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環境下,蘇棠不能通過神情判斷他在想什麽。


    片刻後,她張嘴想將這個問題揭過。畢竟兩人這種姿態下,問諸如此類的問題著實沒什麽意義。


    卻聽蕭景榕低啞的聲音傳來,“有。”


    蘇棠心跳漏了一拍。


    他這話聽起來著實讓她容易自作多情,浮想聯翩。


    可惜……從前她不能動心,如今恢複了記憶更不能。


    “聽說皇上曾有一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患難與共,隻是遺憾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蕭景榕恨恨隔著半敞的寢衣咬上蘇棠的肩頭,“你既知道了,同朕打什麽啞謎?”


    “臣妾……”


    “從前不曾,往後亦不會。朕從來隻當她是妹妹。”


    嘖嘖。


    蘇棠暗翻了個白眼。


    如果不是天公不作美讓兩人分開,指不定怎麽樣,還妹妹呢。


    從古至今,男人就那麽兩套說辭。


    “……皇上這妹妹是不是喜歡紫色?”


    蕭景榕眉頭皺得更緊,他怎知薑梨滿喜歡什麽顏色?


    這是試探他?


    蕭景榕果斷翻身用行動打斷蘇棠的胡言亂語。


    好一會兒,蘇棠好容易喘勻了氣想開口讓人打水來。


    唇上卻再次有溫軟觸碰。


    蘇棠有些困了,嚐試阻止,“夜已深,皇上。”


    蕭景榕揶揄的聲音響起,“朕怕你耐不住寂寞,找三兩個情夫,覬覦朕的江山。”


    這次換蘇棠惱羞成怒咬他。


    “早知如此,臣妾就該趁早兩年容顏未老,多物色幾個長得俊的。如今這個歲數,再想找都難了。”


    蕭景榕聞言抬手捏捏蘇棠的臉,觸感滑嫩。


    其實這些年她的確未見老。


    莫名真就想到待他身衰力竭時,她養著兩個麵首伺候的情景。


    “便是當朝探花郎的容貌,也比不得朕。”


    蘇棠沒想到蕭景榕竟然一本正經地自戀了一波。


    反正天都聊到這一步了,蘇棠也顧不上什麽大逆不道。


    閨房夜話而已。


    “若論容貌,自然無男子比得過皇上。”蘇棠反手摸了蕭景榕的臉一把,“不過麵首嘛……年輕身體好就夠了。”


    “口無遮攔。”蕭景榕氣得發笑。


    最後也隻能身體力行地教訓蘇棠。


    蘇棠困極睡過去之前,沒忘提醒一句,“這後宮嬪妃,皇上不可輕信,包括臣妾。”


    蕭景榕給她擦身的手一頓,輕聲呢喃,“何時輪到你來提醒朕了。”


    ……


    翻了年,蕭韶安迎一正一側兩房進門。


    算算年紀他也才十五而已。


    因為還未在外建邸,仍是住在宮裏。


    便是如此,蘇棠想單獨見林瑜一麵,還是得費些功夫。


    不過個把月之後,好歹是找借口見上了。


    蘇棠本意是先拿話試探她一番。


    然而林瑜卻來了一招先發製人。


    “德妃娘娘,是從什麽時候來的?”


    蘇棠愣了一瞬。


    對方見她這副神色,用更加肯定的語氣說道:“應該是從王府的時候吧?不然你不會突然在王府受寵,我說得對嗎?”


    蘇棠聞言便知對方同樣查過自己了。


    這些事本來也不可能瞞得住。


    “其實我最開始隻以為你是重生而已,詳細了解之後我才反應過來,一個人光是重生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大變化?”


    蘇棠眼見到了這一步,也沒打算再藏著掖著,索性默認了她的說法。


    “既然我們都是一樣的,大家合作不是更好嗎?”


    “合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們有什麽可合作的?”


    林瑜緊盯著蘇棠,“你難道不想迴去嗎?”


    蘇棠內心驚詫,卻並未表露,“在這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誰會想迴去做一個社畜?”


    林瑜眉頭微微皺起,毫不掩飾對蘇棠的鄙夷,“這一切都是假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蘇棠莫名覺得林瑜這話刺耳。


    或許的確是假的。


    偏偏上天給她開了個玩笑。


    如果她打從一開始就有全部的記憶,興許便不會把感情寄托在這這個世界的人身上。


    她自詡清醒,結果陷得最深的也是她。


    蘇棠暗中吸氣平緩心緒,反問林瑜,“我們都這樣了,你不會還要跟我探討什麽唯物主義吧?”


    林瑜冷笑,“我還以為能找到一個誌同道合的朋友,果然不是每個人都舍得掉優渥的物質生活。”


    蘇棠自然不在意她的嘲諷。


    三言兩語之間她算是對眼前這個同類有了更深的了解。


    很明顯她在穿越之前便已是超越常人的優秀。


    自信,自律,目標明確。


    家境富足。


    她在原來的世界就生活得很好,怎麽可能留戀封建時代的人和事。


    蘇棠裝作猶豫不定的樣子,又改了口,“我們要怎麽才能迴去?”


    林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原本的劇情你應該也知道吧?隻要蕭韶安按照本來該有的設定登上皇位就行。”


    “如果隻是這樣,你完全不需要做這麽多事。按照劇情隻要桑楹在最後不死,蕭韶安自然而然能登上皇位。”


    林瑜上下打量了蘇棠一眼,眉頭緊皺。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哪怕當時蕭韶安沒有殉情,二皇子一樣會跟他爭皇位,壽王也隻是暫時被控製住,你覺得沈周敢讓他血濺當場嗎?


    他背後可是長慶王,大雍唯一的異姓王,你以為這些人有那麽簡單嗎?隻要他支持壽王一日,蕭韶安就一日不可能坐得上皇位。”


    蘇棠沒想到對方從剛穿越時,就已經計劃到了這一層。


    所以她才會做出在蕭景榕身邊放眼線等一係列事情。


    “按照你的邏輯,長慶王不讓大皇子坐上皇位,二皇子自然也不行,可最後的結局是二皇子登基。”


    “當然可以。隻要壽王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長慶王也無可奈何。”


    蘇棠心口一窒。


    對方這是在暗示她,蕭韶鄞最後是殺了小壽王才坐上的皇位。


    蘇棠反駁道:“可現在有些事情已經不一樣了。”


    林瑜嗤笑一聲,“你也太把自己當迴事了,你以為你能左右他們,改變他們的命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況且他們的未來早就注定。”


    “你不覺得自相矛盾嗎?既然早已注定,你如今費盡心思改變蕭韶安的命運又有什麽意義?”


    林瑜反應過來自己的漏洞,略感懊惱,卻也不屑繼續跟蘇棠爭論。


    “他們隻是被創造出來的虛擬人物而已,我勸你不要入戲太深。


    你要阻止我也無所謂,哪怕你現在讓人殺了我,我一樣能很快會重生到其他人身上。”


    蘇棠雖然猜到了,但聽她親口承認自己會不斷重生還是覺得可怕。


    興許她背後還有一個係統存在,不然她不可能知道迴去的辦法。


    這意味著哪怕她真想阻止她,也根本就是在做無用功。


    更何況……她隻是想迴去,她並有錯。


    跟林瑜談過之後,蘇棠第一次明白什麽叫知道得越多就越痛苦。


    按照她所說,改變小說爛尾的結局,男主順利稱帝,讓故事線迴歸正常。


    隻要這樣她們就能迴去,倒也符合邏輯。


    但前提是……


    蕭景榕得死。


    小壽王得死。


    興許蕭韶鄞也在她的目標之內。


    蘇棠不是沒說服過自己把他們當做虛擬人物放棄。


    但朝夕相處的時間和感情不可能容許她心裏築起冰冷的銅牆鐵壁。


    太……可笑了。


    為什麽失去記憶的偏偏是她?


    又為什麽要在這時候讓她恢複記憶?


    是想讓她來當這個救世主?


    麵對一個有無限重生能力的劇情創造者,老天也太看得起她了。


    不過蘇棠到底還抱著兩分僥幸心理。


    隻要這些人不去爭那個位置……林瑜自然也沒有理由殺他們。


    至於所謂的什麽長慶王,想必蕭景榕早就察覺了他的心思。


    以蕭景榕的才能,隻要他沒被病痛折磨死,總不至於毫無抗衡之力。


    到那時蕭韶安順利登基。


    她隻當自己壽終正寢,迴到原本的世界,兩全其美。


    雖說還是舍不得,但……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蘇棠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照這麽想目前最重要的還是保養蕭景榕的身體。


    要說在這個世界裏,醫術最好的自然是楚禾。


    畢竟她是作者用筆墨提到過的醫仙。


    原著裏楚禾算是女主桑楹的助力,她用醫術替女主解決了不少麻煩。


    穿越過來的作者,一開始應該也是抱著利用楚禾目的接近她。


    隻是她貌似搞砸了這段關係。


    自皇後重病那迴,楚禾找她幫忙未果,兩人之間似乎就產生了一些隔閡。


    據盯著二人的眼線迴稟,楚禾再未和桑楹見過麵,更沒見過現在的林瑜,隻一心一意經營自己的醫館。


    其實也難怪。


    原著的女主之所以會和楚禾交好,是因為她的確至純至善,海納百川。


    但凡帶點彎彎腸子的人肯定都不能同楚禾這樣某方麵一根筋的人處得來。


    兩人交惡對蘇棠而言肯定是件好事。


    這樣她才方便讓楚禾讓蕭景榕診治。


    按照書中所寫,蕭景榕自從用了底也迦之後就不聽任何醫者的意見。


    所以他應該沒讓楚禾替他醫治過,沒準楚禾能治好他也不一定。


    蘇棠說幹就幹,找了個蕭景榕來乾祥宮的日子,假裝正好傳召楚禾入宮替自己調養。


    “楚姑娘醫術卓絕,今個兒正好趕巧,不如讓她給皇上也把個平安脈?”


    蕭景榕的視線仍落在手中的書卷上,略頷首算是應下。


    直到楚禾將脈枕放到他旁邊,他才放下書,將手搭上去。


    畢竟是麵對皇帝,楚禾也表現得比較謹慎,屏氣凝神感受了好一陣,又望聞問切一番才給出結論。


    “稟皇上娘娘,從脈象來看皇上龍體康健,並無異樣。”


    蘇棠都想張口讓她再仔細看看,不過礙於蕭景榕在場,她也不好表現得太急切。


    待蕭景榕離開後,蘇棠才私下對楚禾道:“皇上早年征戰沙場,大大小小總歸受了些傷。本宮聽聞從戰場上下來的人年紀大了,常有隱疾,可有合適的調理之法?”


    楚禾聞言微愣,皇帝身上的傷在他年紀大了之後或多或少會對身體有些影響。


    但皇帝現在正值壯年,此時擔心未免有些為時過早。


    要說調理,宮裏太醫的調理之法多得是,何必單獨問她?


    更何況皇帝自己都沒覺得有哪裏不適。


    難不成……


    楚禾想到一種可能。


    這後宮嬪妃擔心皇帝的身體,無非是察覺他雄風不再,想尋些壯陽助興之法。


    這種事德妃自然不好跟太醫院的男人講。


    楚禾越想越覺得有理,當即迴道:“若說調理,民女的確有些溫和不傷身的方子,若娘娘需要,民女立馬寫與娘娘。”


    蘇棠聽到楚禾說“溫和不傷身”並未覺得奇怪,畢竟上迴她給皇後下的就是猛藥,這次強調一番也很正常。


    不過她還是不放心的又問了一遍,“當真沒有什麽隱疾,例如受過什麽重創,導致阻滯之類的?”


    楚禾沒想到皇帝看著英武,這方麵還挺欠缺,都讓德妃懷疑他受過創傷了。


    但她的確沒把出腎陽虧虛的脈象啊。


    “皇上可曾跟娘娘說過他有疼痛之感?”


    蘇棠搖頭,“那倒沒有。”


    “如此該是沒有娘娘所說的問題,不過除去調養,娘娘還需多關注皇上的心緒才是。”


    這種事楚禾也不好明說,但德妃既然問了,她自然有責任告訴她,陰陽調和,並非隻靠藥物,心境也很重要。


    蘇棠聞言醍醐灌頂,難不成蕭景榕還有什麽創傷應激綜合征?


    倒也有點道理。


    楚禾不愧是被現代人創造出來的人物,研究領域都上升到心理層麵了。


    “本宮明白了,有勞楚姑娘將方子寫下來。”


    楚禾寫完方子,蘇棠接過看了看。


    似乎從古至今大夫寫的字都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


    她勉強認出幾樣滋補的看著像食材的東西,也不太懂。


    幾日後蘇棠把方子當著蕭景榕的麵讓何長意過目,檢查有無問題。


    何長意看著看著頭越來越低,差點把眼睛杵在紙上。


    蘇棠都要懷疑他是不是近視度數加深了。


    片刻後他輕咳一聲,“稟皇上,這的確是……養生良方。”


    蕭景榕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異常。


    見蘇棠興致勃勃地將方子收好,他並未掃她的興,轉頭迴了太極宮才傳來何長意一問。


    何長意的迴答讓蕭景榕頓時有些掛不住臉。


    他故作淡然地將何長意揮退下去。


    內心早已萬馬奔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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