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後來又再碰見過兩三迴大皇子妃。


    離得近時,對方也朝她見禮。


    小姑娘言行舉止讓人覺著很舒服,絲毫挑不出錯。


    可惜蕭韶安似乎沒他父皇那般拎得清,對這個正妻說不上厭惡,也能稱一句疏遠。


    唯一能幫上她的皇後,在入冬前又病倒了。


    眾嬪妃前去探望,無一例外都被謝絕。


    直等到寒川凍浦時,未央宮竟主動來人傳喚她。


    蘇棠不敢怠慢,頂著鵝毛大雪匆匆而至。


    “窗紙明晃晃的,可是又下雪了?”


    蘇棠踏進皇後寢殿,正聽見她柔婉的聲音。


    葉舒妤站在皇後身側扶著她起身,大皇子妃則從荷露手中接過墊子放上。


    蘇棠怕鬥篷上的寒氣侵了皇後,在珠簾外褪去,才掀簾而入。


    她邊向皇後行禮邊道:“皇後娘娘說得不錯,正是下著鵝毛雪。”


    “難為你頂著寒風過來,快坐在爐子邊捂一捂。”


    皇後雖是憔悴,但發髻衣襟都很整潔,精神也似是不錯。


    蘇棠走到爐子邊坐下,宮女很快奉上熱茶。


    “昨夜本宮混混沌沌夢見許多從前的事,醒來卻是記不大清了,咱們自潛邸相識,便想著同你說說話。”


    “若和娘娘夢中相會,那倒是臣妾之幸了。”蘇棠放下手中的茶杯,含笑看向皇後。


    皇後輕笑著垂眸。


    蘇棠見皇後有意提起舊事,順勢迴憶起來。


    葉舒妤和大皇子妃兩個小輩也插不上什麽話,隻在一旁聽著,間或附和一句。


    幾人言笑晏晏,一室溫馨。


    待皇後到了用藥的時辰,蘇棠也怕打攪她休息這才起身請辭。


    雪天路滑不利於行,蘇棠慢慢悠悠走了一半的路程,沉重遲緩的鍾鳴聲自虛空處傳來。


    起初蘇棠還沒反應過來,直至看見周遭的太監宮女全都不顧滿地的積雪跪倒在地,俯身叩首。


    喪鍾鳴,鳴的自然是皇後。


    原來……不是大病初愈,是迴光返照。


    蘇棠瞬間紅了眼,機械地由時鳶攙著替皇後哀悼。


    喪鍾響盡,眾人趕著迴去換上素服。


    頃刻間,原本帶著年節喜慶的皇宮徹底和周遭雪景融為一片素白。


    新搭建起的靈堂內充斥著檀木香燭的味道。


    眾人靜默跪著,耳邊隻聞道士誦經聲。


    蘇棠也不覺得腰酸腿軟,腦子裏一片空茫。


    不知幾時過去,今日的喪儀算是盡了,畢竟總也不能讓滿宮嬪妃皇子一直跪著。


    眾人都趕著迴去歇一陣吃口飯,入夜還得輪流守靈。


    蘇棠剛踏出靈堂,便見一小宮女滿臉焦急候在門口,快步走到蕭韶安和大皇子妃麵前,支支吾吾道不清楚。


    林瑜隻是側室,還不夠跪在皇後靈前,是以今日不在。


    “何事慌張?”宋賢妃亦是注意到異常,先一步開口詢問。


    皇後薨逝,宋賢妃暫理宮務,如今宮裏的大小事都由她決斷。


    蕭韶安的事,隻要發生在後宅,她自然也有權過問。


    不過她此番與其說是關心蕭韶安,不如說是巴不得抓住他的錯處。


    畢竟她如今也是有兒子的人了。


    大皇子妃板著臉訓斥了小宮女兩句,小宮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宋賢妃唱起白臉,“罷了,她雖舉止莽撞,卻興許是真有什麽要事,且聽她一言吧。”


    蕭韶安自是察覺出宋賢妃不懷好意,“這宮女是兒臣宮中之人,兒臣自會處置,不好耽擱賢娘娘。”


    “大皇子為嫡為長,你的事便是頭等要事,若是出了差錯,本宮如何對得起肅和皇後在天之靈?”


    蘇棠再不想管閑事,也得為了剛逝世的皇後阻止宋賢妃插手蕭韶安的事。


    “賢妃諸事纏身,不如先由我過問此事,若是當真棘手,再一並稟報給皇上。”


    蘇棠為了不給宋賢妃辯駁的餘地,複又補上一句,“亦或是我先向皇上請旨也是使得的。”


    宋賢妃自是知道蘇棠近年在皇帝跟前得臉,都快成了專寵。


    真要鬧到皇上跟前,自己也不見得能討著好。


    她想蹚渾水,便讓她蹚去吧。


    “如此,那便依德妃所言。”


    蘇棠打發走宋賢妃,另尋一僻靜處同蕭韶安和大皇子妃聽這小宮女稟報。


    “奴婢,奴婢偶然間發現了此物。這才慌不擇路,來此尋大皇子和大皇子妃。”


    小宮女從懷裏掏出一樣用手帕胡亂包著的東西。


    展開來赫然是一個焚燒過半的巫蠱娃娃。


    蘇棠沒想到自己還能有第二次見這東西的機會。


    蘇棠餘光見蕭韶安抿唇皺眉,大皇子妃則略顯驚駭。


    “你將事情的經過細細說來。”


    “奴婢是負責照看門戶,監察火燭的宮女。近日宮中多用燈油蠟燭,昨夜風又刮得緊,奴婢怕吹倒了蠟燭,便比平日多走了兩趟四處察看。


    豈料五更前仍見人在偏房後的園子角落燒東西,奴婢本以為是祭奠皇後娘娘,沒曾想剛一出聲便嚇跑了那人。


    走近一看,隻留下燒了一半的這東西。奴婢心裏怕得很,不敢同人講,又恐遭人滅口,隻得來找大皇子定奪。”


    “可看清了燒東西的是誰?”


    小宮女搖頭,“不曾。不過看輪廓應該是個女子。……對!她慌忙逃走時被刺藤劃了衣裳,奴婢聽著了。”


    蘇棠也不廢話,轉頭看向蕭韶安,“既是大皇子宮中的人,想必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自能把人揪出來,該打發便打發了。


    這個節骨眼上,此事還是息事寧人為好,莫擾了肅和皇後安寧。”


    兩人雙雙應道:“兒臣明白。”


    蘇棠怕這巫蠱娃娃牽扯皇後的死,又是出在蕭韶安的宮裏,所以不想鬧大。


    等皇後安穩下葬,再追究不遲。


    皇後出殯沒幾日,本來暗中壓下去的事卻似雨後春筍般四處冒出頭來。


    “說是肅和皇後看中大皇子妃,總幫著她打壓林氏,林氏心生不滿才做出這檔子事來。”


    宋賢妃忙完葬禮,自然有了閑工夫指手畫腳。


    “賢妃也瞧過了,那東西燒得不成樣,未必同肅和皇後有關。”


    蘇棠沒銷毀那巫蠱娃娃,就是怕幕後的人不肯善罷甘休。


    屆時反咬一口說她毀屍滅跡。


    宋賢妃擺明了巴不得此事鬧得越難看越好。


    “燒東西那宮女是林氏的人,便是大皇子已經處置了她,也不能不過問背後指使之人。


    即便那東西不是用來害肅和皇後,在宮中行厭勝之術總歸是罪無可恕。”


    蘇棠自然知道林瑜不會用這種手段害人。


    畢竟她一個現代人哪兒會信這些。


    不過蘇棠打從一開始就隻是為了保全蕭韶安的顏麵。


    這會子事情已經傳開,她倒也沒那個必要繼續插手,歸根結底是蕭韶安自己未能在合適的時機解決後患。


    至於林瑜,她更犯不著保她。


    幸而宋賢妃才剛掌權,凡事也得揣摩蕭景榕的意思,在此事上還留了一線,沒硬牽扯上肅和皇後的死。


    若看作尋常後宅爭鬥,要不了多久便能風平浪靜。


    蘇棠卻沒想到自己光顧著防宋賢妃,蕭韶安轉頭就給她拉了泡大的。


    蕭景榕沉著臉告訴她蕭韶安請旨休妻時,她差點以為自己是在幻聽。


    他不處置林瑜就算了,轉頭廢了大皇子妃算怎麽迴事?


    蘇棠自然想到了整件事是大皇子妃策劃。


    畢竟蕭韶安統共就那麽兩個女人。


    如果林瑜是無辜的,自然隻能是被另一位栽贓。


    隻是蕭韶安但凡有點腦子就該知道,母親新喪,他立馬休妻,這事傳出去得多難聽。


    這事發生在尋常人家都免不了遭人詬病,更別說他身為皇長子,天下表率。


    況且大皇子妃對林瑜心生怨懟,完全是他一手促成。


    若不是他過於冷漠,人家也不至於心理扭曲。


    不過聽蕭景榕的意思,約莫還是希望她去勸一勸蕭韶安。


    對於兒子後宅之事,他一個父親可以依理駁斥,卻不好從情幹涉。


    蘇棠為此事找到蕭韶安,卻也猶豫著該如何開口。


    她到底不是他親娘,更何況他是嫡長子,她隻是他父親的妃妾而已。


    倒是蕭韶安先一步料到她的來意,“德娘娘可是受父皇所托前來訓誡兒臣?”


    蘇棠也不否認,“肅和皇後新喪,大皇子便要休妻,實在……”


    蕭韶安朝她揖身,“兒臣自知荒唐,卻是心意已決。”


    蘇棠饒是對蕭韶安有十二分耐心,聽到這話也忍不住想要發火。


    這是到了青春叛逆期不成?


    平時越乖順的小孩,叛逆起來越難以理解。


    “本宮隻問你一句,是不是為了林氏?”


    蘇棠知道那些彎彎繞繞的勸說該是沒用了,冷下臉來。


    蕭韶安大概也未料到她會問得如此直白,一瞬沉默。


    蘇棠當即懷疑他一定看出了林瑜就是桑楹。


    “你想保林氏,自然還有法子,沒必要把事情鬧到這一步。”


    蘇棠又苦口婆心勸了兩句,蕭韶安卻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她張著嘴都不知道還能說什麽,隻能搬出皇後來,“無論如何,切勿因為此事傷了你父子二人的情份,否則肅和皇後便是在天上也難安。”


    “兒臣明白。”


    蘇棠看著蕭韶安。


    少年低垂的眉眼似乎掩藏了某些心事。


    她從他身上看不到衝冠一怒為紅顏的莽撞,反而是說不出的壓抑。


    “時候不早了,本宮也不便久留。”


    蘇棠越看越覺得難受,隻好起身離開。


    原著中寫蕭韶安的孤寂煎熬是因為皇後的過度鞭策,蕭景榕的疏忽冷漠。


    可她以前見過的蕭韶安,明明是個被愛著的孩子啊。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好像真的變得跟書中所寫一樣了。


    英容笑貌都隻是掛在臉上的一張皮,無人能窺見內裏。


    蘇棠本以為蕭景榕不同意,蕭韶安好歹還能穩一段時日。


    結果不出一月,她便聽聞大皇子妃被高僧點化,出家做了姑子。


    正好是肅和皇後三七請法師入宮誦經那日。


    何其荒唐。


    但古來更荒唐的事也不是沒發生過。


    蘇棠卻是下意識問了一句,“可當真?”


    “這會子大皇子妃正要出宮往玉華寺去呢。”


    蘇棠思量再三,還是打算去瞧瞧。


    大皇子妃入宮時敲鑼打鼓,紅綢滿庭。


    如今卻是孤零零一輛馬車。


    蘇棠讓人拿了酒錢給車夫,想單獨見她一麵。


    “德妃娘娘?”大皇子妃見到蘇棠,眸中閃過訝異。


    “山高路遠,本宮來送大皇子妃一程。”


    “德妃娘娘稱貧尼空慧即可。”


    對方沒摸清她的來意,還帶著幾分防備。


    蘇棠見狀解釋道:“你不必多慮,正如當日本宮沒料到肅和皇後突然薨逝,本宮也未曾想過會走到這一步,不過送送你罷了。”


    大皇子妃臉色一變,眼眶微紅。


    她到底年紀不大,哪能說遁入空門就看破紅塵。


    “妾身同殿下成親以來,上事姑舅,下掌中饋,夙興夜寐,不敢有失。”


    蘇棠隻能安慰道:“此事自然有目共睹。”


    大皇子妃含淚笑著搖頭,“可這些有什麽用處呢?”


    她微微仰頭止住淚意,“多謝娘娘還肯相送,霜寒風凜,娘娘請迴吧。”


    蘇棠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這種時候再多的安慰都顯得蒼白。


    ……


    此時的林瑜在屋內烤著暖洋洋的炭火。


    好不愜意。


    “殿下又吩咐送來好些賞賜,側夫人可要現在過目?”


    “拿進來吧。”


    林瑜粗略瞧了瞧,便抬手讓人放到庫房裏去。


    “殿下對側夫人當真是極好。”


    見林瑜動了動身子,明顯是一個姿勢坐僵了,宮女連忙走上前給林瑜捶腿。


    林瑜打了個哈欠,沒接過話茬。


    宮女表麵雖奉承,心裏卻很是不解。


    這大皇子妃不論是從長相家世都比林側夫人好上許多。


    也不知大皇子為何偏偏更寵林側夫人。


    依她看大皇子妃哪裏是被點化,所以皈依佛門。


    分明是被氣走的。


    也不知這林側夫人是給大皇子灌了什麽迷魂藥。


    大皇子如此寵妾滅妻也著實不厚道。


    不過宮女想歸想,討好林瑜動作卻是一直沒停。


    同她一樣想法的宮人自然也不少,都上趕著巴結林瑜。


    伺候起來格外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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