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


    謝鬆韻嘴上不說,可是她自己知道,自從七哥五年前上了戰場,自己就再沒有安心過。


    謝丹秋見妹妹不答應,語氣中便多了絲惆悵:


    “咱們將軍府雖號稱權勢滔天,可在這京都之中,咱們將軍府的主子,都是些老弱婦孺,甚至連個男娃都沒有一個。一切都靠著七哥在外支撐。”


    “可七哥今年已年滿十八,卻仍未娶親。祖母為了此事已連去了三封書信,哪怕七哥在北疆娶個百姓家的女兒也好,好歹也留個後啊。”


    “咱們闔府上下最怕的,就是不知道哪一天,會收到七哥不幸的消息。”


    “韻兒,祖母近些年一直住在祠堂吃齋念佛,就是為了求祖宗菩薩保佑,保佑謝家兒孫平平安安。祖母年歲已高,咱們也漸漸年長,該為祖母分憂了,以後可莫要衝動,給祖母平添煩擾。”


    謝鬆韻被謝丹秋說得眼眶泛酸,又迴想起薑瑜葭在大街上說的話,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哀傷更甚、還是激憤更甚。


    謝鬆韻借著擦汗掩飾,胡亂抹了把眼角,然後故作輕鬆笑著說:


    “好了,四姐,我知道了,等我也去信催催七哥,叫七哥早日給咱們娶迴個嫂嫂,也好讓咱們府上多兩個小家夥。”


    謝丹秋勉強笑笑,沒迴答。


    其實謝丹秋有點能夠猜到七哥謝煜的想法,她小時候曾偷聽到七哥和他身邊近衛的說話,雖然那個時候她還小,但是七哥的話,給了她不小的震動,直到現在也不曾忘。


    謝丹秋不由憂心忡忡,難道,將軍府就要從此絕後了嗎?


    這個夜晚,安遠侯府和鎮國將軍府都未能得到安寧。


    一個惶惶不安,一個愁腸百結。


    但就在這個不安的深夜,皇帝的禦書房內卻依舊燭火通明。


    成帝斜倚在禦書房內的金色寶座上,身體微微後仰,雙腿交疊,一隻手搭在扶手上,一隻手隨意地放在腿上,手指摩挲著翡翠玉扳指,眼神深邃而平靜地望向對麵微微低著頭的女子。


    “那薑尋容貌如何?”


    “迴皇上,薑尋……雖然年紀尚小,但已能看出將來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哦?比那薑瑜葭如何?”


    女子沒有絲毫猶豫,答道:


    “定是要勝過那薑瑜葭的。”


    成帝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


    安德全在成帝身邊也有二十多年了,觀察到成帝已無繼續談話的興致,便引著那女子退了下去。


    在禦書房外,安德全吩咐了一個小內侍務必要親自送女子出宮,且要掩人耳目。


    小內侍低頭應是,不敢怠慢。


    安德全對女子行了一禮,女子也沒有坦然受禮,竟還了半禮,這才戴上帷帽跟著小內侍離去。


    安德全返迴禦書房,見成帝輕輕按揉額角,便走過去站在了成帝身後,給成帝輕輕按揉了起來。


    “你這手藝,是越發精進了。朕就知道,留你在身邊沒錯。”


    安德全的眼中閃過一絲晦暗,緊接著就滿臉堆笑討好著道:


    “能跟在皇上身邊才是奴才的幸事。”


    成帝眉目舒展開來,看似舒服了不少,對著安德全問道:


    “依你看,那薑尋真可代替了薑瑜葭?”


    安德全捏著他尖細的嗓音說道:“迴皇上的話,奴才……奴才也未見過那薑大小姐,不敢妄言。而安遠侯府的二小姐,奴才倒是遠遠見過幾次。”


    “哦?說與朕聽聽。”


    安德全放輕了語調,仿佛和皇上嘮著家常一樣的說道:


    “安遠侯府的大小姐離家多年,這京都裏很多人都快忘記了還有這麽一號人物,大家都以為薑瑜葭便是那侯府大小姐。大家這樣以為,侯府也便這樣默認了,也無人解釋。”


    “宮裏幾次設宴,薑瑜葭都是跟在侯夫人身邊以嫡長女之姿赴宴。”


    “據奴才觀察,那二小姐長得倒是不錯,很有安遠侯和大夫人年輕時候的模樣。不過 ,許是自小驕縱,脾氣倒是不小。”


    成帝睜開眼睛,安德全便收了手立在成帝身後。


    成帝看了安德全一眼,搖頭笑道:


    “看來是朕驕縱了你了,你竟連這種話都敢說了。”


    安德全微微躬身,笑著迴道:


    “奴才不敢,隻不過是仗著皇上對奴才的偏疼方敢在皇上麵前偶爾放肆。”


    “哼,還說不敢。”


    成帝起身,用手指著安德全道。


    安德全偷瞄到成帝的麵上毫無一絲慍色,便隻乖順笑笑並不辯解。


    見成帝要出門,安德全眼疾手快地拿過一旁的鬥篷,披在成帝肩上,問道:


    “皇上,今晚要去何處啊?”


    成帝沉吟了一瞬,說道:


    “就去永福宮吧。”


    安德全招來一個小內侍低聲囑咐了幾句,服侍著成帝上了龍攆,便朝著永福宮而去。


    次日一大早,熟睡中的薑瑜葭就被一聲厲嗬驚醒,揉著惺忪的眼睛,就要張口咒罵:


    “死丫頭,敢擾了本小姐的……”


    “你還有臉睡!?”安遠侯薑譽昨晚放出信鴿之後,在書房呆坐了許久,心中惶惶不知如何自救,天剛亮,薑譽想著帶薑瑜葭去請示一下老夫人,該如何去將軍府賠罪。


    要說真的將姿態放太低,薑譽是有些不願的。


    鎮國將軍也就是瞧著威風,不過是皇上給予幾分薄麵,說不得哪天謝煜在北疆也戰死了,鎮國將軍也就算徹底終結了。


    薑譽雖然現在過得艱難,但好歹他有爵位,安遠侯府還有他這個侯爺在呢,去給一幫子女眷賠禮,他都覺得安遠侯府已經很卑微了。


    這種事指望大夫人,薑譽不放心,想來想去,還是應該去請示一下老夫人。


    可誰知,薑譽到祠堂一看,薑瑜葭正趴在地上睡得毫無形象,張著嘴打著唿,嘴角亮晶晶的一條絲線流在地上。


    薑譽迴想自己因著這個不孝女惹出的禍端一夜未眠,她可倒好,在祠堂裏麵睡大覺,薑譽一時氣極,拿起一旁供奉的家法長棍,就要打過去。


    薑瑜葭一下子就清醒了,見棍子掄過來嗷叫著跳了起來。


    “啊,父親,父親,爹爹,爹爹……救命啊,母親,娘親……”


    一時間祠堂裏混亂不堪,整個院子都充斥著叫罵聲和哭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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