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嬤嬤不輕不重地拍了她一巴掌,避開了她的話頭,「毛毛躁躁的,像什麽樣子!」


    飛雲吐吐舌頭,挽著她的手臂入了水榭。


    看到榭中的情形,錢婆子麵上一愣,忙道:「姑娘且吃著,奴婢去外麵侯著。」


    「正好吃完了,嬤嬤隨我來吧!」


    秦莞隱隱猜到她來的目的,放下碗筷,帶她去了主屋。


    丫鬟們剛一退下,錢嬤嬤便迫不及待地說:「姑娘,您說的那個臉上有痣的婆子,奴婢尋到了!」


    秦莞母親的嫁妝裏有一個筆墨鋪子,叫習遠齋,除了文房四寶還賣一些書籍畫冊,錢嬤嬤每逢月中前去理賬,月末交給秦莞查驗。


    她就是這次理賬時碰見的那個臉上有痣的婆子。


    「先前奴婢一直留意著布坊和針線鋪子,沒想到會在書齋裏碰見。要知道奴婢一早就過去,省得白白耽誤了這些時日。」錢嬤嬤難掩自責。


    「無妨,興許嬤嬤早些過去就遇不著了也說不定。」秦莞笑笑,問,「可探到了她的身份?」


    錢嬤嬤忙道:「打聽清楚了。是永安伯府三郎君的奶嬤嬤,這次去咱們鋪子就是給魏三郎買筆墨。」


    秦莞聞言,手上猛地一顫,白瓷茶盅險些扔到地上。


    錢嬤嬤趕忙扶住她,關切道:「姑娘這是怎麽了,可是身子不舒坦?」


    秦莞擺擺手,心如擂鼓一般跳得厲害。


    永安伯府的三郎君……是她的三妹妹秦茉未來的夫婿。


    倘若錢嬤嬤見到的那位果真是上一世害她的婆子,是否說明她的死和秦茉有關?


    可是,秦茉雖任性了些,心地卻不壞,就連院裏的小樹枯死了都要心疼一番,這樣一個人怎麽會狠下心害死她?


    畢竟,她們可是血脈相連的至親!


    秦莞怎麽都不願意相信。


    錢嬤嬤試探性地說:「姑娘,奴婢為了和那婆子攀上交情,假意告訴她後日鋪子裏會進一批新畫本,可折價賣給她——原是想請姑娘親自去辨認一番,若姑娘身子不適,奴婢就另找機會……」


    「不必,就後日。約的什麽時辰?我定會準時過去。」秦莞果斷道。


    她等不了了,她必須盡快知道這件事到底是不是和秦茉有關。


    接連兩天,秦莞覺都沒睡好,閉上眼就夢到相國寺,還有那雙綴著東陵珠的繡花鞋。


    甚至有一次,她竟然夢到自己衝到了幢幡後麵,看到了秦茉的臉,隻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驚醒了。


    終於,約定的日子到了。


    秦莞沒帶任何人,獨自坐著馬車去了習遠齋。


    這些鋪子雖落在秦莞名下,她卻從來沒關心過,都是交給錢嬤嬤和舅舅派來的管事打理,是以齋中的掌櫃並不認識她。


    秦莞假裝成買畫冊的客人,找了個隱蔽的地方等著那婆子過來。


    上一世,秦茉和魏三郎結緣正是因為一本畫冊,如今錢嬤嬤拿打折的畫冊鉤住那婆子,也算是找對了路子。


    習遠齋的生意不算紅火,秦莞在書架後站了兩盞茶的工夫隻看到三位顧客,都不是她等的人。


    終於,一個打扮體麵的婆子扭著微胖的腰身邁進門檻。


    她的身子被書架擋著,從秦莞的角度隻能看到玳瑁色的裙擺和深褐色的厚底雲頭鞋。


    盡管如此,秦莞依舊不錯眼地盯著,隨著婆子漸漸走近,她的心就像被一隻大手攥住了似的,唿吸都變得十分艱難。


    終於,那婆子走到了櫃台前,背對著秦莞同掌櫃搭話:「聽聞今日有折價的畫冊,我來得晚,可賣光了?」


    掌櫃事先得了錢嬤嬤的吩咐,笑著招唿:「多著呢,嬤嬤這邊請。」


    那婆子隨著掌櫃來到書架旁,秦莞終於看清了她的容貌,繼而心頭陡然一鬆。


    不是。


    不是害死她的人。


    這人臉上雖然也有痣,卻不是長在顴骨上,而是鼻翼偏左的地方。而且,她的長相和害她的那個瘦長臉的婆子也十分不同。


    覺察到秦莞一直在看她,婆子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小娘子莫非識得我?」


    秦莞迴過神,隨口扯了個謊,「我瞧著您臉上這顆痣生得極好,是以多看了兩眼,想著沾沾您的福氣,嬤嬤見諒。」


    「小娘子真會說話,洗不掉的黑芝麻似的,哪裏有什麽福氣?」她笑嗬嗬地往臉上碰了碰,又道,「說到福氣,我倒是聽說嘉儀公主跟前有位司膳大人,一顆黑痣剛好長在左邊顴骨,相國寺的高僧都說那痣大有來頭!」


    秦莞剛剛放鬆的心又是一緊。


    嘉儀公主身邊的女官!左顴骨上長著黑痣!


    是她要找的人嗎?


    直到魏家的婆子挑好畫冊離開了,秦莞依舊愣在原地。


    頭頂罩過來一片陰影,緊接著腦門一痛,她才迴過神兒。


    待看清來人,秦莞一愣,「梁將軍?你……你何時來的?」


    梁楨沒迴她的話,隻微垂著眼看著她額間的紅痕,眼底劃過一抹異色。方才他不過是屈起手指「輕輕地」敲了一下,怎麽就紅了?


    他拿指肚撫了撫她的額頭,道:「怎的這般嬌嫩?」


    秦莞隻覺得一陣刺痛,不滿地打開他的手,「聽你這意思,還要怪我了?」


    梁楨輕笑:「不怪你。」


    秦莞撇嘴,「自然怪不著我,怪就怪你手粗。」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把梁楨當成了熟識的人,言語間少了幾分客氣,多了些許熟稔。


    梁楨展顏一笑,隨手取下架上的畫冊,叫大海付了錢,不容拒絕地塞進秦莞懷裏。


    秦莞抱著畫冊,一臉不解,「這是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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