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縮緊了身子,在這家“迷情酒吧”的門口徘徊。深秋的夜,雖然沒風,也有了一點透骨的涼意,何況我穿著剛剛及膝的無袖連衣裙,外麵隻罩了一件半透明的披肩。胳膊上,已經起了一層小米樣的東西,眼睛,卻漸漸有些模糊。

    我知道,再不進去,我就要在這大街上睡著了。

    今天,我是考慮了半個月才下的決定,無論如何,要找個男人,把自己送出去。今天的衣服,是狠狠心花掉近一個月的工資買的。另外,為了不讓自己臨陣退縮,來之前服了三片安定,一片心得安。沒想到,心是不跳了,可能臉也不會紅,跨進門去的勇氣卻還是沒有。

    “迷情酒吧”幾個字,在迷離的夜色中閃爍著誘惑的光芒,門口,不時有單個或三三兩兩的人進去,也不時有成雙成對的男女相擁著出來。看來,曲莉莉說的不錯,這兒真的是尋求一夜情的好地方。

    腦子有些暈暈的感覺,不知因為夜色,還是藥物的作用,眼睛已經看不清人的表情。不能退縮!我咬咬牙,邁開步子,向酒吧門口走去。

    推開門,一股熱氣伴著輕柔的音樂撲麵而來,眼鏡上蒙了一層淡淡的霧氣。停了大約三兩分鍾,我才反應過來,使勁向裏麵看了看,離吧台最遠的角落裏,有一個桌子沒有人,就低頭走了過去。

    坐角落是我一貫的習慣,沒想道今天卻錯了。

    音樂好像是《甜蜜蜜》。右前方的座位上,一男一女,男的背對著我,看不清楚,當然能看清楚我也不敢看。那個女孩眉眼我看不清楚,但能看出笑得甜蜜蜜的樣子,衣領開的很低,全身緊緊靠在那個男人身上。我臉一紅,趕緊收迴目光。過一會才想起來,吃藥以後應該不會再紅臉了。想到此,自嘲地一笑,眼光沒地方放,就看向左前方。

    左前方是沒有桌子,但黑影裏有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好像還有呻吟聲傳過來。我又趕緊低下頭,不知怎麽辦才好。另找個位置吧,就要從這些人麵前走過去。進來的時候,已經耗盡了勇氣,在走出去實在是不可能了;可是坐在這兒,實在沒辦法抬頭,怎麽能找到目標呢?

    正在拿不定主意之際,侍者過來,問我要些什麽。又是個男人,聲音很輕柔,再加上我本來反應就遲鈍,愣了好半天,我才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迷情”。

    聽曲莉莉說,迷情是這裏的招牌酒,要一百多塊一杯。我從隨身的包包裏拿出三百塊錢,放在桌子上。不是不知道最後付賬也可以,隻是怕到時候自己即使沒醉,也被安眠藥送到夢鄉裏了。這件事情過去很長時間我才想到,我到哪兒不是去找男人了嗎,可以最後讓他付賬呀。

    酒送過來了,沒想到酒竟然可以做的這麽漂亮。淡淡的紅、黃、蘭,分界朦朦朧朧的,就像人朦朦朧朧的心思;上麵飄了一層雪花樣的東西,杯口插了一個鮮紅的櫻桃,是那樣性感,那樣令人遐思。我想,沒有吃藥的話,我的臉又該紅了。

    我輕輕吸了一點,不辣,還有一種淡淡的水果味,是什麽水果卻說不出來。再喝一小口,卻感覺有一股暖暖的迷蒙的說不清的東西從胃內衝上大腦。

    我使勁克服著一波又一波不斷湧來的困意,瞪大迷離的眼睛,向周圍看去。門口進來一個男人,好像中等個子,有點發福,五官模模糊糊怎麽也看不清楚,年齡大約四十歲以下,眼光向我的方向掃過來。我本能的低下頭,手不由自主的握緊了酒杯。

    過了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我的身邊還是沒有人就座。慢慢抬起頭,使勁掃了一眼全場,在離我兩個桌子遠的地方,坐著剛才那個男人,懷裏,已經有一個妖冶的女孩在嬌笑。嗨!連這樣的男人也看不上我嗎?

    慢慢啜著酒,一邊努力的和睡意搏鬥,一邊後悔該早點進來。這時,就聽一個有點刺耳的聲音道:“小姐,一個人?”

    刹那間,我睡意全無,心不跳,手心卻浸出隱隱的汗意。我不敢抬頭,也不敢點頭,全身僵在那兒,一動也動不了。

    過了不知多久,就聽腳步聲一步一步走遠。我長出一口氣,身子軟下來,這才感覺,背上竟也濕濕的。

    身體一放鬆,睡意又來了。

    後來記不清又來了幾個人,我的反應差不多,隻是身體僵硬的程度越來越小,時間也越來越短,睡意卻來的越來越快。瞪大眼睛向前看去,隻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身影,勉強分清男女。

    必須要走了。再不走,我連家也迴不去了。晃晃悠悠站起來,看了一眼喝了一半的酒,跌跌撞撞地向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不知怎麽的,就撞到了一個人的懷裏,憑本能,我知道這是個男人。我反射性地掙脫出來。那個人好像又來拉我。完全忘了來這兒的目的,本能地,掙紮著,我連連後退。

    不成想,就踩著了一隻腳。我連忙轉身,想道歉,不料一個趔趄,就倒在一個懷抱裏,不知道是男人女人,隻感覺他個子很高,身上有一點淡淡的煙草味。

    “求求你,要了我。”說完這句話,我徹底失去了意識。

    朦朦朧朧中,好像是在一個山穀裏,我睡在青青的草地上,周圍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開放,有一種淡淡的香味兒彌漫在空氣裏,頭頂上,有暖暖的陽光灑下來,真的是好舒服。隻是這身子,像被碾過似的,酸痛酸痛,一點也不想動。

    下一刻,我清醒過來,剛才是在做夢。多久沒做夢了?以前是噩夢,經常醒來時一身冷汗。三年前開始吃安眠藥後,漸漸就不做噩夢了,但也就什麽夢都沒有了。

    活動一下身子,還真的是酸痛酸痛的。發生什麽事了?我一激靈,完全清醒了。好像,好像昨天晚上我去迷情酒吧去尋求一夜情,以消除對男人的恐懼。後來……後來有一個人,好像是男人……抱住了我……。這麽說,我的目的達到了,我真的變成了一個壞女人,不但從思想上,也從身體上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個放蕩的壞女人!

    睜開眼睛,是一個陌生的房間。白色的房頂,周圍彌漫著一種熟悉的香味,好像就是昨晚聞到的那個煙草味,混雜著一種從來沒有聞到過的甜腥腥的味道。

    瞪了房頂大約有半分鍾,我的腦子在這期間飛速旋轉。怎麽辦?下一步怎麽辦?行動之前,我隻想怎樣達到目的,好像這一關過了,什麽事情都迎刃而解了,所以從來沒想過以後的路。

    可是事實不是這樣,我沒有想象中的輕鬆和解脫,而是感到羞愧和害怕。他是什麽樣的人?他下一步會對我怎麽樣?

    一個念頭蹦到我的腦子裏:逃,趕快逃!

    我一骨碌坐起來,顧不得全身赤裸,尋找我的衣服。胸罩在床尾,內褲和裙子在地上,披風呢?沒有就算了。我用從來沒有過的速度穿好衣服,然後,就在門邊的一個小條桌上發現了我的小包。鞋子?門口有一隻,迴頭,另一邊的床尾有一隻。急急忙忙返迴身來,穿上就往外跑。眼鏡?怎麽沒看到眼鏡?沒有眼鏡我怎麽出門,怎麽見人?轉了一圈,還是沒有。拚了,我咬咬牙,向門口跑去。

    剛到門口,手就要抓到門把手了,一個帶有磁性的男性聲音在身後響起來:“去哪兒?”

    我像被點了穴位一樣,愣在那裏,腦子有一刻死機,然後就感覺有一種壓迫感向我逼迫過來。

    我又聞到了那個煙草味,還有暖烘烘的溫度,在我背後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有一個溫熱的東西貼在了我的後背,然後我就看到有一隻手按在了門上。那隻手很白,很幹淨,也很有力,也很……年輕。

    我盯著那隻手,心髒好像馬上就要蹦出嗓子了,雙手已滿是汗水。

    這是我二十二年的記憶裏第一次和一個人,尤其是一個男人如此接近。不,應該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小學二年級,有一個下午,什麽季節記不清了,同學們在操場做遊戲,我和另外一個女同學趴在老師背上給他拔白頭發,那時候感覺太陽暖暖的照在身上,覺得整個身體那麽溫暖,那麽舒服。半個月後,那個老師走了,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想什麽呢?”那個磁性的聲音又響起來,不過這次離我很近,就在耳邊,我都能感受到他噴出的熱氣烘烤著我的耳朵和脖子,全身感到一陣莫名的戰栗。我想立即逃開,我想求求他放過我,可是嗓子幹幹的,我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怎麽辦?沒有了鎮靜藥和心得安的幫助,我的心髒特別不安分,臉有多紅,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腦子一片空白。我想哭,我後悔昨天的衝動,如果沒有昨天,我現在會窩在我的十二平方的小窩裏看書想心思,不用麵對今天的困境。

    那隻手從門上拿下來。我以為他是想放我走,可是我想錯了。他的手,還有另一隻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立時感覺就像兩隻火爐在炙烤著我。他輕輕把我扳過來,於是我看到了在一件白色的睡袍下一個半裸的胸脯,有點像雜誌上的男模。那是我大學時在校門口的書攤上偶然瞥見的,當時我就紅了臉,急忙別過頭去,生怕有人看到我在偷看男人的裸體。

    今天,一個真實的胸脯就在我麵前,離我隻有不到十公分遠。我嗓子發幹,拚命地吞了吞不存在的口水。

    “怎麽,這麽著急走?你不是想成為最有魅力的女人嗎?不如我幫幫你怎麽樣?”

    “你有辦法?”我的注意力立即被這句話吸引了,本能地抬頭瞄了他一眼。

    這是我第一次在完全清醒、沒有有色眼鏡掩飾的狀態下看一個男人。他的個子好像比我高多半頭,麵目俊美,尤其是那雙眼睛,就像一潭深泉,讓人不由自主地陷進去。

    我急忙收迴眼神,心砰砰砰直跳,全身像著火一般。你在幹什麽!我恨自己,這個時候這個樣子,讓他會怎麽想,他會多麽看不起你!

    下一刻,就感覺他低下頭,在我的脖子上輕輕咬了一口。刹那間,就像被一股電流擊中了一般,我的心髒停止了跳動,腦子一片空白,全身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等我再一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浴池裏了。果然如此,我悲哀地想,我那個樣子果然被認為是在誘惑別人。可是,我真的不是,那個樣子,真的不是喜歡,更不是誘惑,隻是緊張。後來被他又一次……隻是嚇暈了。

    看來,我服鎮靜劑和心得安是對的,不然,會有多少人認為我是一個見一個愛一個的放蕩女人!

    下了這個結論,我又想起他對我說的話。他說,他可以幫我在一年之內徹底消除對男人的恐懼,把我打造成一個舉止得體、魅力無窮的女人。

    由此,我想到了我的大學同宿舍的心蘭。她是我們學校的校花,美麗、飄逸,每天都有很多男同學圍著她轉。早上不起床,有人把早餐送到宿舍;中午到食堂,有人替她排隊;上課、到圖書館,有人給她占座,每一次上課,她都是踩著上課鈴聲進教室,然後在全體學生的注目禮中,邁著蓮花步走到最好的位置上坐下;每次的生日,也都有大把大把的鮮花送來。我不貪心很多,我隻要有一個男人關心我、照顧我就夠了。

    當然,他的幫助不是無條件的。當我好不容易說明我沒有錢的時候,我聽見他在笑。我又紅了臉。不過,因為是被他抱在懷裏,他看不見。他說他不要錢,他要我,要我在這一年裏陪他。

    現在,我泡著澡,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他是做什麽的?為什麽要幫我?為錢?看這浴室,比我的整個窩都大,我可是做飯睡覺洗澡排泄都在裏麵的。外麵我沒看清楚,應該是一套很大的房子。所以他有錢,再說他也知道我沒錢。為色?我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從小到大,沒一個男孩子追求過我。也不是沒有,前幾個月有一個人追了我一個月,不過很快就和另一個女孩形影不離了。也就是這件事,讓我做了昨晚的決定。別說別人,就是我自己都不敢認認真真照鏡子,隻是瞄一眼,沒有髒東西就行了。

    既不為財,又不為色,那他為什麽呢?我想不出來,就把這個問題放下,想想自己。能得到的,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失去的,是已經決定不在乎的東西,反正已經墮落了,一天和一年有什麽區別呢?如果他有其它目的,平常留個心眼就是了。

    其實,我知道心底還有一個聲音,告訴我答應他,至於為什麽,我也不知道。

    有敲門聲,然後那個聲音又響起來:“好了嗎?你沒事吧?”

    “沒事。”我急忙迴答,沒有麵對麵,我的聲音正常多了。想了想,總不能縮在裏麵永遠不出去,就接了一句:“快好了。”

    “那你換洗的衣服在門口。”然後我就聽見腳步聲走遠了。

    我咬咬牙,從水裏站起來,拿了塊浴巾披在身上。反正早晚要麵對的,那個靠了鎮靜劑、戴了有色眼鏡才能出門見人,整天半睡半醒的打發日子的生活我是再也不想過了。

    悄悄走到門邊,輕輕把門打開一條縫,門口放著幾個袋子。我急忙抓了進來,把門反鎖上。

    一個個打開袋子,裏麵倒是什麽都有,胸罩、內褲、一身米色休閑服,一雙絲襪和一雙白色休閑鞋,居然還有一個女士背包。內衣是肉色的,帶著蕾絲花邊,讓人看了臉紅。衣服顏色太淺,我以前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灰色,就連昨天的連衣裙都是黑色的。不是因為不喜歡其它顏色,而是覺得其它顏色太惹人注目,我怕把別人的眼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不過,現在我好像沒得選擇,因為昨天的衣服實在是不能再穿了。髒了,而且連衣裙太暴露,內衣好像扯壞了。

    忐忑不安地換上衣服,鏡子也不敢照,也不知道合不合身。猶豫了半天,還是鼓足勇氣開門走出去。向床的方向張望了一下,沒人。就聽那個聲音又響起來:“洗完了?衣服合身嗎?”

    我嚇了一跳,聲音好像是在後麵傳過來的。我轉過身,就見門的另一邊,離床好幾米的地方,有一套淺灰色的沙發,沙發上坐著一個穿白色休閑服的年輕男人,正笑著看著我。

    那就是他了,就是我以後這一年裏要赤裸相對的人了。我瞄了他兩眼,好像他的眼睛裏沒有厭惡的意思,這麽說,我穿這樣的衣服還不算太醜?

    雖然已經有了肌膚之親,沒有鎮靜劑我還是沒信心和他比較自然的相處。所以,下一刻,我就開始尋找我的小包,鎮靜劑我是從不敢離身的。

    在床尾不遠,我發現了它。如獲至寶地撿起來,打開,取出那個救命符般的白色塑料瓶,倒出一粒,想了想,又倒出一粒,捂到嘴裏,吞了下去。整個過程非常流暢,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完成的。其它事情我總是慢半拍,但這件事情,我非常自信,世界上恐怕沒人超過我,即便是嘴裏連唾液都沒有,我也能順利吞下去。

    長舒一口氣,我慢慢轉過身,鼓足勇氣,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裏有點驚奇。不過,下一刻,他站起身來,走向一個桌子,應該是餐桌,餐桌再向前,是一個大大的廚房。

    我看他倒了一杯水,向我走過來。我急忙低下頭,心又砰砰砰跳起來。隨著腳步聲,我又感到了那個壓迫感。

    那雙腳在離我大約十公分的地方停下來,於是,我就看到了那杯水。深唿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手指,我把杯子接過來,緊緊握住杯子,一飲而盡。然後,小心翼翼饒過他的身邊,向廚房走去。

    路過餐桌的時候,我又倒了一杯水,喝完了,到廚房把杯子刷幹淨。然後,迴過身,找了另一個沙發坐下。

    腳步聲又響起來,很輕很輕,然後,我看到那雙腳停在另一個沙發前,看樣子,他是坐了下來。

    我不由自主地絞著手指,眼睛緊緊盯住自己的腳,一麵恨那該死的鎮靜劑怎麽還不起作用,一麵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終於吐出了三個字:“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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