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公子,我帶您去吃早膳。」他畢恭畢敬托著碗藥,連盛藥的碗都是骨瓷製成。


    藥是早飯前服用的,湯裏頭估計添了些甘草之類的藥,嚐著一點也不苦,但有些老藥材特有的土腥味。


    想著這麽大碗放藥鋪能賣幾百文錢,問荇麵不改色接過來一飲而盡。


    收起藥碗,第一道早點是精巧的水晶餃,瞧著不像是剩下的殘羹,應當是剛蒸好就送到了他這,還升騰著熱氣,半透明的糯米皮裏盛著肉粉色。


    水晶餃隻有棗子大,問荇夾起顆送入口中。


    餃子皮薄得像紙,細細切碎的豬肉裏頭還裹著緊實的河蝦仁,還有脆生生的冬筍丁。


    這道要是拿去醇香樓賣,都能賣上大幾十文錢。


    水晶餃後頭還有碗素粥,白粥上頭點了不知什麽料榨出的油,光聞著就香,米也是黏軟發甜,煮得恰到好處。


    粥配了碟小菜,這碟子菜瞧著眼熟,吃著卻陌生。


    問荇嚐了口,小菜裏頭醋的存在感太強,他一時間沒琢磨出其他味道來。


    「是切段白灼後用香醋泡的……荇菜。」


    布菜的下人小心翼翼低著頭,戰戰兢兢和問荇解釋著。


    二少爺最近非要吵著鬧著吃荇菜,可荇菜是夏秋採摘,現在已經入冬,早就沒荇菜了。


    下人們急得焦頭爛額,隻得經過柳夫人授意後拿白菜混芹菜,平白造出來個「荇菜」。


    問荇倒不惱怒,仿佛沒聽出裏頭暗諷的意味,又仔細嚐了口,瞭然地擱置筷子。


    原來隻是調味奇怪的白菜。


    是誰想出「白灼切斷後醋泡」的點子簡直不言而喻,但能有這麽精巧的早點吃,這點小插曲他不會放在心上。


    小廝也怕問荇胡思亂想,趕忙給他端上來蓮子蒸黑米和薏仁綠豆湯,忙不迭介紹下一道早點:「蓮子是專門產蓮蓬的荷花池裏摘的,這種水田裏藕吃著發麵,但蓮子卻很鮮甜,連芯都沒尋常蓮子苦。」


    「這今年良田裏新出的黑米,不是漓縣產的,是百裏外的承縣那採買,那裏盛產黑米。」


    「綠豆都是臨山種,別看個頭小,吃著很清甜,說起來您待著的江安鎮那就產好綠豆。」


    問荇嚐了口綠豆湯,裏麵放得應當不是赤糖而是冰糖,綠豆湯的溫度剛剛好,不會讓甜味沉底導致越喝越齁。


    薏仁煮不好極其容易爛掉,但這裏頭的薏仁顆顆分明,入口卻一抿即化。


    柳家廚子的手藝著實好,至少能比醇香樓裏頭七八成廚子都精湛,除了那道不倫不類的「荇菜」,其他早點的調味堪稱完美。


    他和許掌櫃當時想得沒錯,想要爭取辦上迎春宴,不光得是做大菜的功底紮實,還需要能出奇招。


    用完早膳,問荇擦了擦嘴將碗疊擺正,起身打算離去。


    兩個小廝一左一右,立刻寸步不離跟著問荇,唯恐他再暈倒在哪個犄角旮旯。


    「你們忙自己的就好,我想去那瞧瞧。」


    問荇麵露好奇,指了指不遠處的園子:「裏邊全是人,我不會再暈過去了。」


    不少留宿柳家的客人還沒走,小輩們正湊在前頭的園子裏談天說地。


    「這……」兩個小廝麵露難色。


    柳夫人說他們要幹的活就是盯住問荇,而且園子裏頭都是些少爺小姐,問荇進去恐怕不妥。


    但瞧著問荇真摯的目光,他們也不好粗暴地拒絕。


    拉扯間,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張揚明艷的衣裳信步走來。


    「問荇,你現在身子怎麽樣?」


    柳培玉手裏的摺扇換了一柄,見著他,兩個小廝趕忙畢恭畢敬起來。


    柳培玉合上摺扇搖了搖,微微斜睨著兩人,示意他們不要多嘴。


    「已經好多了,勞煩五叔為我操心。」


    「那就行。」


    柳培玉的扇子點了點遠處的園子,也不知聽沒聽見問荇方才同小廝們說的話:「我們去那邊說會話?」


    「五爺……」小廝們試圖阻止柳培玉帶問荇離開。


    「我和我侄婿一見如故,說兩句怎麽了?」柳培玉不耐煩道,「你們別跟上來,瞧著就煩心。」


    兩個小廝隻得無可奈何退下:「是。」


    這位也是個祖宗,他們惹不起。


    「你也是可憐,好不容易不用跪祠堂,還得讓人盯著。」


    瞧著小廝們退到足夠遠的地方,柳培玉忿忿道:「我大嫂這是關心人還是防賊呢?」


    他不知道的是,問荇在柳夫人眼裏,現在比賊還要嚇人。


    問荇喏喏低頭:「柳夫人應當隻是擔心我身子。」


    「是,擔心你身子。」


    柳培玉嗤笑,揭過這茬不談:「我們往樹下走些。」


    又走了幾步,柳培玉帶來的隨從也退了下去,徹底隻剩下他們二人。


    「五叔請說。」


    柳培玉用扇子掩住麵,壓低聲音:「也沒什麽要緊事,就是想提醒你往後沒事就少往柳家跑,好好待在你那村裏頭。」


    能多種地多種地,能攢些自己的錢那就更好了。


    柳培玉是性子縱了些,但能活得安穩的庶子向來不可能是傻子。


    打從柳連鵲離世,柳培玉妻家就嗅到異常,有意無意在疏遠柳家,這次他妻主過不來,可他至少能帶著孩子來籠絡感情。


    柳培玉刻意沒有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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