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阿鳶最後的記憶就停留在齊禎那溫柔得讓人幾乎要陷進去的神色。


    “皇上什麽時候走的?”阿鳶隨口問道。


    梓煙疑惑,“昨夜皇上來了嗎?奴婢今早換值時屋內隻有主子一人。”


    “那沒事了。”阿鳶一頓,望向另一半整齊的床單,看來皇上應當是在自己睡著沒過多久就離開了。


    連自己的貼身宮女都不知道,那旁人就自不必說了。


    這樣也好,昨夜特殊,正逢十五,原本皇上應當要去皇後娘娘宮裏歇息的,但出了劉才人失子一事,皇上就獨自離開了。


    昨夜也是她糊塗了,居然完全沒想起來……還好皇上還記得。


    阿鳶這般想著,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不然要是傳出去,後妃們的酸言酸語她不放在眼裏,可若是惹惱了皇後,亦或者是傳到前朝大臣耳裏。


    那自己可就麻煩大了。


    阿鳶拍了拍胸脯,感到慶幸。


    “如今外麵都有什麽消息嗎?”


    皇後免了今日的請安,所阿鳶今天起得晚,想著此時應當有了昨日事情的結果。


    果不其然,梓煙撇了撇嘴說道:“主子,您真沒猜錯,那桐油就是唐禦女派人弄的,還有劉才人的摔倒也和她脫不了幹係。”


    “劉才人摔倒時,唐禦女就站在她身旁。”


    阿鳶聞言有些驚訝,這唐禦女如此膽大包天?


    不對呀,唐禦女針對自己情有可原,為何要去害那劉才人。


    這麽想著,阿鳶也就問了出來。


    “奴婢聽說前些日子劉才人好似說唐禦女衝撞了她,罰她跪了兩個時辰,還命人打了唐禦女幾巴掌……”


    阿鳶明白了,這唐禦女怕也是記恨上了劉才人。


    “說起來,唐禦女怎會篤定我會走那條路,她也不怕因此害錯了人?”


    知道她肯定會這樣問,梓煙一大早就特地打聽過了,此時正把自己知道的都說給阿鳶聽。


    阿鳶聽完後內心很是複雜,她是沒想到這唐禦女膽子會這樣大。


    “對了,主子,今日宮裏還有一件大事。”


    “何事?”阿鳶轉頭看向梓煙,看她的神色沒什麽異常,便放下心來,想來這事與自己無關,又轉迴頭去,隨口問道。


    “今兒一大早,皇上身邊的王公公就帶著人去敬妃那給大皇子收拾東西,說是大皇子年歲不小了,該搬去皇子所……”


    “嗯?”阿鳶很是驚訝,“怎會?”


    滿宮上下無人不知,大皇子就是敬妃的命根子,又怎麽會同意讓大皇子此時搬離怡景宮。


    “確定是大皇子要搬去皇子所嗎?”


    “嗯嗯,如今滿宮都傳遍了,想來不會有錯。”梓煙點了點頭。


    阿鳶收迴自己驚詫的目光,轉而沉思。


    她沒記錯的話,大皇子如今才剛滿五歲不久,而且之前從未聽見要搬宮的風聲,這實在是太突然的。


    阿鳶總覺得這事定然和昨晚的事情脫不了幹係。


    她腦子本就靈活,這些年在宮裏也以旁觀者的角度見了不少宮闈秘事。


    此事,怕是敬妃也摻了一腳。


    但不知為何敬妃安然無恙,隻是大皇子搬離怡景宮,而唐禦女和欣美人,一個貶為庶人一個貶為采女。


    阿鳶皺了皺眉,這會她體會到了前朝無人的弊端,許多事情她的了解程度都不如那些世家女官家女,都隻能靠自己不清不楚的猜想。


    “主子,您看今日梳這個發型成嗎?”


    梓煙打斷了阿鳶的沉思,阿鳶隨意看了一眼,“嗯,可以……對了,一會用完膳你讓人去給我請太醫,就找昨日給我把脈的那個。”


    “主子您是哪不舒服嗎?”梓煙聞言有些緊張。


    “昨日發現身上有被敲到的淤青,有些疼,想著今日再讓人過來看看……”阿鳶耐心的給梓煙解釋著。


    “奴婢知道了,您這會能走嗎?若不然奴婢還是將膳食給您點進來吧……”梓煙有些不放心的看著阿鳶。


    阿鳶有些無奈,但是也知道她是關心自己,並未生氣,“沒那麽嚴重。”


    她都這麽說了,梓煙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是扶著阿姨的動作愈發的小心仔細。


    用完膳,太醫沒那麽快來,阿鳶也不想悶在屋子裏,想讓梓煙扶著她到院子裏。


    “咱們院子裏的那顆桂花樹開了這滿樹的花,如今正是最好的時候,花香四溢。”阿鳶透過窗子望去,那滿樹的金黃讓她心生喜悅。


    “主子,您這會腿還未好呢……”


    阿鳶看了看自己那有些發腫的腳踝,昨日醫女給她上藥的手法很是嫻熟,用的也不知道是什麽藥,如今其實已經幾乎沒什麽痛感了。


    她泄了氣,“好吧,我還想著去摘一些這桂花。”


    “您要做香囊嗎?”


    “唔……可以做香囊,曬幹以後還能拿來泡桂花茶喝,一口下去,唇齒留香。”阿鳶眯起眼睛,似乎已經感受到了這股香氣進入身體裏,滿臉享受。


    “這桂花還能拿來泡水呢?奴婢還是第一次聽說,往日隻見過拿來做香囊的,還有做桂花糖糕,主子您懂得可真多。”梓煙眼睛亮了起來,滿臉感興趣。


    “不止桂花,還有許多花兒都能泡,它們都各有各的滋味……”


    阿鳶笑了笑,突然說起這花茶,她有些恍惚。


    其實她以前是不怎麽愛喝這些花茶的,但此時她卻突然格外懷念那抹滋味。


    其實她以前是不怎麽愛喝這些花茶的,但此時她卻有些格外懷念那抹滋味。o


    阿鳶歎了一口氣,望著窗外的那片金黃,一時間有些惆悵。


    “主子您別難過,奴婢看這桂花一時半會也落不了,待過兩天您腿腳好了咱們再去摘。”梓煙看阿鳶情緒低落,以為她是因為沒能去摘桂花而難過,連忙小心點安慰道。


    此時外麵傳來一陣嘈雜聲,並且聽聲音感覺一時半會還消停不了,阿鳶眉頭皺了皺,“外麵怎麽迴事?”


    梓煙立刻喚來屋外正在掃灑的小太監,吳石正在外頭打掃,突然被喚進去,滿臉的受寵若驚,一進屋就行了個大禮,給阿鳶二人嚇了一跳。


    “奴才參見主子。”


    “起來吧。”阿鳶示意他起來。


    “主子喚奴才進來可是有什麽事需要奴才去做?”


    “外頭吵吵嚷嚷的在幹什麽呢?”


    “迴主子的話,應當是欣……李采女那傳出來的,李采女如今的身份不能有那麽多宮人伺候,現下要離開的那些宮人們正一個個離開呢。”


    吳石機靈,立刻清清楚楚的將事情給阿鳶敘述了一遍。


    “哦。”


    阿鳶了然,突然注意到吳石的手好似受了傷。


    “你這手怎麽迴事?”


    吳石沒想到阿鳶能注意到自己手上的傷,下意識的往迴縮了縮,麵上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笑。


    “這是奴才不小心劃到的……”


    “您放心,這傷不大,不會影響奴才做事。”


    說完他看了一眼阿鳶,害怕阿鳶斥責,連忙解釋道。


    “梓煙,拿些藥給他擦擦。”阿鳶溫和的說著,麵上並未露出吳石想象中的厭惡。


    吳石接過藥,滿臉感激的跪下給阿鳶磕頭。


    “多謝主子,多謝主子!”


    “你先下去吧。”


    阿鳶笑了笑,沒多說什麽。


    梓煙上前給她捏著肩膀,“奴婢瞧著吳石是個機靈人,今日一看也是個知感恩的人……”


    可不是嘛,除了阿月和梓煙,阿鳶平日裏對自己宮裏的下人們都是淡淡,那些個小太監更是不怎麽能見到她。


    阿鳶也沒什麽特別的事情讓他們去做,今天突然的將人叫進去,雖然隻是一些簡單的詢問,但也足夠讓吳石激動了。


    這代表著能在主子麵前刷個臉熟,往後說不定也能成為主子麵前得臉的人。


    阿鳶平日裏也幾乎想不起來他們,今天這突然的一遭,倒是讓她想著怎麽安排那些小太監。


    她自然是希望宓嵐閣的人對她也都是忠心的,都能為她所用。


    這麽想著,阿鳶詢問著梓煙。


    “咱們這有幾個小太監?”


    “迴主子,三個小太監,分別是吳石、李卓和周山。”


    李卓,想必就是德平說的小卓子,照德平的話來說,這是個可用的人。


    “他們三人平日關係如何?”


    雖不明白主子為何突然這樣問,梓煙還是老老實實的迴答。


    “據奴婢看來,三人關係不鹹不淡,吳石比較機靈,說話做事方麵滴水不漏,李卓和周山兩人就比較老實,做事也挺認真的,總之瞧著都還不錯。”


    “嗯。”阿鳶點了點頭,卻沒再說什麽。


    過了一會,請的太醫也來了。


    “臣參見禧寶林。”


    阿鳶坐在軟榻上,看向那熟悉的身影,身體有些微微發抖,但是被她極力壓製住了,站在一旁的梓煙都沒發現有什麽不對。


    “顧太醫無需多禮。”


    阿鳶開口說著,卻發現自己喉嚨有些幹。


    看著那張熟悉的臉抬起,依舊是那般風姿秀逸。


    唯一不同的便是麵對她的神情,麵上掛著恭謹,再無從前的縱容淺笑。


    “麻煩顧太醫了。”阿鳶扯起一抹笑,將手腕送出。


    顧朗旭按著規矩行事,沒有一絲逾矩,似乎麵前隻是好伺候的主子。


    阿鳶找了個由頭將梓煙打發出去,殿內隻剩二人。


    她垂眸看著身前的男人,手慢慢握緊。


    “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不應該像個縮頭烏龜一樣一直縮在家中不敢出來嗎?怎麽會成了宮裏的太醫!”


    她這話有些尖銳,眼神也是死死的盯著顧朗旭。


    “淼淼..............”他聲音發啞,失了原本的平靜。


    “是我的錯、我沒想到,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是我沒能及時趕迴去.............”


    “出事前母親讓我去京城拜訪姥爺一家,我沒多想就去了,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但我一收到消息就迅速敢了迴來……”


    “淼淼對不起,對不起……”


    阿鳶撇開眼,眼圈卻發紅。


    有多久沒聽到過別人這麽喚她了……


    突然,顧朗旭急切的看向她,“穎穎呢,她、她是不是也在宮裏……”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阿鳶終究是沒忍住,淚水一滴滴的落下。


    “姐姐不在了,不在了,他們都不在了,隻有我跑了出來,隻剩我了……”


    顧朗旭得到了答案,心裏的那抹慶幸消失得無影無蹤。


    其實他早就知道了這個答案了,隻是見到阿鳶後,他心底又升起了一抹希望。


    “對不起……”他跪在地上,像是渾身失了力氣,喃喃說道。


    阿鳶擦幹了淚水,冷聲道,“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


    他像是沒聽到似的,低著頭不停的說著對不起,完全失了剛進來時的那身疏朗之氣。


    “淼淼……”他開口想說些什麽,卻被阿鳶冷冷打斷。


    “我現在是禧寶林。”


    聲音是從未有過的疏離冷漠。


    端著茶水的梓煙走到門口都愣住了,她從沒聽過主子這樣的都說話語氣。


    那麽的冷淡。


    知道自家主子與這位顧太醫之間可能有什麽淵源,梓煙識趣的遠離,守在外麵。


    “禧寶林,當年、當年發生了什麽事?為何突然……”顧朗旭艱難的開口問道。


    阿鳶聞言,眼裏閃過無數的痛楚,但她沒做掩飾,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顧朗旭,緩緩開口。


    “當年啊……”


    阿鳶本名叫江鳶。


    當年江家與顧家是鄰居,兩家都是做生意的,關係很好,甚至兩家還有娃娃親。


    對象是江家大小姐江穎和顧家少爺顧朗旭。


    自從江鳶有記憶起,就經常是江顧兩家到處跑。


    那時的江鳶,是家裏最受寵的幺女,她從小愛哭,家裏人都寵著慣著,因為眼淚太多了,還被起了個小名叫淼淼。


    江鳶上頭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爹娘恩愛,兄弟姐妹和睦,家庭富裕,幸福美滿。


    江鳶喜歡追著姐姐江穎跑,江穎的娃娃親對象顧朗旭也喜歡粘在自己未婚妻身邊,江鳶的哥哥江嶼是見自己的姐姐妹妹經常和隔壁家的臭小子聚在一起,害怕她們吃虧,也愛跟著她們,是以四人經常聚在一起,顧朗旭喜歡江穎,對待嬌氣可愛的江鳶自然也是愛屋及烏的當妹妹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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