    每逢災年,多數地方都會接連遭受大災,幹旱,洪澇,饑荒。


    這些災禍比妖魔還要害人。


    其中以廣陵道,南蜀十三郡,及關西七衛最為嚴峻,幾乎每年都會遭受大災,流民無數。


    遇到這種情況,別說當朝君主,就連當地城隍也是兩難。


    城隍由君上封號,鎮守一方河山。


    受百姓供奉,借香火修行。


    凡是遇到幹旱,洪澇,以城隍法力,隻要接到來自皇城的書封,開壇布雨,震殺水精,便能護子民周全。


    奈何遇到這種情況,等到皇城書封到了,當地百姓已經死的死,逃的逃,幾乎剩不下幾個人。


    百姓跑了,供奉的香火沒了,城隍也就沒辦法繼續修行。


    所以極多時候遇到災禍,當地城隍找個借口,私自布雨,救治災禍,朝中百官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這種行徑,城隍可以。


    妖不可以。


    城隍由天子誥命,拯救百姓乃是本職,即便私自布雨,也是功大於過。


    但妖非天命。


    所以一經發現,要麽當場鎮殺,要麽發往刑場,當眾斬殺以儆效尤。


    像小女孩兒這種,被打上穿魂釘被送往天牢的。


    在宋紹印象中還是第一例。


    為首的男人見到宋紹不解,猶豫了下,隨後靠近宋紹湊在耳旁為難道:“首席,她是廣陵涇河龍王的小女兒,所以......”


    宋紹聞聲,心中頓時方才了然。


    廣陵涇河龍王,打更人卷宗中記載次數最多的城隍,沒有之一。


    每逢大災之年,不等天子書封。


    遇大旱,便私自布雨。遇洪澇,便當場斬殺水精,平息水災。遇饑荒,便以城隍之名,逼迫富賈拿出錢糧,救治百姓。


    為此,朝堂百官少不了對他的彈劾,打更人更是為此去往廣陵涇河不知道多少次。


    就連當朝天子也是心生不滿。


    但是奈何,廣陵數十萬百姓畫萬民傘,跪地百裏,就連天子每次都隻能無奈作罷。


    直到這些年間,也不知道那龍王是老了,還是如何。


    遇到災禍,再也沒有出過手,百姓對他怨聲載道,香火也隨之斷了。就連放在城隍廟中的萬民傘,也被人給一把火點了。


    沒想到,那條老龍好不容易聽了幾年命。


    如今又變成他的小女兒不聽聖命,難怪會不殺她,反而將她送來天牢。


    “那接下來,她該如何處置?”


    “三日之後,當眾斬首。”


    聽到這個結果,宋紹手掌顫了顫。


    男人隨即又開口道:“因為涇河龍王早些年的行徑,導致各地城隍開始紛紛效仿,不受書封,當今聖上對此早已心生不滿,所以.......”


    男人話說一半,宋紹也明白他想說什麽。


    此般,為的是以儆效尤。


    其實想想也明白,如果一座皇朝,朝堂百官乃是一地城隍都不聽聖命,那還了得?


    如今,恰逢涇河龍王小女兒違背武朝律法,既然聖上不能動涇河龍王,那他便動一隻鯉妖。


    無論事因如何,總歸是有人要來挨這一刀。


    得知事情的原委後,宋紹沒有廢話,直接打開囚車,牽起小女孩兒的手朝著天牢走去。


    男人見狀,也未曾攔著。


    如今鯉妖體內所有經脈都被打上穿魂釘,現在的她已然和普通的孩童無異,就算不用囚車,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眼看宋紹牽著鯉妖關上天牢的大門。


    陰遊夜叉隱於萬家燈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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