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著門外小魚的房間關門,李方休躺在床上,心情很奇怪。


    他覺得自己是應該有心理準備的,他從各種蛛絲馬跡已經大概猜出來父母是什麽情況,也大概猜出來魏爹不告訴他的原因,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從容麵對的。


    可是,真到這一刻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似乎還是沒有做好準備,聽著魏爹講述父母的事情,他心情很複雜。


    他不難過,他跟父母沒什麽感情,一點印象也沒有,沒有理由難過的,但心裏還是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傷。


    他理解不了,但他也不想在小魚麵前表現出來,男生在心愛的女生麵前總想表現的勇敢一點,裝的鎮定的哄著小魚去睡覺,自己則躲迴房間整理心情。


    小魚的擔憂他看到了,但他顧不上了,他相信給他一晚上時間,他就能調整好心態,從容麵對。隻要一晚上時間就好。


    隻是黑暗中,躺在床上的李方休卻越來越低落,他真的不難過,但他不能理解的悲傷卻借著黑暗向他傾軋而來。


    語文好也有個壞處,魏爹的三言兩語,他就能在腦子裏腦補出一個完整的畫麵,在魏爹的麵前意氣風發的爸爸,爸媽給魏爹敬酒時老頭欣慰的模樣,種種畫麵在腦子裏越來越清晰,以及魏爹說的媽媽臨死前也要把自己托付給最信任的人的那種留戀。


    月光透過窗簾,臥室裏微弱的光映襯著李方休眼角的晶瑩,他本來就是個感性的人,不然也不會在小魚自卑的說出騙我別讓我知道的時候,哭的那麽不能自已。


    李方休確定自己真的不難過,但眼淚卻依舊止不住,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也許是他意識到,雖然他對父母沒什麽印象,但父母卻養了他三年,他能想到父親抱著剛出生的自己是多麽欣喜若狂,也能想到母親看著繈褓中的自己像是在看一件珍寶,更能想到母親彌留之際想著自己的時候那種戀戀不舍。


    他對父母沒有印象,但父母對他的感情確實真實存在過的。他不難過,但他卻能理解父母對他的愛,以及不舍。


    而他卻是膽小的,猶猶豫豫的,甚至沒膽量問魏爹,殺害他父母的犯罪分子是否已經伏法。


    他怕,他以前看的很開,但那一刻他怕了,他怕得到魏爹否定的迴答,他怕得到那個迴答的時候自己是否還能堅持本來的想法, 平常的看待,不想著為父母報仇。


    他真的有點怕了,李方休不是完美的人,他有各種各樣的缺點。


    他舍不得,舍不得小魚,舍不得魏爹,舍不得姐姐,甚至舍不得趙哥。他舍不得這個他煞費苦心才拚湊起來的完整的,家。


    他覺得自己真的不難過。


    他隻是有些失落,畢竟那是自己的爸爸媽媽,畢竟他們曾經應該很愛自己。


    他隻是有點傷感,可憐父親當初那樣的意氣風發,卻沒有看到自己長大成人。


    他隻是有些懊悔,之前不該那樣叛逆,好像有些對不起母親的期許。


    他隻是有些遺憾,遺憾父母沒有看到自己長大成人,也有了自己心愛的人,他們應該會欣慰的吧。


    他隻是有些恨,恨自己沒敢問出口,恨自己對現在的安逸戀戀不舍。


    .........


    好吧,他是難過的,歸根結底,他還是難過的,他騙不了自己,他想爸媽了,不為別的,哪怕讓他們看一眼自己,看到自己長大成人了也好。


    李方休本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感情充沛才能心思細膩。


    躺在床上眼淚有些止不住,他竭力的控製自己,但洶湧的情緒卻衝擊著自己理智。


    李方休把被子蒙在頭上,但被子裏卻傳來有些壓抑的聲音。


    此刻,李方休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了,他是不反鎖門的。


    門開的一刹那,李方休頓時收起了聲音,掀開被子,借著微弱的月光,就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慢慢的走到自己床邊。


    “你,怎麽還沒睡。”李方休坐起身,但不敢開燈,他不想讓小魚看到自己有些狼狽的樣子,他想裝的正常一點,但聲音卻有些嘶啞,一出聲就很明顯。


    小魚伸手想要去開李方休床頭的燈,李方休趕忙攔住,說道:“別。”


    小魚理解男孩子那點倔強,也就收迴了手,坐在了李方休的床邊。


    兩人一時間有些沉默,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半晌,李方休稍微調整好情緒,才說道:“我沒事的,你快去睡吧。”


    黑暗中,小魚嗔怪的白了他一眼,說道:“還說沒事,我在門口聽半天了,我就沒有迴房間。”


    李方休這才知道,小魚剛才的關門聲隻是騙他罷了,她在門外關了門,然後就悄悄的在自己門口偷聽,自己剛才的動靜,應該全被她聽到了,畢竟小魚的耳朵很靈。


    被戳穿了好不容易戴上的麵具,李方休有些掩藏不住情緒,低著頭說道:“我隻是,隻是,我,我。”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不知道該怎麽跟小魚訴說自己的心情。


    小魚沒等他說完,又往床頭坐了一點,離李方休近了一些,然後抬手,輕輕的幫李方休擦著眼角和臉上的眼淚。


    她看不到,但她知道,他哭了。


    小魚有些溫軟的小手摸在自己臉上,讓李方休更有些繃不住,稍稍控製的情緒又崩了。


    這一次,小魚卻沒有責怪他愛哭,而是耐心的幫他抹著眼淚,一隻手不夠,就兩隻手。


    “我,我。”


    李方休想說什麽,卻說不出。


    小魚接過他的話,溫柔的說道:“我知道的,我懂的,我以前,想媽媽的時候,也是這樣,我懂的。”


    李方休的情緒徹底崩了,情不自禁的抱著麵前的小魚。


    他本以為自己會放聲痛哭,但抱著小魚的那一刻,他情緒卻莫名的穩定了些,除了眼淚止不住之外,倒是控製住了自己。


    小魚順勢靠著他,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


    李方休突然感覺到脖子上有些冰涼,這才意識到,小魚應該也是哭了,她,應該是想到她媽媽了。


    李方休有些自責,自己的控不住不住情緒,帶著小魚也迴憶起了傷心事,手不由得緊了些。


    良久,李方休有些落寞的說道:“小魚,我是不是很沒用,很懦弱,我連問魏爹殺害我父母的兇手是否伏法的勇氣都沒有。”


    小魚慌忙起身說道:“不是的,這不怪你,你爸媽是因公犧牲的,自有其他像魏爹那樣的警察為他們討迴公道,這不是你的責任,不是你的,知道嗎?你不許這樣想。”


    “你應該過好自己的生活,平安的長大成人,才是你爸媽希望看到的,也是很多像魏爹那樣的警察願意看到的,你知道嗎?你不許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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