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裏,女孩笑著說:“妹妹你真有福氣,找了一個那麽帥的男朋友,對你還那麽好!”

    我抬頭看她一眼,又垂下眼,張張口想解釋,又不知道怎麽說,就閉了嘴,不安地盯了地上的地毯看,心想:藥效好像過去了,怎麽就把從不離身的鎮靜劑給忘了呢?

    電梯到了八樓停下。我跟在女孩身後,拐了兩個彎,看見一道門。女孩推開門,我邁進去,突然眼前一亮。

    好大的房間,長寬大約都有二十米以上。裏麵已經有十幾個人,好像已經開始了。女孩輕聲對我說:“我們先換衣服吧。”說著就率先進了旁邊的一個小門。

    門裏邊,有一溜的櫥子,中間有一溜軟凳子。女孩從手裏拿出一個包遞給我,說:“您的更衣櫥是二十號,這是您的鑰匙和健美服,您換好衣服就開始訓練吧。”

    我這才看清她手裏提著一個衣袋,連忙接過來,也不敢看她的眼睛,笑著說了聲“謝謝!”

    女孩轉身走了。我猶豫了一下,開始換衣服。花了那麽多錢,再說,阿清這樣做,說明肯定對我有幫助。

    衣服很軟,貼在身上很舒服。我輕輕打開通向練舞房的門,忐忑不安地向外瞅了瞅。沒想到教練已經看見我了,微微笑著向我示意,讓我到前麵去。

    我哪敢到前麵去,站到了最後麵,停了一會兒,見沒人注意我,就在背後模仿起她們的動作來。

    音樂輕柔緩慢,我也漸漸沉浸在動作裏,忘了緊張和無措。

    後來我才發現,原來房間並沒有那麽大,隻是前麵裝了整整一麵鏡子。

    一個小時就這麽過去了,我出了一身的汗,感覺全身酸痛,但是舒服。眼鏡因為臉上流的汗太多,太滑戴不住,就摘了放在一邊。

    隨著教練一聲“今天就到這兒”,隊形就散開來。我急忙去拿眼鏡,剛帶上,就聽不遠教練那清涼甜美的嗓音說道:“感覺怎麽樣?頭一次很累吧!”

    我迅速瞄了她一眼,局促地答道:“還好。”

    “那好,以後有事給我說一聲就行!”說完轉身走了。

    我迴到更衣室,她們已經三三兩兩說笑著開始換衣服洗澡了。我又猶豫了,我從來沒有在外人麵前脫光過衣服,即便是數九寒天,我也是在自己的小窩裏燒熱了水洗。

    正猶豫不決時,旁邊一個約四十歲的大姐看了我一會,笑著說:“小妹妹,你快換衣服,待會幫我搓搓背。”

    這下我沒退路了,因為我很少說話,但也從來不會拒絕別人。隻好脫了衣服,衣服袋子裏還有一條浴巾,就拿它裹了身子,也不敢看別人,低了頭,跟在那位大姐後麵,向浴池走去。

    到了浴池,迫不得已拿下浴巾,身上,隱隱約約有幾處阿清留下的玫瑰色的痕跡,抬眼看向對麵的大姐,她正臉上帶著明了的表情看著我笑。我立時羞得全身發紅,轉過身不敢看她,任憑熱水從我的頭頂衝刷而下。

    過來一會,那位大姐說:“小妹妹,過來給我搓搓背吧!”

    我遲疑了一下,走過去,她遞過來手中的毛巾。我伸手接過,用毛巾在她背上揉搓起來。

    “小的時候,我喜歡給媽媽搓背。嗨!可惜現在,生了個兒子,連個搓背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媽媽?多長時間我沒想起媽媽了?以前不想見她,後來想也不願想了。印象中,我為她搓過背嗎?

    “小妹妹,我來給你搓搓吧?”大姐的話,打斷了我的沉思。

    我搖搖頭。大姐卻不由分說,拿過我手中的毛巾,在我背後揉搓起來,嘴裏還說:“你們年輕人,總是不願和人親近。其實你不知道,搓背不是因為皮膚真髒,搓背呀,一為按摩皮膚,二為增加接觸和感情。人是需要感情的,皮膚接觸比說話還能增進人的感情呢!”

    真的麽?印象中,除了趴在老師背上拔頭發以外,真的沒有和別人皮膚接觸的經曆。小時候,據說生下來因為是個女孩,就抱給別人撫養了。三歲迴到家裏,已經有了一個小弟弟,媽媽忙著照顧他和幹活,爸爸忙著喝酒打老婆,沒有人抱過我。我很乖巧,很懂事,幫媽媽照顧弟弟,為的是媽媽能有空閑下來,抱抱我。我好羨慕別的孩子,依偎在爸爸或媽媽懷裏撒嬌。可是,媽媽總是有忙不完的事,我從來沒有一次達到過目的。後來,我就漸漸放棄了,五歲時,我就鬧著上學,十歲時不顧家裏阻攔,考到了離家十幾裏的中學,從此以後,我很少迴家,更很少和爸爸媽媽說話。現在,我定時給家裏寄錢,但從不主動打電話。家裏打過來,也是清清冷冷地說幾句就掛了,我實在和他們無話可說。

    溫熱的水包裹著我,大姐的手輕柔地在我背上遊走。我的淚水,和著熱水,滾滾而下。

    洗完澡出來,我的眼睛有點發澀,不過看向大姐,沒有了懼怕和疏離,覺得她的微微發福的臉,是那麽美麗、親切。

    換完衣服,我微笑著和大姐道別。我想,這是我二十二年來最真誠的笑。

    心裏輕鬆,也就不那麽緊張了,走過前台的時候,心居然跳的不那麽劇烈,隻是稍微羞澀地衝他們點點頭,快步走出了健身房。

    外麵,夜幕已經降臨,各種的光,把這座城市裝飾的華麗無比。打開車門,車裏正放著一首舒緩的鋼琴曲,阿清坐在後麵的座位上,在電腦前忙活著什麽。我進去坐下,衝他笑了笑,好像,我是第一次對他笑,自然的笑。

    他見我進來,就關了電腦,重新坐到駕駛位上,邊啟動車子,邊問:“怎麽樣?還適應吧?”

    我本來想迴答“很好”,不知怎麽就咽了下去,隻是點點頭。

    車子開了一會,阿清看我表情柔和,就開口說道:“我給你介紹個朋友如何?”

    我嚇了一跳,全身立馬就繃緊了。我從不結交朋友,本來心裏很想交朋友,但不知道怎麽和他們相處,慢慢就死心了。所以,小學、中學、大學,同學很多,但現在沒有一個來往的。

    阿清看我緊張,忙安撫地拍了拍我的手,笑著說:“不願意就算了。她是很多女孩子的偶像,本來,我想讓你跟她學學的。你害怕,以後再說吧!”

    我放鬆下來,過來一會,就問道:“她是做什麽的?”

    “齊黎佳聽說過嗎,在鋼琴界小有名氣。”

    我搖搖頭。我很少出門,沒有朋友,除了上班聽幾個同事嘀咕幾句外,幾乎和這個世界隔絕了,連什麽電影明星之類都很少知道,何況鋼琴!

    不過聽名字應該是個女的。我看了阿清一眼,他正專心開車,側麵看去,是冷峻的美。我又想到那位一起學舞的大姐。阿清對我再好,我們之間也不過是交易,他這麽優秀的男人,是不屬於我的。也許我該趁著有人陪伴和鼓勵的時候學著交幾個朋友,那樣即便是阿清離開我後,我也不至於還是孤身一人。

    想到此,我看著阿清,問道:“她那麽出名,會不會看不起我?”

    “不會。”阿清轉臉給了我一個微笑。

    “那……我想見見她。”

    “真的?”他驚奇地望了我一眼:“跳個舞,變化這麽大?”

    我沒吱聲。其實我想說,不隻是跳舞,主要是他。我也說不清為什麽,我本能地相信這個相處了還不到一天的男人,有他在身邊,我好像有點……安全,對,是安全感,我覺得不管發生什麽事,他不會拋下我不管。

    為什麽呢?是因為他看上去堅強有力,還是因為我和他有了肌膚之親?

    車子依然在高樓林立中前進。扭頭看向窗外,我猛然發現不是來時的路,心裏一慌,失聲問道:“我們去哪兒?”

    “你不是說想見見齊黎佳嗎?”阿清扭過頭驚訝地問。

    原來如此!我長出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我又想起一個問題:我沒帶鎮靜劑!

    怎麽辦?阿清依然在專心開車。我想了一會,終於下決心開口道:“你看看路邊有沒有藥店,我忘了帶藥出來。”

    阿清皺眉,想說什麽,扭頭看我緊張的樣子,終於說:“好吧!”

    車子在一家藥店門口停下,阿清沒下車,我自己主動下車進了藥店,奇怪的是,沒有原來那麽緊張。買完藥,又買了一瓶水。

    上車後,我打開安定片,隻有七粒。安定是限製藥,不能多買,以前我都是一個一個大夫挨著掛號開藥,買了以後放在一個瓶子裏。後來發現居然有一家藥店可以買到整瓶的,以後所有的藥我就都到這家藥店買了。

    我拿起兩粒,阿清看了我一眼,從我手裏拿走一粒。我遲疑了一下,沒和他爭,放了手裏的那一粒在嘴裏,和著水吞下了,又把剩下的六粒藥包好,阿清這才發動車子。

    不久,車子在一家咖啡廳門口停下。下得車來,阿清領著我的手走進去。

    咖啡廳裏,燈光柔和得有點昏暗,一首鋼琴曲,流淌在咖啡廳的每個角落。人,幾乎坐滿了。

    阿清領著我在中心靠前的位置上坐下。平常我是絕對不會坐這樣的位置的,今天,我隻是遲疑了一下,就坐下來。

    左前方台子上,有一個三角的鋼琴,一個女孩,大約二十五六年紀,留著一頭披肩長發,,穿著一件白色及地連衣裙,坐在鋼琴前,那首鋼琴曲,我本來以為音響播放的那首鋼琴曲,就是在她手指尖上流出來的,

    她抬頭看見我們就坐,衝我們微微一笑,確切地說,衝阿清展顏一笑,那笑,柔和、幹淨、優雅。

    看向阿清,他也對著她微微一笑,然後,轉頭對我說:“她就是齊黎佳,每周六來這兒彈兩首曲子。”

    我心裏立馬有了一種喘不上來氣的憋悶感,心裏慢慢浮現出一團疑雲:阿清介紹我們認識的目的是什麽?難道他在暗示我,他周圍都是非常傑出的女人,不讓我有非分之想?

    侍者過來詢問我們要些什麽,我反正也不知道,也沒心思點菜,就都交給阿清了,他點什麽我吃什麽就是了。

    一首曲子彈完,齊黎佳嫋嫋婷婷地走過來,站到我們桌前。我覺得胸悶的厲害,我知道應該站起來,雙腿卻怎麽也使不上勁。

    阿清也沒站起來,向她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齊黎佳就對我微微一笑,坐下了。

    我衝她也勉強一笑,就低下頭,雙手緊握著咖啡杯,再也不敢抬頭。心裏欲哭無淚:阿清,你到底想要怎麽樣?為什麽非得要把一個美麗的天使擺到我這個醜陋的巫婆麵前?

    就聽阿清介紹道:“黎佳,我想給你介紹個學生,好不好?”

    我脫口就想說“不好”,急忙塞了塊牛排在嘴裏。心裏嚇了一跳,這是我第一次有了說話的衝動。

    “你知道我不輕易收學生的。不過既然你介紹的,我就看看,誰呀?”那聲音,也如夜鶯一樣婉轉動聽。

    “喏”阿清可能是向我一努嘴,兩人齊齊向我看來,我還滿嘴肉呢,想急著咽下,一著急,就噎著了。

    阿清急忙坐過來,一邊拍著我的背,一邊拿過水杯遞到我嘴邊,說:“怎麽不小心點,這麽著急做什麽!”言語中透露出體貼和心疼。

    我心裏一暖,眼淚差點湧出來。這麽說,他不是在嘲笑我、羞辱我?

    經過一陣折騰,我心裏反而不那麽緊張了。反正丟人丟到家了,再丟人又能怎麽樣?

    我抬頭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虛虛地從她臉上掃過,沒看清她什麽表情,隻是隱隱感覺她的笑有一點不自然。

    這麽優秀的女人也會有不自然?

    這時就聽阿清說道:“其實她也不是一定要學會多少,隻是想結識你一下,向你學習學習。”

    “向我學習?學什麽?”齊黎佳笑著說,聲音依然柔和,但我明顯聽出她的聲音微微有點激動。自從我不敢看人以後,耳朵就慢慢變得異常敏銳,當然,服用了鎮靜劑後會有點影響,但今天量少,所以這點變化還是能夠聽得出來的。隻是我不明白她為什麽激動。

    “你身上能讓她學習的東西太多了,怎麽樣,幫幫忙吧?”阿清好像沒聽出來,依舊輕笑著說。

    “你知道我很少收學生,再說,一個成年人……”齊黎佳意思在拒絕。

    我有點心慌。被人當麵拒絕的滋味因為害怕,所以沒嚐試過,如今真的麵對,一時就覺得心慌意亂,不知怎麽辦才好。

    幸好阿清在,一切交給他處理,如果是我自己在場,恐怕早羞愧的無地自容了。

    “你不是不好意思收我學費吧?”阿清開玩笑地說道:“放心,報酬隨你開!”

    “這麽說,我是非答應不可了?”齊黎佳笑道,聲音依然雲淡風輕。

    然後就說定每周一、四兩節課,到她家裏上。齊黎佳因為還有一首曲子,就到休息廳休息去了。

    我鬆了一口氣,心裏非常羨慕他們兩個。原來,情緒就這樣掩飾,尷尬就這樣化解啊。

    路上,阿清大概看出我滿腹心事的樣子,就揉了揉我的頭,笑著說:“沒關係,又不是要把你培養成鋼琴家,不過學點知識,交個朋友罷了。”

    “你和她很般配,怎麽不讓她做你女朋友?”我不知怎的,這句話衝口而出。

    “她是很優秀,不過……”阿清沉吟了一下,接著說:“太完美了,不真實。就像一件精美的瓷器,隻能看,不能碰,不然很容易摔碎。”

    她是一件珍貴的瓷器,碰都不能碰。我就像一顆小草,可以隨意踐踏了?

    淚又想湧出來,急忙看向窗外。本來就是一顆小草,還是自己鑽到人家腳底下去的。能夠被這樣出眾的人踩到,已是福氣了,還奢求什麽呢?

    可是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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