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世懷確實跑了,他是被嚇跑的,他真的被元青珊癲狂的模樣嚇到了。


    他迅速的跑出家門,在大門口站了一會兒,迴身看了一眼大門,才悻悻的往胡同口走去。


    第二次聽到元青珊提起“和離”二字,他瞬間羞惱異常,怒火“滋”的一下燒到頭頂。


    有些話仿佛不經大腦一般,傾瀉而出,好像那些話憋在胸口好久了,終於找到了宣泄口。


    他慢慢的走在大街上,初春的傍晚,冰涼的風裹著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


    他猛的打了一個冷顫,瞬間清醒了過來,隨之,心猛的沉到穀底。


    完了,他一時怒火燒心,鑄成大錯了!


    元青珊不是他的父母、不是他的姐姐,可以任由他暴躁的發泄脾氣。


    她是皇上親口褒獎的榆林縣唯一的金匾人家——元家的女兒。


    以往她熊不拉唧的像個軟腳蝦,他家裏人說她幾句,她也不怎麽還嘴,一度讓他忽略了她的身份。


    他忘了她始終是裹著金鑲著銀的人,不是他隨意汙蔑和刁難的。


    想到今天自己不經大腦脫口而出的話,想到她又哭又笑癲狂的模樣,他深深的害怕了。


    他不禁懷疑,他之前軟硬兼施在她跟前耍得很溜,是不是因為沒有觸到她的底線,所以她根本懶得與他計較吧?


    陳世懷的腳步不自覺的加快,眉頭皺得緊緊的,使得兩道眉毛看上去擰在了一起。


    他此刻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如何圓過這個局。


    不自覺的走到城南自己買下的小院,他站在門前抬頭看去。


    之前因為自己在縣城買下這處院子的自豪,此時已經煙消雲散。


    買這座院子,是從別送的禮和元青珊給他考秀才的資費裏分出來的,想到這些,讓他心裏有些微的不舒服。


    所有的自尊,終究還是掉了一地。


    成親不到半年,似乎哪裏都有元青珊的影子。


    甚至,身上穿的這身衣衫,也是元青珊給他置辦的。


    他每月的俸祿,隻有一兩二錢,連這身衣衫的布頭都買不到。


    他歎了口氣,敲響了院門。


    很快,門被打開了,他表妹曹秀娥驚喜的聲音響起,“表哥,你不是說今天下衙直接迴去跟那個女人攤牌嗎?她答應了嗎?”


    陳世懷聞言,迅速將她往院內推了一把,急步邁進門內,後仰著身子左右看了看。


    在發現街邊空無一人時,他長長的籲了一口氣,不悅的對曹秀娥說:“以後說話注意點場合,在大門口呢。”


    曹秀娥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好的,好的,我記下了。”


    陳世懷斜晲了曹秀娥一眼,抬腳走進房間裏。


    他鬱悶的將自己摔倒在床上,翻身倚在床頭胡亂堆放著的被子上,半躺著閉上了眼。


    一隻胳膊搭在額頭上,心裏不斷的盤算如何圓過此次的事情。


    曹秀娥見狀,以為是她一心所盼的事情沒辦成。


    她冷哼一聲,緊挨著陳世懷坐在床沿上,氣唿唿的說:“怎麽了,她不同意嗎?


    你是她的丈夫,說什麽她都得聽,出嫁從夫,她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哼,還金匾人家出身呢,我看她就是個惡婦、妒婦,見不得別人好!”


    她緊緊的依偎著陳世懷,僅半邊屁股坐在床沿,惡言惡語的數落著。


    陳世懷被她巴啦巴啦的聲音吵到了,心情不悅的說:“她要與我和離。”


    “什麽,就因為你要納我為貴妾嗎?果真是妒婦啊!”曹秀娥聞言聲音尖銳的叫道。


    表哥和離後,沒有人養他們,他們還有這樣的好日子過嗎?


    想到此,她“騰”坐直了身子,卻忘了自己隻有半邊屁股掛在床沿上,一下子沒有坐穩栽了下去。


    “哎,你小心些。”陳世懷下意識的撈了她一把,埋怨道:“這麽大的人了,連坐都坐不穩,真是的。”


    “表哥,人家不是太震驚、太生氣了嘛。”曹秀娥嗲聲嗲氣,嘟著嘴說道。


    “好了,我還沒吃飯,你去給我下碗麵,我再想想這事如何轉圜。”


    陳世懷不想聽她叭叭,將她支了出去。


    這一次的事一定要處理妥當,不然的話會很麻煩,甚至影響到他聲譽。


    ……


    晚飯,元青珊做了,但她並沒有吃。


    她呆呆的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她想了許多,從自己倉皇成親到現在的點點滴滴。


    她突然發現,這半年不到的時間裏,她像是迷失了自己。


    她懷著對陳世懷的感恩之心,感恩他讓她躲過了官配。


    為此,容忍了陳世懷一大家子作天作地,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


    這是為什麽呢?


    她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應該感恩陳世懷呢?


    陳世懷如果不跟自己成親,轉年也到了官配的歲數了呀?!


    他為什麽不感激自己呢?


    對呀,他為什麽不感激自己呢?!


    不對,這需要什麽感激嗎?


    他們不過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現在,是她嫁錯了人而已!


    她究竟讓自己鑽進了什麽牛角尖?


    即便沒有陳世懷,他爹也不會讓她中了趙懷愉的奸計,隨便官配出去的。


    可是,自己卻在自己織的感恩的大網裏,作繭自縛。


    她仿佛突然清醒了過來,掀開蓋在腿上的被子下了床,摸索著點上了燈。


    她來到牆邊的一幅畫前,將畫移開,輕輕敲打了幾下牆壁,一扇小小的四方的格門打開了。


    這赫然是一個壁櫃。


    她抬手摸上裏麵的東西,瞬間,所有物件消失了。


    隨後,她又端著油燈,走向了家裏的庫房。


    既然要舍出錢財才能換迴自己的孩子,那麽,她準備了一個誘人的條件。


    這棟宅子。


    相信,陳世懷會動搖,他家人會巴不迭的同意。


    將值錢的物件收好了之後,元青珊進了玉佩空間小院。


    她給這裏取名叫玉院。


    為了自己方便,元青珊給玉院確定了東南西北。


    與房簷相連的那邊實體牆,為東;與房間遙遙相對的實體牆,為南;那道霧牆也就是有半口井的那一邊,為西。


    玉院裏的草已經被元青珊趁空拔光了。


    西邊沿著半口井往南,已經翻出了兩個小畦子,被元青珊種上了胡瓜。


    兩個房間裏,一間安置上了床、衣櫃、梳妝台、書櫃和書桌,將臥房和書房布置在了一起。


    另一個房間,用作了倉庫。


    這些日子,她跑了多家糧店,購置了一些米糧裝滿了房間,僅留下一條側身能過的小通道,方便取用糧食。


    查看完兩個房間,她心下安定了不少。


    來到院子,看了一眼東北角堆放著從家裏收進來的貴重物品,沒有理會。


    徑直走到井邊,拿起井邊的小木桶,提了一小桶水上來。


    時下用的正常的木桶,井口放不下,這個小木桶是她特意定製的。


    房間門外,放了一個小炭爐,她在小炭爐子上燒了一壺水,涼了一杯一飲而盡。


    水溫溫的、甜甜的,周身從內而外溫暖了起來,通身舒坦。


    她發現每次喝這個井水,都有這種感覺,她覺得這水不一般。


    身上莫名有了力量,她拿起鎬頭開始刨地,同時,在心裏琢磨和離這件事如何跟父母開口。


    不想,她在這裏猶豫不決,第二天卻出了一個大漏子,令她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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