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天劍宗,付東流。


    這名字已經有些陌生,與此時隔了重重的光影;但當那個身著道袍、看起來反而年輕十多歲的男人喊住楊戩,楊戩心底就泛起了這個名諱。


    楊戩看著這道士,對方天仙修為,眉目不算清秀,但挺耐看。


    有些不太確定的反問了句:“付兄?”


    這道士頓時仰頭大笑,“當真是你!果然是你!哈哈哈!又見到了!”


    一旁有位老人皺眉輕斥:“東流,莫要在二郎真君麵前失了禮數!還不退下!”


    “是,師父。”


    付東流對楊戩眨眨眼,隨後低頭後退了兩步。


    楊戩也笑了聲,道:“諸位且忙,我在殿外等候便是。付兄,此地若無事了,還請出殿一敘。”


    “好,好,呃……真君大人先請。”


    “哈哈哈哈!”


    楊戩大笑出殿,讓殿內一群老神仙盡皆有點淩亂。


    一時間,殿內一道道目光落在付東流身上,各自都有些納悶


    本站在角落的那名長老此時方才迴過神來,一把拉住自己這徒弟的胳膊,“你跟真君相識?”


    “嗯,有過一段淵源,沒想到真君還記得我,”付東流縮縮脖子,感覺周圍這些目光突然就淩厲了不少,也是一陣無語。


    他師父雖是長老,但在昆玉閣中排不上名號;他雖然也是親傳弟子,但平日裏也是不聲不響,修為也不算高,故而沒多少人關注。


    卻不曾想,方才沒忍住內心激動喊了聲楊戩,就讓他和師父成了‘眾矢之的’。


    昆玉閣閣主忙道:“怎得真敢讓真君在外等候?”


    付東流的師父跳腳罵道:“還不快去!你這榆木腦袋,在這幹等著作甚!”


    付東流也是一陣淩亂,悻悻的答應一聲,被他師父扔出了殿門。


    殿外,楊戩笑道:“此地可有喝酒的好去處?”


    “有,有,我知道有個山穀風景不錯,”付東流整理整理道袍,麵容漸漸變得滄桑了些,恢複了最初與楊戩相見時的模樣。


    付東流笑歎了聲:“整日在山中扮嫩,就怕修為不高被人笑話。”


    “走吧,找個僻靜的地方再聊。”


    付東流卻道:“哎,且等,這大殿裏麵你還有個舊識,當年幾個門派合並成昆玉閣,我倒稀裏糊塗和她成了同輩。咱們敘舊,怎得也要帶上她才是。”


    “輕靈也在這?”楊戩頓時眼前一亮,“在何處?為何我之前沒看到?”


    “她在你現身就往後躲了,你且往那邊看。”


    付東流手一指,楊戩看了過去,一道道身影連忙退開,最後隻剩角落中站著的女子。


    膚若溫玉,顧盼輕靈。


    溫輕靈。


    當初楊戩曾和她在北俱蘆洲遇見過,這時的麵容並沒有什麽變化,修為也隻是勉強天仙的水準。


    楊戩道:“感情你們都在昆玉閣中修行,為何不給我去一封書信。”


    “你是玉虛弟子,玉帝外甥啊,我們兩個普普通通的修士,還是別亂和你攀關係的是啊。”付東流輕歎了聲,“不然,天天被你刺激,道心都要失衡啊。”


    當著昆玉閣這些峰主長老的麵,付東流故意點出溫輕靈,應當也是為了讓溫輕靈得楊戩照拂。


    溫輕靈還未說話,一旁已經有位中年道姑拉著她囑咐幾句。


    溫輕靈輕輕點頭應著,低頭款款而來,走出了殿門,對楊戩欠身行禮。


    楊戩笑道:“北洲一別,你我又見了。”


    “嗯,又見了,”溫輕靈輕輕抿起嘴唇,目光有些複雜;楊戩多多少少能體會到她心底在想什麽,並未著急多說什麽。


    楊戩對殿內道了句:“借貴仙門兩位弟子半日。”


    “真君請便……”那閣主立刻答了句。


    楊戩也不多說,駕雲帶著二人飛出主峰,按付東流指點,去了一處偏僻的山穀。


    穀內有一處草蘆,周遭有幾塊藥圃,付東流輕聲道了句:“這其實是輕靈平日裏的住所,她負責看護這些藥草。”


    楊戩略微皺眉,“你們在這裏可是過得不如意?若如此,不如隨我去梅山,我且為你們尋來修仙功法,定不會有人敢欺你們。”


    駕雲落下,溫輕靈看向付東流,目光中有幾分懇求,求他不要多說什麽。


    但付東流今日似乎是故意而為,故作未見,正色道:“我混的還行,我師父跟我對脾氣。但輕靈過的倒是有些不好,平日沒什麽修仙資源,她師父死後,跟隨的這位師伯平日對她幾乎無視,著實浪費了她這能長生的資質。”


    楊戩聽聞此事,看溫輕靈時多了幾分溫柔。


    小郡主遇到他之後當真是多災多難,現如今,楊戩隻要開一句口就能讓她過的舒心些,楊戩自然不會吝嗇。


    “我其實在這挺自在的,”溫輕靈避開楊戩的目光,低聲道,“你們先在此地稍候,我去收拾下屋子,裏麵煉丹有些雜亂。”


    言罷便是低頭跑開,關了木門,靠在木門上長長的舒了口氣,咬著嘴唇一陣黯然。


    她並不願讓楊戩看到自己的半點狼狽。


    可此時,她不過是中神州一名普通的天仙,楊戩已是站在洪荒頂點的斬聖之人。


    這般差距,讓她更覺有些黯然。


    “真君,你覺得輕靈如何?”


    楊戩笑著捶了付東流一拳,自然沒有半點力道,傳聲道:“我若對她有意,當年就不會讓她來中神州修行。我與他,你與我,都是好友,並無不同。”


    “你不是現在都三個道侶了,再多一個也無妨嘛。”


    付東流咂咂嘴。


    “一份情,便是一份責任,”楊戩淡然道,“我背負的責任已經足夠了,前路茫茫,生死未知,並未有更多心神能放在兒女情長之上。付兄,不如說說你這些年的經曆。”


    付東流幽幽的一歎:“修行而已,從三千世界一路遊曆到中神州,成仙以後拜了現在的師父。”


    楊戩突然想起,家中的二夫人蕭蘭,和付東流似乎還有滅門之恨……


    這事還要囑咐蘭兒,讓她千萬不要再提起自己曾去過那個大千世界。


    想到此事,楊戩不由想起,蕭蘭似乎失去了在那個大千世界之中的記憶,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


    付東流歎道:“倒是輕靈,這丫頭確實太苦了,跟了兩個師父,兩個師父都遭了橫禍,以至於門內弟子盡皆排擠於她,說她克死了那兩位女修。”


    楊戩略有些不解,“修道尋真之人,還會信這荒唐事?”


    “此言差矣,修道不也講究氣運、命格嗎?”付東流正色道,“我還拜托我師父幫忙,找了幾位會觀氣算命的前輩幫她看過,她氣運微薄,命格卻是天煞……著實讓人費解。”


    楊戩頓時一陣無語。


    “等會你幫我勸她幾句,我帶她找幾位師伯仔細看看。”


    “好,你可莫忘了這話。”付東流笑道,“你可是現在天地間一等一的大能,說話可要算話才是。”


    楊戩無奈的一笑,點頭答應了句。


    兩人正在那勾肩搭背,草蘆木門拉開,換上一襲白裙、梳妝打扮了一番的溫溫輕靈邁步走了出來。


    付東流心底,溫輕靈一直是他晚輩,且這些年修行醉心於劍道,對溫輕靈這越發美不勝收的女子也沒什麽感覺,大抵都當成是‘小侄女’一般在照料。


    故此,溫輕靈全心打扮出門來,付東流並沒有多看,反而是在觀察楊戩的表情。


    楊戩家裏已經有三個娘子,今天怎麽也要再給楊戩添一個……


    可付東流很快就有些納悶。


    楊戩的目光有些迷離,卻並非癡迷,也並非被驚豔到;想來,楊戩能有今日的成就,道心之堅固,絕非自己可比,為何會有這般像是看醉了的模樣?


    果真如此喜歡女色?


    溫輕靈也被楊戩盯的有些愣了,她臉蛋一紅,有些不知所措。


    這般打扮,甚至拿出自己唯一一件仙寶靈裙,其實隻是為了找補她如今與楊戩之間的身份差距,想讓自己更從容、更自信些,和楊戩交談,與他能正常的多說幾句話。


    但沒想到的是,楊戩竟會看自己看到這般模樣……


    可溫輕靈立刻意識到楊戩的狀態有些不對,隻因楊戩雙目竟漸漸變得有些無神。


    眼角甚至還有一滴眼淚緩緩滑落……


    付東流剛要去拍楊戩胳膊,就被這滴眼淚看愣了。


    他們都不知,此時楊戩的目光中,溫輕靈的身影漸漸模糊,一道芳華絕世卻無比淒美的白影,似乎正含笑看著自己。


    滄桑不變,無怨無悔。


    “是你嗎……”


    楊戩顫聲問了句,心底猛震,一個名字似乎要脫口而出,卻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擊散。


    “怎了?”溫輕靈顫聲問了句。


    這聲音一出,卻將楊戩從那般朦朧的光影中喚迴,道心迅速恢複正常,眼角的眼淚也被他立刻蒸幹。


    再去看溫輕靈。


    可能是那一瞬和他對視的目光帶了幾分要強,神韻與當年追隨渡彼、至死不離的那白衣女子有些相像,從而牽動了自己心神吧。


    楊戩給了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對溫輕靈歉然一笑。


    “沒事,能進去喝酒了嗎?方才突然想到了些往事。”


    付東流忙道:“走走,進去就是,她平日裏愛幹淨的很,剛才隻不過是找個由頭去好生打扮了一番。”


    溫輕靈臉蛋泛紅,有些手忙腳亂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楊戩笑著點點頭,邁步入了草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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